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娘心底却有些患得患失。前世她因为难产而死,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又是如此的想要孩子。前些日子,她都悄悄地准备了避子汤,到底还是有一丝恐惧的。
她的日子总体来说还是平顺的。
但是二姑娘的日子却似乎不太好过。
悦娘再见二姑娘的时候,不得不说是有些感伤的,此刻二姑娘的眉目间明显带了憔悴。二姑娘出嫁已经两年多了,却一直未有身孕,丈夫的通房已被抬为姨娘,庶子已经出生。
二姑娘也看过大夫,但是结果却一直不乐观。
悦娘想要开口安慰,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二姑娘望向悦娘,忽而璀璨一笑,将眉目间的憔悴遮盖得一干二净,她说:“三妹妹,我真羡慕你。”她又道,“我真羡慕你,还可以动心。”她神色极为平淡地说着这句话,悦娘再也看不出二姑娘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好好珍惜吧!三妹妹,你好好保重。”二姑娘以此句结尾,悦娘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是在……道别?
她心底一惊:“二姐姐,你……”
二姑娘笑了笑,道:“放心,我没事。”
可是她那个样子,却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悦娘道:“二姐姐,你想想你还有我们,不管怎么样,还有娘家,千万不要……”
二姑娘吃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悦娘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然而,悦娘的预感却是正确的。
二姑娘的事情轰动京城,她的名声彻底坏了。
早有二姑娘善妒的传言,此刻二姑娘容不下生育的姨娘,险些将她害死,将庶子抱养到身边,却差点将其掐死!
这样的恶妇,虽然没造成人命,但已经罪大恶极。林家早已容不下二姑娘,但碍着刘国公的面子,只得忍着。
二姑娘却自己提出来要了休书,林家那是巴不得这样。自此,二姑娘被休弃在家。
悦娘回娘家探望了二姑娘。
二姑娘却笑得璀璨夺目,悦娘细看,才发现她是发自心底的开心,而悦娘的心也终于缓缓放下,什么名声都是狗屁,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二姑娘的名声必然是自己搞臭的,既然她开心,那么又何必追根究底?
悦娘也笑了,她说:“二姐姐,你开心就好。”
二姑娘眼波流转,缓缓道:“三妹妹,可有兴趣听听我的事情?”
悦娘道:“愿闻其详。”
她缓缓讲述着两年多的生活,悦娘细细地听着,才在心底感慨:真是个傻姑娘。
她叙述的时候语调平淡,但是悦娘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二姑娘嫁过去以后本打算好好过日子,她本以为有几个通房也无伤大雅,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直到后来,她才慢慢心灰意冷,林二少从来都不打算让她有孕,他做得极为隐秘,却还是被二姑娘发现了,因为她看诊的时候找了祝先生。
年少的心动,懵懂青涩,尽管物是人非,到底还是有一分感慨。时间世道磨平了很多东西,却让一些东西成为永恒。
二姑娘咽下了心底苦涩,也渐渐有了一个决定。
林二少爱的是一个姨娘,若二姑娘无子,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庶子寄养在她名下,而刘公府势大,只是无子二姑娘永远不会被休弃。林二少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二姑娘却笑着道:“你真可怜。”
真可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爱人。可是真正可怜的人是她自己不是?二姑娘下了一个决定,成全自己吧,尽管她用了如此糟糕的方式,但是她不后悔。
别人的感情她不想介入,但是她愿意用一辈子的孤苦来守护那份逝去的感情。
就算物是人非,但那段感情却随着时间定格,永远成为她最美好也是最苦痛的回忆,既然不能爱别人,那么又何必勉强自己?
二姑娘唇角的弧度美好绚烂,脱去了曾经在她脸上看到的成熟与世故,一如少女时期的不谙世事。
快乐的方式有很多种,既然她想这样,悦娘只得祝福。
但是真的需要一世孤苦?既然不能放下,那么为何不能追寻?
祝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声名狼藉的二姐姐呢?
