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攒下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三个女人起早摸黑挣来的辛苦钱。
按说,上门女婿将来是要继承了女方家业的,哪里还会反过来伸手向女方讨要“聘金”的?
可崔家一心一意地指着卖了大儿子好换些钱财给小儿子寻个媳妇儿呢!哭天抹泪的求郭家发发慈悲松松手啥的。
就因为这,一番讨价还价的,爱面子的郭家老太太硬是咬牙给了崔家五两银子另三百文大钱和一袋白面,不过却非要要求崔家大儿子改了姓氏不可。
按照常理来说,不管入赘的女婿姓什么,反正将来生出的孩子都是随了女方的姓氏。所以,没有哪家招赘还要让上门女婿改了自家姓氏的。
虽说别人家不会那样要求,但郭家老太太固执己见。
为了让崔家答应让大儿子随了郭姓,老太太更是狠下心多给了一两银子作为安抚钱。
讲到这里,郭氏有了些笑容,“这都过了几十年了;这里是郭家,你干爹又是郭姓。别说你想不到你干爹是上门女婿了?就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除了年纪大的,那些小辈儿大多也是不曾听说过的。”
“那这件嫁衣,就是干娘和干爹成亲的时候做的?料子好,绣工活儿也好,可是费了不少事儿吧?”韵秋摸着光滑的锦缎笑着抬头问道。
“可不就是那时候做的!当时家里哪还有多少余钱,可我娘和祖母还是商量着说这姑娘家的嫁衣可不能寒酸了,一辈子也就只得金贵那么一回。最后家里还是破费了一把,买了这样贵的好料子。这上面的绣样子,还是祖母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呢。别看她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使,可绣的时候可是一直乐的合不拢嘴呢。祖母那时候还难得玩笑了一回,说将来还要传给重孙女出嫁穿呢!”郭氏回想起多年前祖孙三口相依为命的温情时光,眼角眉梢都是怀念的味道。
可是下一瞬,郭氏苦涩的话语又把韵秋带到了一个悲伤的往事中,“只可惜,干娘我没能有福气穿上这件家里精心为我准备的嫁衣?”
“啊???后来怎么了?”韵秋惊叫出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今晚上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是一件接着一件滚滚而来。
原来,没等嫁衣绣好,郭家老太太就染了伤寒。而且这回是怎么吃药都治不好,整个人都凹了下去,消瘦的皮包骨头的,眼见得越来越不好了。
城里相熟的郎中说老太太一辈子太过操劳、大喜大悲的,一直在苦苦硬撑着,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了。
那个时候,距离婚期还有两个月呢。
可老太太最后的心愿就是可以亲眼看到孙女成亲,街坊邻居也说早些办了喜事儿说不得就把老太太给冲好了。
就这样,郭氏仓促地提前了婚期拜堂。
成亲的时候,穿的是邻居大娘们熬夜帮她赶制出来的红棉布嫁衣。
就这,也没有留下老太太来。成亲的第四天头上,老人家就闭上了眼睛。
郭氏双手把嫁衣捧起来,用脸颊轻轻摩挲着嫁衣上绣着的红石榴果,声音越来越低沉;“这件嫁衣,祖母只得绣了一半。我的绣活不好,后来还是我娘用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绣完的。当时,我们都想着,将来除了要生个传续香火的儿子,也一定生个女儿来,好给她穿上这件嫁衣。在期待中,第二年春上,我就不负众望地怀上了身子……”
谁曾想到,突然传来崔老头病危的口信儿;请去的土郎中说熬不了几天了。郭家惊愕悲痛之余,要紧的自然是赶回去见上崔老头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郭氏怀孕刚满三个月,深山远路的,郭母舍不得让她去,就怕有个万一啥的。可是,来叫人的崔家老二非闹着说,他爹都流泪了,说临老了就盼着见大儿子大儿媳一面,不然死了都合不上眼睛。
那个时候,崔家老二刚娶上媳妇儿不久。
按说,郭氏算不得是崔家的儿媳妇的。
可她的丈夫尽管是入赘的,又改了姓,理法上不用给崔家老两口养老送终,但终归仍然是崔家的儿子,骨肉血亲是怎么都无法逃避。这是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啊。
