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聚香园绘着四季海棠春的垂花门外,韵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直到眼圈都红了起来才往里面去。来到坐在门帘外面的方墩子上绣花的绘春跟前,她低着头说,“绘春姐姐我回来了!”。
绘春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她,“你老娘的病怎么样了?翠冬在里面替你服侍小姐呢。”
她这一问,韵秋好似再也忍不住了,忙拿手帕抹了下眼,抬起头赶忙回答,“多谢姐姐关心,我娘,我娘她还好。我回去洗把脸就过来服侍小姐。”说完,飞快地拿帕子捂了脸往自己屋里跑。
绘春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哭了。想了想,也放下东西跟了她过去。一进屋子,果然韵秋趴在炕上咬着帕子哭。绘春赶忙坐过去劝她,“好妹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你跟姐姐说说。”
绘春抬起满是眼泪的脸,扑倒她怀里,“姐姐,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绘春又安抚了半天功夫,韵秋才抽抽搭搭的说出了原委。原来,韵秋她老娘病重,请去的乡下郎中说操劳过甚,又因为想念韵秋心情抑郁,熬不了多久了。她老娘说若不能把女儿赎回去,就是死了到地下也没有颜面见早死的老头子,硬是逼着儿子媳妇砸锅卖铁也要凑够赎身的银子。今天她哥哥来就是说这件事的,说过两天把刚收上来的麦子给卖了就能凑够当时卖身的三十两银子了。
韵秋想到老娘想她都快哭瞎了双眼就想回家尽孝,可她卖的是死契,没有主家恩典是不能赎身的。还有就是,她被卖到赵府整整八年了,这里就是她的家,她也舍不得离开小姐的身边。更何况,小姐就要嫁到官宦人家了,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自己这个时候离开主子,那就是不忠啊。一边是生养自己且时日不多的老娘,一边是对自己情同姐妹的小姐,韵秋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边韵秋又哭着对绘春讲,“我该怎么办啊。我老娘可怜啊,可我要是离开了小姐那就是背主了,岂不是连翠冬都不如了!”
绘春听出了门道,“怎么连翠冬都不如了?”
经绘春这么一问,韵秋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挥手摇头的,“没,没什么,我瞎说的。”
见韵秋支支吾吾,绘春哪里肯轻易掠过此事,眼睛一转,劝说她,“好妹妹,我知道你对小姐的忠心,也体谅你舍不得你老娘的孝心。要我说,咱们这样买来的奴仆,主子是要多少有多少,倒是亲娘老子只有一个。小姐向来心善,见不得苦难的人。要是你家里人真心来求,我再从旁边帮你敲敲边鼓,十有□小姐是准的,说不定连赎身的银子都给你免了!”
韵秋惊喜,“姐姐此话当真?”
绘春用手指点她的眉头笑道,“傻丫头,姐姐这些许脸面,小姐还是给的。”
不等韵秋开口又感慨道,“我也不比凉夏那样的家生子,要是有亲娘老子愿意来赎身,我倒也想回去呢!”
她一向严谨惯了,轻易不肯说出这让人嚼舌头的话,又接着转口道,“瞧我,怎么说些该打嘴巴的话,我家里哪里还有人啊!夫人把我给了大小姐,就是让我赔大小姐一辈子的意思,这份信任与恩情,我可是要感念一辈子的,怎么着都是要和大小姐一处的。我这是为妹妹你高兴过头了!”
韵秋忙说,“都是姐姐心善!”
绘春接话,“我知道妹妹你是个老实的,只怕有些人心里太过活泛了!”
韵秋一副为难的样子,紧紧地捏着帕子不吭声,绘春也有耐心地等她开口。
几经犹豫,韵秋终于下定了决心,附在绘春耳边说了一番话。
绘春讶然,“这些可都是真的?”
韵秋赶紧回话,“好姐姐,我哪里敢说谎。我和她同住一个屋子,她的心思可是瞧得真真的。凭她瞒了谁去,也是瞒不过我的。”
绘春笑了,“那个小蹄子最近总是争着抢着往小姐面前凑,我还讶异她比从前勤快了!今天的事,你谁也不要说。过些天,自有你的好处!”
韵秋赶紧点头,“姐姐放心,这些话我只和你说的!”
是夜,只有大丫头绘春在小姐的屋子里值夜。
赵家大小姐坐在梳妆台的圆墩上涂抹香脂,抬头看了眼绘春,“这些都是真的?”
