唐心踮着脚努力地保持身体的平衡,虽然她喜欢运动身体素质很是不错,可是一直这么踮着脚也是很累的。她好强地不肯让自己太过低势,结果身子渐渐地不稳,头上满头的丁玲当啷的发饰渐渐摇晃起来,身上俏皮的五彩蓬蓬裙像是天上五色的云彩,一层一层地波动翻滚起来。
李骁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眼睛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一样的调皮,一样的灵动,一样的光彩夺目,从睁眼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注意到这双相似的眼眸。
可是她们的确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她……他看向苏锦。她却忍辱负重仿佛能吃尽天下所有的苦头,她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她们又拥有同样的珍贵善良的品质,同样如此地可爱。
他轻轻地笑起来,手指温柔地拂过她额头微乱的刘海,笑着说道:“好了,不要跟他争。不如快点去用膳,将所有的好吃的都夹到你的碗里。让他吃青菜!”
“对!”唐心猛然醒悟,顿时拉着李骁的手就往里冲。
苏锦忍俊不禁,笑出声:“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耳边忽然吹过一阵热气,有男人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此话有理,我便被你降住了。”说着,竟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的耳廓。轻轻含住她的耳珠,没脸没皮地说道:“已经被你降服得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上天我不敢入地,你让我不要激动我就安静地抱着你入眠……可是,猪啊,已经一个多月了,够了吧?”
苏锦的脸微微一红,伸手就将他推开,这人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场!受不了!
将军府的下人早就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了。每个人都一脸淡定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只是,在陈烁一把搂住苏锦大嚷着:“快跑快跑!不然好菜都让他们吃了!”后。下人们都悄悄地撇头看着他们离去的欢乐背影,彼此交换个眼神,接着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唐心竟然真的将饭桌上的海参鲍肚等名贵的菜品都夹到了她和李骁的碗里,只留下一盘油酥花生米和清炒萝卜与酸豆角……李骁正一脸温和地看着那个大口吃肉却姿态不失优雅的少女,一脸的无奈,还有一些宠爱。陈烁眉心跳了跳,不以为意地在他一贯坐的位置上坐好,伸手就将李骁装满菜的盘子夺了过来。
“来来来,猪,该吃饭了!”
陈烁捻起筷子就将盘子里大多数的菜拨到了苏锦的盘子里,一边拨着嘴里还一边发出奇怪的声响。好像在说什么“喏喏喏喏喏”,苏锦听得隐约有些奇怪,就问他在说什么。结果他一本正经地回说,是有一次见到郊外老妇人喂猪食的时候都是“喏喏喏喏喏”这样唤猪的。
然后苏锦就赏了他一拳。
听到男人哇哇的怪叫,唐心高兴地拍着桌子叫好,李骁淡笑着握住她的手,云淡风轻地说道:“我的菜已经被他抢去了,你还不快吃?不然那个很没节操的人就要抢你的。”
唐心顿时大怒,叫嚣着要跟陈烁单挑,居然敢抢她李郎的菜!可是她刚一站起来,就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现在李骁没东西吃了。
唐心立刻将自己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菜夹了一半给李骁,关切地嘱咐他多吃点。李骁就轻轻地点头,将她喜欢吃的菜又重新挑回她的盘子。
苏锦静静地看着他们,有一种温暖的家的感觉在心里渐渐升腾。
就像往常一样,四个人吃饱喝足后就坐在廊桥凉亭里喝茶纳凉,有的时候会讨论下安城的局势,交换彼此得到的情报,有的时候说的只是一些无聊的闲话甚至是市井传来的八卦,更多的时候,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吃着时鲜的水果,倚在爱人的肩膀上默默地彼此凝视着。
下人们偶尔有事找他们,但每每看到这样温柔静谧的一幕时,都会悄悄地退下去,不忍打扰他们。
今天也是一样,四个人静默地坐在亭子里,饮着香茗品着甜品,享受着凉爽的小南风。苏锦拿了一本秘史歪在长塌上看,陈烁就紧挨着她,跟她凑在一起,好像是在跟她一同看书,实际上他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苏锦那张认真的俏脸。李骁用笔在写着什么,唐心一会儿给他喂口水果,一会儿塞颗蜜枣进他嘴里,这位尊贵的南唐二公主在他面前成了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却还乐得笑不拢嘴。