崔家要不是穷的厉害,也不会让儿子改姓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的。临老临老的,崔老头也就这一个心愿了。郭氏要是硬别着不肯去,虽说外人也管不着,但总是有些不近人情。夹在郭家和崔家之间,最为难最受伤的就是丈夫了。
面对着丈夫投来的期翼的眼神,郭氏想着丈夫这两年来对自己母女的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不辞辛苦的付出,终是点头答应了。
她想着,肚里的孩子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按说已经坐稳了胎儿了呢。
就这样,郭氏心存侥幸,不管郭母的阻挠,一意孤行硬是要夫唱妇随。
紧赶慢赶的,终于匆匆见了崔老头最后一面。
山里的天气可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的。
送葬的时候还是烈日炎炎的,回来的时候就转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山路弯曲坑洼,本就难走,下了雨之后更是滑的厉害。
虽然有丈夫极力在身前身后小心的护着,郭氏还是不小心一脚踩在了绿绿的石藓上……
郎中说郭氏伤了身子要好好调养;可盼了十年;吃过的药渣子都堆成了山,连外县的菩萨也拜了个遍,可郭氏始终再无所出。郭母也因为郭氏膝下无子的事儿愁白了头发。
十年间,崔家老二连生三子,金宝九岁,银宝六岁,最小的元宝也有两岁了。
早在元宝还在娘胎的时候,崔婆子就数次上门来说和,等生下来无论男女都给郭氏养着。要是个男孩正好承继香火,女孩正好可以招弟。
可果郭氏愿意抱养女娃,却不愿意抱养个小子。否则,那不就意味着,自己承认自己真的再也生不出儿子来了。放弃了最后的念想,就是断了郭家的香火,将来就是到了地底下她也没脸见祖父祖母。
元宝出生后,因为是个小子,郭氏硬顶着崔家的指手画脚,就是不答应抱过来养。她心里的弦绷得紧紧地,一扛就是两年过去了,元宝也两周岁了。
最后郭母受不住了,看着郭氏被心魔折腾的寝食难安,老人家心疼地苦劝道“闺女啊,人得认命啊!”。
此时,郭母的身体每况愈下,而郭氏也在十年的一次次绝望中慢慢心如死灰、念想破灭,自己是真的没有儿女命啊。
就这样,郭氏终于点头答应了抱养崔老二家的小儿子元宝。其实,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郭氏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轻松了不少。就是丈夫和郭母也好像一下子轻快了不少。等接了元宝来家里,到处是孩子牙牙学语的笑闹声,该是多么热闹啊!
去抱养元宝的时候,郭氏两口子带了一大堆吃用的好东西,还割了十几斤的猪肉。因为想着崔家人平日里油水少,还拣了膘肥的买。
崔氏跟着丈夫满怀憧憬地再次踏进了深山里的崔家,那个曾经因为让永远她失去腹中胎儿而悲痛欲绝,数十年又接连不断在噩梦里纠缠的地方。在那里,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儿。可她也即将在那里抱养一个新儿子。
放下心中纠结的执念,心也跟着宁静起来。
郭氏一见到那个两岁的小娃子,心就柔软的溺成了一汪春水。
听到那个孩子软软蠕蠕地叫自己“娘娘”,郭氏刹那间感动的泪流满面。她在心中默默发誓,以后,自己一定好好的疼他养他,视如己出。
因为路程太远,又有一大截子崎岖难走的山路,郭氏他们决定歇一晚,第二天再带孩子回城里。
作者有话要说:嗓子痒干咳,吃了快十天的西药都没用。
我妈今天带我去了中医院,把了把脉看了下舌苔,七天的中药两百四十七块钱。结果,在楼下碰到了邻居阿姨,说我和她症状差不多,看了看说药材也差不多,人家看的私人中医,七天的中药八十九块钱。娘啊,医院股份制之后真可怕!
还有,去年我脖子突然肿了,医生怀疑是甲亢,抽血做彩超,一系列检查下来花了五六百,医生的结论是颈部淋巴结肿了,不用管它,过一段自然就好了。问为啥会肿?答曰,多方面的原因。我听的是云里雾里。
我妈还是不放心,求人说情拿着检查单见了主任,主任看了看我开玩笑说,没事,也许颈部淋巴结肿了是因为你要长个子。
最终也不知道脖子为啥肿。
53旧事
元宝自出娘胎就没离开过崔二媳妇;可这回孩子能跟着他伯娘去城里享福,崔二媳妇贾氏自是求之不得喜在心田。
哼;不是亲生的总归不是亲生的;将来长大了,还愁他不认认亲娘亲老子不成?
