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想死去的元宝,想想贾氏的丧子之痛,郭氏还是强忍了下来,面带微笑地尽心招待贾氏。
每次贾氏走的时候也是连吃带拿的。
刚开始发现金宝偷钱,又逼问出钱都偷偷给了贾氏拿回家的时候,郭氏心里就像被泼了瓢井拔凉一样。总归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和自己一条心。
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了,贾氏就心酸地哭道,说都是她一时贪念才逼着金宝,让他每日里收油饼钱的时候偷偷昧下一些的。
这件事发生后,贾氏不再那么频繁地、理直气壮地登门了,只在年节的时候才来打秋风。郭氏心里松快踏实了不少。
就这样安生了好几年,终于有一天,郭氏无意间得知了一件被丈夫和知情的街坊们好心瞒着她的事儿,郭氏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啥滋味。
原来这几年背地里,金宝和贾氏仍然频繁私下偷偷见面,贾氏每次都是乐滋滋地怀揣了一纸包铜板走的……
郭氏气愤地质问,郭老头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我还不是怕你知道了生气才瞒着你的。”
而个头已经跟郭氏一样高的金宝硬着脖子顶嘴,“你们害了元宝一条命,我娘就拿你郭家俩钱儿能怎么了?”
郭氏病了一场,金宝虽是冷着脸低着头,但还是认了错。
丈夫郭老头劝她,“金宝已经大了,知道要脸面了,这些小事以后就随他去吧!那些钱到了贾氏手里面,总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郭氏能怎么办?难道她还能不要金宝不成?这些年,凡是好东西自己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留给儿子。养了这么些年,别说是个孩子了,就是只猫啊狗啊的,也养出感情来了。
事到如今,郭氏也明白自己无法阻止金宝与贾氏偷偷见面,更拦不住金宝“劫富济贫”,因为自己舍不得这个儿子。她的这个软肋,大家都心知肚明。
贾氏不就要是引着金宝不和郭家一条心嘛?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县城给金宝寻个好姑娘做媳妇儿,而且能跟自己这个婆婆合得来、一条心的。
可是,当郭氏左挑右选,终于有了可心的儿媳妇人选的时候,贾氏却突然领了个土气的乡下丫头上门了,说金宝一出生就定了娃娃亲了。
贾氏说那闺女是她的娘家侄女,比金宝还大了三岁呢,正是女大三抱金砖的好兆头。
看着那个眼睛四下里不安分地轱辘的小贾氏,郭氏不喜,当下就撂了脸子,说金宝是郭家的儿子,他的婚事就不劳烦他二婶娘操心了。
※※※
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元宝出事的时候,金宝已经九岁了,半大小子早都记事儿了,而且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说六岁的银宝还有七八成的可能被郭氏养熟,那九岁的金宝只有半成的可能了。
最开始贾氏就是为了报复郭氏才选择送了金宝到郭家,而不是相对年幼不知事的银宝。
如今,贾氏又要在郭家埋下小贾氏这根钉子了。
郭氏看着韵秋目不转睛紧张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又一次苦笑出声,“呵呵,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事儿?对,就是到了最坏的地步了,最后退让妥协的还是我。”
“干娘就真眼睁睁的让小贾氏进门了不成?”韵秋不敢相信郭氏真的那样做了。长大的金宝本就跟郭家不是一条心,这要是再娶了小贾氏,这儿子媳妇明面上是郭氏的,暗地里可都是贾氏的。
郭氏反而平静了下来,说道,“除了答应,我还能怎么样呢?金宝拿住了我的短儿,知道我不可能狠下心不要他。”
金宝跪下给郭氏磕头,求郭氏让他娶小贾氏进门,“娘,我和表姐的婚事是自小定下来的,现在反悔,我不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要是因为我是郭家的养子就要悔婚,那您就把我赶出郭家吧?”
自从小贾氏进了门,郭家可就热闹了。
贾氏的娘家当年为了聘礼能狠下心把贾氏嫁到山沟里去,由此可见贾家不是什么老实安分的庄户人家。所说贾氏不是弱茬,可那个小贾氏可比她姑母能闹腾多了。她想找茬的时候,郭氏是想躲都躲不过。
每逢吵架的时候,金宝不是立马站起来出门了,就是待在家里一句话也不说,面上谁都不偏不倚。
明明是自己家,郭氏老两口子竟是过得像寄人篱下一样,处处要看小贾氏的脸色。不忍着,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小贾氏刚一怀孕,贾氏就卷了铺盖住进了郭家,说郭氏没生养过不会照顾孕妇,她只能多辛苦多担待了。
……
说着说着,郭氏伸手抹了下眼泪,恨恨地说道“秋丫头,现在想想我都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要说,我这样的脾气也不是啥能受气的。可那时候,我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就那样容了她们那样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甩自己两耳刮子,没囊没气的,丢脸都丢到姥姥山去了!”