悦娘用平淡的笔调如斯问出了这样一句,祝先生却眼神兴奋,如获至宝。
第五十三章 有我在
悦娘已经从实际动作了解了祝先生的答复。
无法忘怀的人不止是二姑娘,祝先生也是,曾经他因为自卑怯懦放弃了二姑娘,如今上天垂怜,就算如今的她已不复当初的模样,又如何?她值得他倾尽所有。
祝先生并没有立马上门提亲,毕竟二姑娘刚刚被休弃。
二姑娘站在红枫树下,殷红的色彩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她一片片数着落叶,识过愁滋味的二姑娘早已放下一切,无欲则无愁,不管外边的风言风语,她淡然自若。
恍惚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淡雅如风的男子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洗练得更加沉稳内敛,此刻他对她淡淡一笑,清润的声音沁人心脾:“我来晚了。”但幸好不迟。
悦娘颇为感慨,她一路见证着那个天真烂漫甚至有些莽撞的小姑娘从心动到无奈的放弃,从接受现实的成熟到破釜沉舟的果敢,她终于收获了自己的感情。
她收到了祝先生的一封信,她感慨万千,幸好这一步她还是走对了。此外,她一直托祝先生打探的一件事也终于有了眉目。
梁永安的腿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虽然悦娘并不在意,可是他自己却在意,那么她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祝先生医术精湛,但也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只是小的时候受到高人点拨便有此成就,那这高人的医术又会到什么地步?
可惜祝先生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他,但至少给了悦娘一分希望。
悦娘并没有跟梁永安提到,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因着那事,两人之间相处得也越发融洽。不过,悦娘一直瞒着梁永安喝着避子汤。
她该怎么解释她的心理,一边渴望着,一边又恐惧着。
然而,一日清晨,悦娘让小绿将药端来的时候,梁永安却去而复返,他虽然是闲职,但还是例行公事地去上早朝,因此她才有机会吃药,但今日他的折返却让悦娘措手不及。
此刻小绿正好端着药碗进来,她看到梁永安的刹那,手一抖,黑色的汤汁随着碗的碎裂在地上流淌了一地。
她“扑通”一声跪下,悦娘也极为惊恐,她暗自镇定道:“没事,小绿你先下去吧!”
汤汁的味道在屋中飘荡,很快就有人来收拾干净。梁永安沉默着,悦娘看了看他的脸色,竟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破绽,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悦娘想,他大概是不知道的吧?
梁永安果然问了问:“这是什么药?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悦娘暗自松了口气,道:“就是平常的滋补身体的药。”她说了一句,就问:“今日你怎么提前回了?”
梁永安道:“哦,我本来就是闲职,落下了一个东西,不去上朝也无所谓。”他的语调一如往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心是多么苦涩,似乎本来完美的世界被活生生地撕碎。他发现嘴唇发苦,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可是似乎这苦味越来越浓,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里。
悦娘总觉得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她听到梁永安对她说:“我还有点事情,今日不回来用饭了。”
她目送着梁永安缓缓离去,他坐在轮椅上,但背脊笔直,似乎是永远不会被风催倒的青松,却又孤清冷寂。
她心头一跳,接下来心猛地紧缩,抽疼,待到梁永安走远了,她还没有缓过劲来。
梁永安是醉酒回府的。
从梁永安断腿之后,他就极少饮酒,从来没有喝到如此的酩酊大醉。他的眼睛黑黝黝的,从中窥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却又极冷,冷得要把人冻成冰。
悦娘看到这样的眼神的时候,颤了颤,她伸手去扶他,梁永安似有所觉,他用力地抓住了悦娘的手,悦娘痛得抽了一口气,可是他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永安,你醒醒,我是悦娘……”
梁永安眼神深邃,他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他只是想要他所有的力气来抓住点什么,但是最后他又突然放开了她的手,悦娘却觉得梁永安似乎永远要离她而去。
当然这只是她的错觉,梁永安似乎略微清醒,似乎所有的疯狂都被他压抑,而今晚的欢爱似乎格外的猛烈,除了痛楚悦娘再没有其他感觉,但是她一直咬牙忍着,梁永安终于睡去,悦娘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如果此刻她还不明白的话,那她也太傻了。梁永安必然是被那碗药伤到了,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她的惶恐不安却又夹杂着期待。
似乎有一道鸿沟相隔在两人之间,纵使是最亲密的人也会有一些说不出口的事情。
当清晨的第一束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时候,悦娘发觉身旁的人动了,她眼睛有些酸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发现梁永安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睫毛,她颤了颤,唇上落下了一个极为温柔的吻,但很快就离开。
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悦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一夜无眠,眼神干涩,却硬生生地有了几分泪意,她说:“对不起。”
前世的事情一直是一个阴影,到底是对她的心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她经历了这么多,一步一步走来,本来出身极好的她几乎没有受伤的机会,是她自作孽,让自己一次次受伤,而她伤害得了的,从来都是爱她的人。
悦娘轻声道:“是我的错,对不起。永安,原谅我好不好?”她泪意朦胧,近乎深情地望着他,忽然抱住了他的腰,道:“我害怕,我害怕我会死!”