就在这时,有个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到这熟悉的情景后,他没有按照惯例退后,反而喜出望外地大喊着:“王爷,将军,有贵客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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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本来以为放假会有时间码字的,结果家里亲戚很多喜事,鲤鱼要帮忙,今天只有2000字了……
、223 帝王阿山
见到这位贵客时,苏锦一点也不觉诧异。
七天前她就已经收到何铭的飞鹰传信,知道在他遵照陈烁的命令将五行卫交给阿山后,阿山便在五行卫的协助下找到了樊老王爷的许多罪证,让樊老王爷雄心还未开始飞翔就重重地跌落深渊。
百姓们不会关心皇帝是谁做,但他们最恨贪官,阿山并没有将樊老王爷的谋反之心告知天下,而是给他安上了为奸商恶霸提供保护伞、贪赃舞弊操控殿试等罪名。所以当百姓得知他被阿山大义灭亲之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新皇登基,照例是要大赦天下的。宽仁纯厚的新皇体恤樊老王爷年老体弱,念其乃天家皇族之血脉,将他从石门寺放出来,让他与陈炀归隐山林,甚至还很体贴地为二人派出一个仆人,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于是,新皇的仁厚之名再次被天下广为传颂。
何铭来信还说,姜明珍见樊老王爷倒台后很震惊,就在她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她以为已经命在旦夕的柳永盛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多她意想不到的证人都站在她的对面,指控着她的种种恶行。青云、为她传信的两个心腹、她秘密组织的几个头目,甚至还有她一心维护的娘家兄弟。
丫鬟下人总会有几个吃里爬外的背叛者,她不奇怪。死卫组织的纪律再怎么严明也总会有人抵挡不住他人的诱惑与收买,她也不惊讶。娘家兄弟……她一直是那样偏袒的,甚至她这么多年的种种谋划除了想要报复柳永盛外,也不排除是为了她姜家。可是,她一直都知道兄弟对她出嫁后还处处干涉姜家内事、把持姜家大权抱有极大的意见。所以在见到她再一次栽跟头。认清她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后,这群还拥有了十几个姐妹的娘家兄弟就很干脆地将她抛弃了。
对这个结果她不是没有想过的,所以她的惊讶与失望甚至是被伤害的感觉都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然而,在这一群面对她时或歉疚或羞愧或冷漠或得意的面孔中,她居然见到了那一张愤怒的怨恨的脸。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也会背叛她。
苏嬷。
苏嬷指责她不该为了她的利益与野心将柳夕燕嫁给傻子时,她才猛然醒悟。
她没有做过母亲。不知道儿女的幸福对一个母亲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她才这般自以为是地将柳夕燕推到棋盘的死局上。终于,这个忠心了她二十多年的妇人在数次谏言无果后,终于因护犊心切而与她反目。
柳永盛将姜明珍的所作所为宣扬了出去,柳夕燕乃下人之女的事弄得人尽皆知。她被柳永盛关了起来,事情就是那么巧,关押她的地方正是苏锦来这个世界时曾经待过的柴房——也是阿锦在这个世界上待的最后一个地方。
“女儿,为父终于替你报了仇。”
中毒刚解后又要面临姜明珍的种种倾轧算计。柳永盛明显瘦了,憔悴了,可此刻他的眼睛却那般地炽热明亮。他深深地看着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亏欠太多的女儿,眼眶逐渐地湿润了。
“谢谢。”苏锦缓步向他走来,然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拥住了他。轻声说道:“谢谢你,父亲。”
谢谢你,父亲!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对于柳永盛这个父亲她心里其实是没有感情的。她一直以来就没有将他当做家人,并且从未去关心过他的安危。如果不是陈烁需要龙骨蝎,如果不是碰巧他有龙骨蝎,她想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去见他的。就更不会知道姜明珍对他做了什么,不会救他于中毒之中。
她想。如果真是那样。他体内的毒性会越来越深,最后不治而亡,她也只会是淡淡地叹口气,心中为阿锦伤怀一会儿。她相信。这种伤感仅仅会是一小会儿。
可是,如今这位父亲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告诉她:“女儿,为父终于替你报了仇。”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应该说声谢谢的。
至少,他给了阿锦生命,而阿锦,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那么从此以后,就让她替代阿锦,称他一声“父亲”,给他一个本该在十八年前就要实现的拥抱。