说来还是自己肚子争气,一口气儿就给崔家生了三个带把子的。这一点,可是郭氏拍马也赶不及的。她是个城里人又咋地?不是照样上赶着要养了元宝不可,将来盼着元宝给她披麻戴孝甩火纸盆。
孩儿他爹可是说了;等将来元宝腾达了;就能提携着金宝和银宝也出息起来,自己一家子可就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了。
说归说;可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虽说是权宜之计,可就这么着让郭氏把元宝给抱走了;贾氏心里总归还是难受的。所以吃晚饭的时候,贾氏怀着不舍和补偿的心思,一个劲儿地喂了孩子不少肉吃,“乖乖,香不香?”
“嗯,香,肉肉香!”孩子软软的声音机灵地说着简单的句子。
一家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崔婆子也端着一大碗的肉片往嘴里扒拉,还抽空插话道,“小三儿生来就命好,等进了城,可是天天都有肉吃!”
谁曾想到,乐极生悲!
元宝从半夜里就开始泻肚子。
一直泄个不停,山里的土郎中没法子。
好不容易从山外面请来了郎中,孩子已经拉虚脱了,脸白的都跟纸一个颜色了。
郎中摇摇头,只留下一句话,“哎,给这么小的娃娃喂那么多肥肉,恁大的油水,他的肠胃咋能熬得住?”
郎中前脚刚走,后脚孩子就死在了贾氏的怀里。
是郭氏带来的肥肉,害了儿子的名。
贾氏疯癫地扯着郭氏厮打咒骂,“你个丧门星,一来就克死了我儿子,活该你是个绝户头……”
所谓打人不打软,骂人不骂短。别说是亲人,就是两姓旁人,一般也不会揪着郭氏这个痛处下手。
可贾氏就这样明明白白的往郭氏的痛处狠戳,而郭氏一句话都不还嘴;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贾氏打骂。
直到贾氏被人拉开,郭氏才支撑不住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自己,为贾氏,更是为了无辜丢了性命的元宝。
他才刚刚两岁啊,就那样没了。
“干娘?”韵秋小心地推了一下陷入往事无法自拔,半天动也不动一下的郭氏。
“嗯?”郭氏从往事中清醒过来,眼含泪光喃喃道,“秋丫头,干娘欠了贾氏一条命啊!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在后悔,要是当初不是我执迷不悟,早早地就顺了大家的好意把元宝给抱回来样,哪里还有后面的悲剧?说来,都是我害的。怨不得金宝要那样怨恨我,都是我活该啊。”
“干娘,这怎么能说是你害的呢?谁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不幸的?咋又扯上金宝了?”韵秋赶忙劝解她。
“后来,贾氏亲自送来了金宝给我做儿子,还说元宝的事儿她不怪我。”郭氏茫然地盯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我没想到她失去了元宝,还愿意再送一个儿子给我。”
“可是金宝已经九岁了,而且还是崔家的长孙!”韵秋惊讶。贾氏既然不计前嫌,也该送了银宝过来才比较合乎情理啊。因为九岁的金宝毕竟年龄大了,根本养不熟了。
“贾氏说金宝比银宝懂事儿,大侄子给大伯父大伯娘养老送终正正好!因为元宝的事情,我一直没脸见贾氏。看到她那样宽宏大度不计较,我是又愧疚又感激,当下就跟她跪下了,发誓说以后金宝就是我的亲生儿子。”郭氏苦笑,“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贾氏是真心的,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
于是,九岁的崔金宝从山沟沟来到了大兴县城,成了郭家的养子郭金宝。
郭家三口大人是掏心掏肺的对金宝好。
郭母更是拖着病体见天变着花样地给大孙子开小灶,说这孩子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可金宝性子孤僻,很少说话。
他们想着,孩子是因为刚来不适应,时间久了就好了。
不久,郭母就病故了,这是郭氏在世上的最后唯一的血亲了。尽管金宝总是别别扭扭的,可他的到来还是极大地宽慰了郭母的心。
老人家走的时候很是安详,面带笑容。
而贾氏是见月往郭家跑,美其名曰来看看金宝过得习惯不习惯,生怕郭氏打骂错待了金宝一样。
来的次数多了,郭氏心里自是有些不乐意,不管怎么说金宝已经是郭家的孩子了。而且,她真的把金宝当了亲生的对待。
可是,想想死去的元宝,想想贾氏的丧子之痛,郭氏还是强忍了下来,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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