54相伴
韵秋从炕几上倒了碗水递给郭氏;郭氏一手接过去;一口气就喝光了;“哐”地一声把茶碗放到炕几上面,很有气势地大声说,“好在老娘及时醒悟,没有贱到极点!等到金宝提出来想去京城闯荡的时候,老娘就答应了;爱去哪去哪;那种鸡飞狗跳、整天有生不完的闲气的糟心日子老娘早就过够了!”
本来韵秋正沉侵在无奈伤感之中;没想到郭氏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韵秋一时被郭氏的气势给镇住了;还没等她想到该说什么;干爹就回来了。
“老婆子,什么鸡飞狗跳的?”郭老头掀开里间门;“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娘俩聊得热乎!”
韵秋暗道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干爹这是赶巧撞到了节骨眼上了。
果然,郭氏被往事勾起来的火气还没消,两眼一瞪就朝着郭老头发作起来,“自从你的好弟妹贾婆子称心如意了,我哪一天的日子不是鸡飞狗跳的?啊?你说啊?金宝带走咱多年积攒的家底去京城里混人去了,如今发达了,你可看到他往家里给咱拿一分钱了?这几年,他哪次回来不是为了倒过来问咱要钱的,说京里日子过得紧巴巴?可是,怎么崔家人就全跑到京里跟他享福去了?我大老远的去看一眼孙子,还要回回低三下四处处看她们的脸色……”
等郭氏急风骤雨般发泄了一阵子,郭老头才没有一丝脾气地,慢慢地开了口,“不是都说好了嘛,以后不提那些事儿了。那年你大病了一场,郎中可是交代了往后要少生气。你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爆炭脾气,每次一提起来,就要气上一段日子。眼见得金宝是指望不上了,咱就自己养活自己。趁着这老骨头还能唬弄的动,咱就多攒些养老的本钱。我答应你,将来,我一定活到你后面,一定不会叫你没人顾没人埋的,不会让你走的孤孤单单的。”
这一刻,韵秋的心窝被深深地撼动,干爹这个平日里寡言木讷其貌不扬的男人在她的心里面瞬间挺拔起来。只因为这一番言语中的担当。
这个已经被黄土埋了大半截的老头子没有任何花哨的朴实的话语,没有契约的承诺,却胜过世上所有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
听着老头子这一番最暖心窝子的话,郭氏用双手捂着脸“呜呜”地痛哭出声。这一生,纵然没有儿女的缘分,但有了这个忠厚的男人,也算不枉此生!
韵秋也是泪流满面,她把手放到郭氏的肩头,嘶哑地哭道,“干娘,你不仅有干爹,还有我!你忘了吗?我就是你的亲闺女啊!”
这回,韵秋又在城里陪了郭氏三四天才凑了田大齐拉货的驴车回杨集镇。
韵秋在田家的杂货铺门口下的驴车,田大齐把驴车从后院的侧门赶了进去。
罗家大姐看到韵秋,赶紧挺着大肚子热情地给韵秋端了碗刚熬出来的菊花茶,“累了吧?快润润嗓子,这个最是清热败火的!”
“谢谢大姐!”韵秋礼貌地接过茶碗,笑着说,“我一路子都坐在车上,一步都没走,一点都不累的!倒是辛苦田姐夫赶了一路的驴车,一口气儿都没歇着呢!”
“瞧你这张巧嘴!”罗氏笑着说,“你就诓我吧,你以为我没坐过你姐夫的驴车去过县城啊?坐一路子,颠簸的腰疼腿麻的”,又指着门口的板凳,“快坐下好好歇会儿!”
“妹子真是好福气,我可都听到喜信儿了呢!恭喜妹子了。到时候别忘了捎个信儿,大姐回村子里给你添妆去。”罗氏笑着逗趣。
韵秋不妨她这样说,脸一红,“大姐,你尽会笑话我。”
“哪里,大姐说的可是实在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凭双阳镇老孟家的条件,你嫁过去肯定吃喝不愁。说来,也真是亏得你跟老孟回家早早定了亲,不然这回又要被香儿给带累了!出了这档子事儿,真是丢死人了!”罗氏顺嘴说道。
咋地?香儿那边又出事儿了?难道又是和张婆子闹起来了?