父亲,父亲,父亲……柳永盛的双眼顿时通红,他激动地伸出双手,颤抖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退了一步,神情局促地看了看她身后的陈烁、李骁和唐心,好像身后还有什么人似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了正脸色,努力让声音沉下来,可音调却因喜悦而有些拔高:“你一个女孩家的,还是不要跟他人这么……这么亲密的好。”
微微惊讶过后,苏锦轻轻地笑起来。也对,她倒一时忘了在这个时代即便是父女,也是不可有身体接触的。她轻笑着,也后退一步,向柳永盛微微矮了矮身子。
这段时间,苏锦也陆续告诉过唐心她的一些事情,所以唐心从刚才简短的对话中猜出了柳永盛的身份。听到柳永盛明明很激动很高兴却还故作严肃地说教时,她的眉梢挑了挑,抱着双臂就向二人走来。
“阿锦如此可爱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古板的父亲?真是老学……”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猛地顿住,惊异地看着静静站立在树荫下的男人。
阳光明媚,绿荫如盖,年轻俊美的男子一身墨色的缎面衣袍,微风拂起衣襟一角,隐隐可见里面的明黄色镂空云纹镶边。清爽的风将一丝碎发吹起,扫过他的面颊,有细小的阳光从枝叶中穿梭而过,淡淡地落到他墨黑的头发上,一圈一圈的,优雅入画。
所有的人都是认识他的,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可正因为此,他们才惊愕地一时难以回神。
他才刚刚登基,安城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做,有多少摇摆不定的官员等着他施展手腕拉拢,有多少亲樊派暗地里还在跟他较着劲,有多少百姓睁大了眼睛期待着新皇的颁布第一个惠民政策!
可在这节骨眼上,他竟然只身来到了北定!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永盛小跑出去。就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青石板上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大厅内的其他人猛然醒悟,纷纷跪倒在地,参差不齐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零落响起,所有的下人都跪了下去,只留下苏锦、陈烁、李骁、唐心四个人面面相觑。
阿山并不叫人起来,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苏锦。看着她和陈烁紧紧相握的手。他的眼神很平静,眼眸一片幽黑,看不出情绪的任何波动。或许他是真不在乎了,也或许是,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之后,他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沉着内敛。什么叫淡定从容。
李骁轻轻推开唐心挽住手臂的手,向前走了出去,就要跪下,唐心迟疑了一瞬,也立刻跟上低下了身子。
苏锦想将手抽出,陈烁却紧紧地捏住,不让她挣脱。二人携手上前,缓缓地向这位东安的新任皇帝行跪拜之礼。
阿山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微微一眯。眼里有极复杂难辨的光芒闪过。
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上。场面忽然安静得可怕。六月的太阳是最毒的,正午的阳光照在众人的背上,火辣辣的像是背了一个火炉。衣衫渐渐湿透,汗水一颗一颗地往下淌。“怕啪”地一声轻响,滴落在身下的青石板上,印出一个小小的圆斑。接着这圆斑被青石板上的热气蒸发,瞬间又消失于无形。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心口越来越沉闷,唐心再也忍不住,身子一动,就想站起来。她何时受过这般故意的刁难?就算是面对她父皇,除了特定的大日子,她也是不用行跪拜之礼的。她是南唐的公主,见到东安的皇帝其实也是可以不用下跪的。可她还是跟着跪了下来,完全是为了她的李郎。
因为,她的李郎跪下了,她就不能站着。可是很明显,这东安的皇帝很明显是在挑衅!她可不再奉陪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腕,李骁冲她摆了摆手,她皱了皱眉,还是将头低了下去。
这个人,真的像一位帝王了。
所有的人心里都涌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蝉鸣,像是故意扰得人心烦似的,声音又尖又细。苏锦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身旁的男人,他的神情很镇静,很淡然,仿佛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可是她的心却忽然变得又酸又涩。
用衣袖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