“奴婢看的出韵秋想赎身的心思,她有求于我自然要拿些筹码来换。翠冬很可能是生了些不该的心思,有些事只要主子没发话,她先动了心思就是过错。”
“那照你说,韵秋该不该放出去?”
“强扭的瓜不甜,只怕强留了她,也会生些不甘的心思。”
赵小姐不耐了,“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这样,就遂了她的意。她这个样子,总比一心一意要爬床的小蹄子强些!”
绘春上前扶她起身安歇,“小姐放心,我会盯紧翠冬的。”
下人房里,韵秋睁开眼睛看向黑黢黢的屋顶,耳边是翠冬熟睡的呼吸声。
韵秋无声地笑起来,现在绘春知道的,自己的好小姐也都知道了吧!
用不了几天,只要让绘春亲眼看到那一幕,翠冬的结局就算是定了,不是胡乱配给小厮就是被小姐送上姑爷的床。
前世,翠冬的心思自己也是早早就瞧明白了,顾忌姐妹之情谁也没说。到了许府后,她的心思张扬的身边人都看了出来,小姐为了压制她才推出了自己。现在小姐现在已经知道了翠冬的心思,若存了让她爬床的心思,一定会早早地布置了下去。只怕等到小姐出嫁的时候,翠冬已经是只不能下蛋只能用作固宠的鸡了。她就是得了那位多情姑爷的真爱,也是生不出孩子的。等小姐用腻了她这把刀,翠冬死的只会比自己前世更惨!
只怕配给小厮还是好的,总算可以留条性命过些家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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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利刃
隔了两天,李大郎就又来了赵府的后角门,说是给老娘抓药顺便来看一眼妹子。守后角门的小厮只看到,兄妹两个说了会话韵秋姑娘就哭着进去了。没有人知道,她用来擦眼泪的手帕里藏了一包大哥偷偷塞过来的东西。
回去后的韵秋又是眼睛红红的,聚香园的丫头们都瞧见了。
韵秋对绘春说,“我大哥说这次给我娘抓药花了不少银子,凑齐的赎身银子不够了,还要再卖些东西,要过几天才能凑齐整。”
晚上的时候,绘春找到韵秋对她说,“我可是替你不遗余力地说了好话,小姐也怜惜老弱,说过几天选了新丫头就让你家人来赎身吧!”
韵秋忘了擦眼泪,傻傻地看着绘春“姐姐说真的?”
绘春笑话她,“傻丫头,当然真的。这两天翠冬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韵秋赶忙俯过去说了些悄悄话。
绘春听完,拧起眉,“她要做手脚了?”
韵秋老老实实地说,“她那意思是新来的丫头不知根知底,不知道什么货色,要我和她一起给新来的一些颜色看。可具体怎么做她也没说。”
绘春撇嘴,“小蹄子是怕新来的入了小姐的眼站到了她前面去。你给我盯着她,看她有什么花样。”
能到聚香园伺候主子小姐的丫头,哪个不是有几分机灵的。没两天,都知道小姐心善,允了卖死契的大丫头韵秋赎身。这一消息,很快在内院的仆妇中间传开了,接着又传到了外院。大小姐少了一个陪嫁的大丫头这一消息,不仅让府里的丫头们人心浮动,更是让有女儿在府里伺候的家生子们打起了小九九!跟着大小姐陪嫁过去的可是翰林府,正经的官宦人家啊,前程肯定比在赵府好。赵府再富贵也只是一个有钱的商户人家。
韵秋可不管他们怎么打算,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比平时更加上心。她听到底下的小丫头在私下里低估“韵秋姐姐傻了吧,赎了身她就是个村姑了,现在跟着小姐做大丫头可是副小姐,吃得好用得好!”,她只是抿嘴笑了,前世自己可不是也这样认为的。
又过了几天,人伢子终于送人上门了。牙婆带了一批等待挑选的丫头在管事厅等候着,赵大奶奶派人来请大小姐。赵小姐带了得力的绘春和凑热闹的翠冬等一堆丫头过去挑人了,韵秋自是留下来看家的。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韵秋把小姐卧房里的玉兰花鎏金八宝鼎香炉抱出去清理了里面的香灰,放回来后,往里面撒了一层细细的无味的棕色粉末。最后,韵秋打开小姐屋子里日常燃用的香料盒取了一把香料撒进去。不一会,细细袅袅的香味从香炉里散发出来,和平时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韵秋满意地离开了小姐的内室,下次丫头们倒香灰估计要等一个月了。
