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
终于抵达宫门。
笑容僵在脸上。
方才的一队人马,一个都不见了。没有随行侍卫,没有蒋容,没有晨轩!
第十三盏 盗剑(一)
方才的一队人马,一个都不见了。没有随行侍卫,没有蒋容,没有晨轩!只有之前尾随我而来的方伯,还站在原处。他望着远方,似是在深思。
我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他面前,问道:“哥哥人呢?”
方伯深深地看着我,答道:“玄王殿下……走了。”
“走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丢下我,他刚刚还说要娶我!
转念又一想,楚洛惋,你太大意了!你深陷在苍梧带来的各种情感中,以至于都失去了觉察和判断的能力!
一个个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在眼前闪过……
譬如昨夜,他为何一定要与我分开住?原来竟是为了早晨可以悄悄地溜走!譬如,他方才说,他将黄泉剑落在了天熹殿,可他是剑客,应是剑不离身的,怎会忘记?还有,他说,“等我从长安回来”,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所以,自始至终,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带我去长安!不过是想办法支走我,然后他自己离开!
可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我抬头看向方伯,连声道:“你一直都在这儿,他方才可有说什么,做什么?”
“这……”
“你快说啊!”
方伯垂头,为难道,“玄王要臣保密。”
我用力地盯着他,突然在他的衣襟处发现露出的一张黄褐色信纸的一角。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来。方伯慌道:“公主……!”
我不理他,兀自翻开来看,原来是一封军报。我从头读到尾,面色逐渐变得煞白,连持着信纸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抬头,不敢置信地说:“白帝联手羌胡部落,五万大军压境,要与晨轩长安一战?”
为了迷惑大哥,晨璇在官渡那里留了许多玄武军,都还没有撤去长安。本想一鼓作气凭借少量骑兵的迅猛拿下长安的,谁知大哥竟做了两手准备,此番让羌胡人横插一脚,将晨轩置于寡不敌众的险境!
可恶!
“怎么办……我不能让他独自赶险,”我喃喃道,“不行,我要去长安!”
“公主不可!”方伯拦住我,“玄王殿下就是不想让您冒险,才千方百计让您留在这里。”
这句话说痛了我的心。楚晨轩啊楚晨轩,你竟与云扬一样,爱着我,却在我的感情上,一点也不懂我。你以为这是为我好吗?你可知,对我来说,独活在世上,比与你死在一起要煎熬千百倍!
方伯拦着我道:“玄王殿下命令老臣阻止公主前往长安,公主不要让老臣为难啊!”
我不管不顾地说:“死我也要与他死在一块儿!”
拉扯间,我不慎将方伯推倒在地,慌忙将手中东西扔在地上,蹲身去扶他。
“抱歉,方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心急了。方伯,你没事吧?”
“没事。”方伯摇着手,但他年纪大了,这么一摔,愣是在地上坐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侧过头去,目光恰巧落在黄泉剑上,神色突然变了,竟磕磕巴巴地说:“这、这是黄泉剑?”
“是啊。”我将剑取来递给他,“我在苍梧时,身边一直带着它。有何不妥吗?”
方伯表情愕然,“老臣一直以为您只是佩了一把好剑,若不是方才看到这‘黄泉’二字,老臣绝不会想到,这竟然就是消失已久的……”
他看着黄泉剑的眼神,竟是万分的敬仰,半晌,他问我:“公主可知,那碧落剑现在何出?”
我答道:“不瞒方伯,其实那碧落剑才是最初我师傅赐予我的佩剑,可当年逃离万阙宫的时候被我落在了那里。后来哥哥找到了黄泉剑,就送给我了。”
“碧落、黄泉二剑,竟同时出现在江湖上?公主,你可知,这碧落黄泉剑背后的秘密?”难得见到方伯如此激动。且我很诧异,方伯这样的朝廷大臣,竟也知晓江湖上的事?
我点点头:“嗯,略知一二。听说双剑合璧,便能天下无敌。”
方伯目光幽长,继续问:“这不过是两柄剑,如何天下无敌?”
“我……我不知。其实我也不是很相信,大抵只是传说吧。”
不料方伯缕一缕胡子,长声叹道“非也!”
我惊道:“什么?你是说,竟……竟是真的?”