梁永安眼神触动,紧皱的眉头慢慢舒缓,他坚定道:“有我在。”
第五十四章 终结章
一旦说开,误会就迎刃而解。
悦娘很怕,这种恐惧毫不掩饰地流露在梁永安的面前,或许梁永安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恐惧,可是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发自内心的恐惧。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追究这么多,他的眼神越发柔和。
也是此时此刻,悦娘才发现梁永安逐渐在她的心中占据了一个无法替代的地位,曾经的悲欢离合,似乎都随风飘逝,她以后的生活用一个名字概括即可,梁永安。
她再想起莫驰翔的时候,只剩下释然一笑,曾经的淡淡心动到底被时间磨平;而前世的事情更是遥远地飘忽,陪伴她到老的永远是这个因为她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小霸王。
她本来就带了几分泪意,此刻更是泪如雨下。梁永安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微微抽泣,他拍了拍悦娘,像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
悦娘想,时间啊时间,就这样停住吧!
时间没有就此停住,每一天却总是那么地温馨美好。
祝先生一直在帮悦娘留意神医的事情,也终于在江南一带寻得了一些踪迹,悦娘收到信的时候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当然,悦娘到底还是有一丝顾虑,她怕万一没成,梁永安会很失望,她提起的时候只说:“永安,我们一起下江南去玩玩,好吗?”
“好。”梁永安答道。此刻梁永安慢慢地品着茶,浓香四溢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他饮了一口,刹那间口齿余香,却又有说不出的甜,似乎甜到了心坎。
江南,他也正有此意。
不管能不能达到初衷,所有的问题都在寻求解决的方案,而他也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纵使曾经走失过,只要最终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那么一切都不迟。
悦娘正在努力朝着他的方向靠拢,他也正努力寻求更好的未来,此生足矣。
后来,梁永安和悦娘一起下了江南,一路上并未长久驻足欣赏风景,只要有对方陪伴,哪里都是风景。
悦娘心里有事,她一直想找到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到了江南以后多方打听,但他行踪飘渺不定,她有些心急。但是反观梁永安,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被时光磨练得更加沉稳内敛,只要站在人群中,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纵使身残,可是他的气质卓绝,让人绝对兴不起同情的念头。悦娘恍恍惚惚地望着他,才发现他们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三年时光一晃而过。而他的夫君,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衫,却似乎是这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
她烦躁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不管能否找到,总之,他是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他们在江南待了很久很久,柔和的风土人情将气质磨得更加婉约内秀。
梁永安忽然道:“我们回去吧!”
悦娘却没有丝毫的讶异,似乎是那么理所当然,她应道:“好!”
她虽艳丽妩媚,却绝不张扬,她缓缓推动着轮椅,脸上的笑容更是暖人心脾,而轮椅上的男子不骄不躁,年少时的蛮恨跋扈已被温润如玉所取代,所有的执念都随风而逝,不管他的腿如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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