前几年李大郎农闲的时候会跑到山里采些草药补贴家用,其中就有研成这种棕色粉末的胡颓子根。韵秋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大哥每次采了这种东西就跑到京城里来卖,会凑空来看一眼妹子。她就劝大哥不要为了看她特意跑这么远,在镇上的铺子卖就行了。大哥才支支吾吾地告诉她,山里的老猎农告诉他这种东西只有来京城才能卖上价钱。
韵秋才知道,这个胡颓子根加上一些凉性草药是一种极好的避子汤药,只是药性太过霸道,没有市面上常用的避子汤药性平和,知道的人少,但这种草药是妓院里最受欢迎的。李大郎每次都是跑到京城有名的八大胡同那里送上门卖的,给的银子多些。
如今自己把这一包研碎的胡颓子根粉洒进了香炉,在下回清扫香炉之前,大小姐就要整夜整夜地吸入它的药性。虽然没有别的草药的配合,但等大小姐连着闻了一个月的药性,将来定然子嗣上不会那么顺遂的。
想来,在大小姐迟迟没有生下嫡子之前,想必院子里的女人们会很乐意为她生下庶长子的!在直不起腰之前,大小姐也只能在许府那个看不起她出身商贾的大奶奶跟前多煎熬些日子了!妯娌之争,也是很费心神的。
如此,也算是为她那个在肚子里呆了六个多月的苦命孩子报了仇。
赵小姐回来的时候,带了三个新丫头,和前世的人选一模一样。除了云儿是准备用来替补二等丫头的,其余两个十二三的毛丫头是做粗使的。看来,自己走后空出来的一等大丫头的名额,是要从赵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里面挑了。就是不知道这次的人选会不会像绘春这样一心一意地伺候大小姐了?
韵秋看过去,现在的云儿,前世赵大爷放在心坎里的宝贝,此刻看上去果真是老实多于美貌。被主子训示了几句,三个人被翠冬带下去安置了。从明天开始,她们就要跟着学如何伺候主子了。
当天晚上伺候了主子安歇,韵秋对爬上炕的翠冬说,“我看那个云儿长的好看人也老实,挺好的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洒扫上的婆子非要说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最招男人的魂了!”
翠冬铺床的手一顿,“是嘛?”
韵秋一笑,翻身睡觉了。前世,自己什么都没说,翠冬就向云儿下了手。今世,自己说了这番话,翠冬更是不可能停手的。明天自己睁着眼好好看一场戏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韵秋就把绘春拉到一边,悄声说,“姐姐,我看翠冬要向新来的云儿下手了,她觉得云儿长的比她好看些。”
绘春点头,“我会盯着她的。这几天你很上心,现在新丫头已经进府了,凉夏也要回来了,去给你家里人捎信来赎你出去吧!”
韵秋赶紧含泪答谢,“多谢姐姐援手之恩,我们一家子永生不忘!”
绘春摆手,“快去吧,早些回来!”
韵秋这次把耳朵上的丁香坠子给了刘嬷嬷。结果刘嬷嬷死活不收,“我知道姑娘要赎出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就当老婆子做回好事!”
韵秋赶紧屈膝做了一个福,“那真是谢谢嬷嬷了!”
刘嬷嬷笑道,“不算什么的。出去尽管日子清苦些,只要不碰上灾年,可比为奴为仆生死都不由自己的安稳些。”
看韵秋满脸的感激,又俯身与她低声说,“姑娘出去了是好事,万一跟过去做了姑爷的人,那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韵秋好奇,“嬷嬷此话怎讲?”
刘嬷嬷低声八卦,“姑娘要出府了,嬷嬷就跟你叨咕些心窝里的话。我在府里伺候了二十多年了,老爷的一堆姨娘通房死的死卖的卖,留下的几个总共才养下了两个庶出的小姐,偏偏阖府上下没人不说夫人待下宽厚,可见夫人的手腕之厉害。大小姐可是夫人手把手教大的,就算不是青出于蓝也不会太差的。。。。。。”
韵秋与刘嬷嬷道别回到聚香园的时候,里面鸡飞狗跳的。韵秋赶忙走上去,帮着绘春给小姐手上涂抹清凉止痛的药膏。不是滚烫的茶水,小姐的手背只是被烫红了,但衣服上泼洒了茶水,看上去很是狼狈不堪。
云儿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哭,翠冬上去给了她一个耳光,“你个小蹄子哭有什么用,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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