方伯缓缓道:“助你天下无敌的,自然不是这两柄剑,而是这两柄剑合璧之后,可以召唤出一支十万人的训练有素的秘密大军!”
“十万?!”我失声惊呼,“方伯,此话当真?!”
“句句是真,这是老臣的祖父亲口告诉臣的,他曾是第三代大军中的一员。这件事本不能与大军之外的人说,但祖父当时想让臣加入第四代大军,因此告诉了老臣。只因老臣当时要报理王殿下先父的知遇之恩,这才没有答应,留在了交州。”
十万……十万大军!
我的神识已经全部萦绕在这个数字上了。有了这十万大军,晨轩不但可以轻易攻下长安,横扫大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必须,必须要得到!
“所以……”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所以江湖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而当世,所有接触过这两把剑的人,除了我,现在也没有别人知晓。”
没有人知道,便没有竞争。
我蓦然站起来,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当务之急,便是拿回碧落剑,交给晨选,召唤出那十万大军,然后踏平大商!
喜悦与豪迈冲上心头,我转头对方伯道:“方伯,多谢您!”上前一步,又道:“方伯,我有个不情之请。”
“公主,您说。”
我一字一句道:“我要您以对容国的忠诚、以您方氏一族的性命起誓,此事,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方伯被我弄迷糊了,但还是依言起誓,然后道:“公主,你要做什么?”
“哥哥要你 T阻拦我去长安,他可有说,要你阻拦我去别的地方?”
“这……未曾。”
我粲然一笑:“那我便可北上一游了!”
“北上?”
我的目光变得坚定而意味深长,“自是去拜访一下我的那位白帝哥哥。”
※※^
我嘱咐方伯不准将我的行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晨轩。又让星穹将黄泉剑送到晨轩手中,就说带着这把剑,我愿他平安归来——黄泉剑我不能带去京城,万一不慎全部落在大哥手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做完这些,我留下星絮在苍梧,只带着风色一人出发去京城。
七天后,我们抵达京郊。
进京前一夜,风色问我,准备如何问白帝要碧落剑。我摇摇头:“不是要,是偷。”
“偷?”
“你想想,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要一把我几年前落在这里的剑,他必然会问,为什么要。他那么精明,我若是随便编个理由,例如‘这把剑本就是我的,我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必然还会问,为什么现在要?只要他起一点疑心,这把剑就是不可能给我的。”
“所以,你要装作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风色了然地点点头,“可是你找什么理由呢?很难自圆其说。”
“你知道,”我慢慢地说,“有一种情况,你可以先明正大地‘不能自圆其说’。”
风色眉间一闪:“你是说……失忆?”
“对!”
他犹豫道:“能行吗?”
“我知道我失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小声地回答,“装一次,应该不难。我只需要一个理由,让我留在宫中一段时日,只要找出碧落剑,就大功告成了。”
翌日。
皇宫大门口,故意在脸上涂了些煤灰的我使劲地砸着朱漆大门。门不一会儿就打开了,几个皇宫侍卫奉着矛瞪着我:“哪来的!竟敢在皇宫大肆喧哗!”
我哭喊道:“我要见皇上!”
“我家圈里的猪还想见皇上呢!”侍卫不耐烦地用矛杆赶我,“滚滚滚!”
我用力地拔开捅向我的矛杆,继续撒泼喊道:“我是皇上的妹妹,我要见皇上!你们谁敢挡着我,小心我让我大哥砍了你们的脑袋!”
“你这个枝儿倒攀得蛮高的嘛!我怎么没听说过皇上有个煤窑里养大的妹妹!”
争执不下间,我眼角瞥到有人进去禀报了,暗地里松了口气,面上更卖力地往里闯,顺带踢翻好几个侍卫。
不一会儿,只听——
“皇上驾到——!”
侍卫们纷纷撇下我,跪倒在黄色轿辇的面前,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我扑到轿前,双膝通地一声跪在地上,抬头飙泪,“皇上!”
楚晨轼略有些惊愕地看着我:“九儿?”
“皇上!”我向前膝行两步,“你是我的大哥吗?”
他脸上掠过一丝疑或,顿时下辇,在我身前蹲下,抬手擦去脸上的煤灰,“我当然是,九儿, 你……你失忆了?”