韵秋不免开口问道,“罗大姐,香儿那边又发生啥事儿了?”
这一问,罗氏却支支吾吾了起来,“那啥,妹子,那样的腌臜事儿我可不好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那啥,反正这事儿已经是纸里包不住火了。到时候,让,让婶娘给你讲呗。”
韵秋脸红起来,也不说话了。
她已经明白了,罗氏之所以对她难以启齿,是因为这回那边闹的肯定不是婆媳矛盾,而是和男女事儿沾边的。
自己还未出嫁,那些事儿还真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掰扯。
韵秋回到家,林氏正在院子里刨菜地,准备过几天先种一片早白菜。早白菜顾名思义就是种的早,吃的也早。不像晚白菜,就是冬白菜,种的晚,留着下雪的时候储存在冬天里吃。早萝卜和晚萝卜也是那个意思。
韵秋照样带回来了郭氏准备的好吃食儿,又把扯的红鞋面,红盖头的布拿出来给刘氏她们看。
林氏看了看尺寸,“二丫,这么少的布可不够裁嫁衣啊?”
韵秋笑着回她道,“干娘说嫁衣她包圆儿了!”嫁衣的事儿她准备晚上偷偷告诉林氏一个人儿。不是有意防着谁,而是关乎郭氏好强的性子,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全哥儿,你看姐姐给你买了什么回来了?”韵秋最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啊?是算盘!姐,真是给我的吗?”全哥儿惊喜地大声叫嚷。
韵秋笑着点头打趣他,“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总不能一直让咱家未来的大掌柜天天搬着手指头和脚趾头数数吧?”
“太好了!太好了!”全哥儿顾不上韵秋的调侃,一把夺过算盘跑到院子里又蹦又跳的。
晚上,全哥儿已经睡着了,韵秋偷偷跟林氏说了嫁衣的事儿。
林氏一开始也是不能接受,唏嘘不已,“哎,真是想不到,老姐姐也是个苦命人儿!平日里只见她风风火火乐乐呵呵的,还真是想不到她也是泡在苦海里的。说来,你爹虽然死得早,可好歹给我留下了三个孩子,总算还有盼头。”
“娘,干娘还有干爹呢!听了干爹对干娘掏心窝子的那些话,我也跟着干娘哭的稀里哗啦的。”韵秋往林氏怀里靠靠。
“去,一边去,热死人了!”林氏假装嫌弃地推了下韵秋,韵秋赶紧搂了林氏的腰撒娇,“不嘛,不嘛,我就想睡娘怀里!娘你是不知道,干娘撇了干爹去我屋里睡,晚上就一直搂着我睡,还会唱好多好听的摇篮曲呢!”
听到这里,林氏一时触动差点没掉下眼泪来,真是各人不知各人苦,整天笑哈哈的郭氏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学了那么多摇篮曲;一腔慈母胸怀,却偏偏……还是二丫说的对;好在;郭家大哥是个体贴人儿,多少有些慰藉。虽说无儿无女,可有老两口相互搀扶着知冷知热的,这也算是老姐姐的另一番福气。
第二天起床,韵秋先去捏捏了正坐在刘氏怀里“咿咿呀呀”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儿的大宝的胖脸蛋子,“你个小人儿,真该打屁股,见天的闹着要早起练嗓子,全家就趁着你勤快是吧?”
大宝早就从那次的惊吓中彻底恢复了过来。
这会儿见韵秋逗他,立即用小胖手紧紧抓住了韵秋的一根手指头就往嘴里塞。
韵秋不妨他的小白牙咬起人来还挺疼的,“哎呦”了一声。
刘氏赶紧帮韵秋把手指头从大宝嘴里抢出来,说道“小姑,这个小滑头现在是啥都敢咬,简直坏到家了!”
林氏端了大宝的鸡蛋羹过来,听到这儿也接口,“可不是,前个儿吃奶的时候还把你嫂子给咬了。下次他再这样,四娘你就轻轻拍他一巴掌吓唬吓唬他,让他从小凡事儿有个怕头,免得长大了无法无天的管不住他!”
“哎!”刘氏接过碗来,“娘,我知道了!”
韵秋给大宝做鬼脸,小子,你要挨打了呢!
林氏看到她的鬼样子,不知不觉中嗓门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大声数落她,“还有你,成日里跟个奶娃娃一起不着调,哪里像个大姑娘的样子!还有,以后不许赖床睡到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要早点起床煮饭洗菜,可不能整天眼里看不到一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