“请大哥为我做主!”我挣开他的手,伏拜于地,“请大哥为妹妹做主啊!”
“你起来说话!”他将我扶起来,“要我为你做什么主?”
“请大哥……”我顿了顿,咬咬牙,恨声道:“杀了楚晨轩,为妹妹抵杀夫之仇!”
楚晨轼再也掩藏不住惊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我边走边说。走了几步,他试探地问:“你要我怎么杀他?”
我毫不留情:“自然是举兵打败他,让他身败名裂,成为千秋万代唾骂的叛臣!”
“哦?”他的语气依旧意味深长,“你那么恨他?”
“他杀了我的丈夫,灭了我的容国,当然!”
“九儿,你当真又失忆了。”他搿过我的肩膀,面对我,“告诉我,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假意回忆了一下,答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在苍梧的王宫。只记得一个人,就是慕容云扬,我记得我很爱他。于是我到处找他,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是楚晨轩杀的!他们还说, 我、我……”我捂住嘴,做出惊恐的样子,“我怀过楚晨轩的孩子!啊——!怎么会这样——!” 说着我埋头尖声叫喊,像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事情。
晨轼安慰地搂住我的肩,“然后呢?”
“然后,”我吸了吸鼻子,“我求方丞相替云扬报仇,求各个将军为云扬报仇,可……可没有人愿意,他们都被楚晨轩骗了!竟说他是明君!”我越说越激动,抓住晨轼的衣襟,“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了!普天之下,能够杀他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求你替我报这个仇!”
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含着十二分的恳求与殷切。
“那你可知道,我曾经,掳了你做皇后,你不恨我吗?”
“我……”我垂下头,“我听说了。”狠狠咽了口唾沫,复又抬头,决绝地说:“只要你替我报了仇,我愿意……愿意继续……做你的皇后。”
他眼中剎那间闪过一丝惊讶。
我毫不心虚地看着他。
“那好,”半晌,他说,“我答应替你报仇。事成之后,你还是我大商的皇后。”
第十四盏 盗剑(二)
长安战事紧急,盜剑一事须得尽快。
此番晨轼安排我住在离他的寝殿最近的翩鸿宫。头一天夜里,我偷偷溜回永安宫一瞧,这是当年我在万阙宫最后落脚的地方,也是我落下碧落剑的地方,我存着一丝不可能的侥幸,希望晨轼从来没有发现过碧落剑,那样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回它,然后在他发现之前,全身而退。
抵达永安宫后,发现永安宫竟已成了废宫,因为年久失修,院中杂草丛生,屋里灰尘遍布,到底是辜负了“永安”这样一个美好的名字。
而碧落剑,不出意科地不在这里。
那么,就肯定是被大哥拿走了。他是识剑之人,弄加上剑柄上明白地刻着的“碧落” 二字,他必然识得,并且必然会将这宝剑收入囊中,妥善保存。
但大哥平素在宫中并没有佩剑的习惯,而我这个“失忆” 了的人又不能正大光明地去问,于是只好每日缠在他身边,这才有机会出入御书房和他的寝殿,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搜索着。然而——都没有找到。
这样下去,进展太缓慢了。
于是我决定,引蛇出洞。
回到万阙宫三天后的下午,我在御花园与大哥对弈。杀了三盘之后,我伸个懒腰,故意叹了一声,说“三盘,一胜一负一和,我俩不分上下嘛。”又露出得意的神色,“大哥,妹妹这一路来京城,发现自己竟然会些剑法,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
“好啊,”大哥应道,“改日择个机会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走过去撒娇般地挽起他的胳膊,“大哥你看今日秋高气爽, 正适合比武,好不好嘛!”
大哥无奈,只得答应:“好,真是绕不过你。”回头对侍立在一边的侍从吩咐道:“去取两柄木剑来。”
“木剑?”我在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做出不乐意的样子,嘟起嘴,手臂则更紧地缠着他,“木剑有什么意思?不如真刀真枪比一个,那才爽快呢!”说着越过大哥,直接对那随从说:“快去把你们皇上箱底里藏着的最好的两把剑给取来。”
随从看向大哥,大哥点点头应允了, “就取兵器库三层东阁南墙最上面的那两把吧。”
“是!”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