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位老鸨,自然不是司晓。师姐是幕后的大老板,恐怕只有楼中发生大的争执时才会出面调停。
“交州慕容?”老鸨惊讶地捂住嘴,“难道公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慕容王?”
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不可说也。”
“是,是……”老鸨的笑容立刻堆了满面,“哎呀,原来是慕容公子光临!真是稀客、稀客呀!”回头唤道,“碧姝,叶红,快过来小心伺候着!”
两名貌美如花的女子应声而来,一左一右娇滴滴地往我身上靠,口中嗲声道:“慕容公子。”
我暗中一哆嗦,面上学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从上到下细细审视两人。
老鸨道:“慕容公子觉得怎样?碧姝,叶红都是我们芳满楼出了名的美人儿!”
我却皱眉,推开那两个,怒道:“这也算美人儿?你当本王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唬弄的?”
“慕容公子,这……这……”老鸨急了,“她们俩的确是我们芳满楼数一数二的姑娘了!”
我冷冷地道:“头牌呢?”
“头牌……”老鸨为难地回答,“正在楼上陪客呢!”
我努努嘴,“叫她下来,本王在这里等着。”
连“本王”的架子也摆了出来,老鸨更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只能陪着笑脸道:“奴家这就去……这就去瞧瞧……”
老鸨几步一回头地上楼去了,我瞧着她的方向,应是去找师姐了。
果然,没多久师姐就袅袅地从大堂中央的盘旋楼梯上走了下来,高高地看了我一眼,眼底分明浮出不少疑惑。
我满意地点点头,冲师姐身后的老鸨道:“这位就是芳满楼的头牌?倒是清婉可人。”
“公子认错了,”师姐演起戏来,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小女子才是芳满楼的妈妈,听闻公子要头牌花容相陪,是花容的荣幸。但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不如公子先与我到楼上坐坐,等花容现在陪的客人走了,便来服侍公子,可好?”
一举一动,完全就是个知情达理的大家闺秀,我心中暗笑,面上说:“如此甚好,有劳姑娘了。”
“公子请。”
我跟着师姐上楼,走进顶层她的房间中,房门一关上,师姐转身,对着我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责骂,“你搞什么呀?很好玩吗?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我嘟嘟嘴,“这不是没被人认出来吗!”
“你还说!只要有一点点心眼的人,认出了你,会直白地告诉你吗?”师姐给我倒了一杯茶,气呼呼地塞进我的手里,“这下可好,等晨轩哥哥回来,又得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我咕哝说:“什么叫‘又’啊!”
“不许狡辩!”
“我没有狡辩……”转眼我就把之前的问题给忘了,转而说:“还不是我有急事要找三哥帮忙,但他又不在嘛,只好先来找你咯!”
师姐也不再怪我了,认真道:“什么事,你说吧!”
我双手捧着茶杯,“我想找一个与我身形相同,而且可靠的人,最好,能易容成与我一模一样的容貌。”
“这件事,你找我就对了,”师姐点点头,“没问题,我的那些姑娘里应该能找出符合要求的。但是洛婉,你 得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我叹口气,“近来郑熙对我不太上心,可关键时候我绝不能失宠,所以,是时候给他一点甜头了,我打算找个替身和他……那个……把他哄得高兴一点。”
我没有明说,但师姐立马就懂了。
“那这个姑娘需不需要是完璧之身。”
我点点头,“上次卫夫人咬出我当年差点被强暴的事情,我想郑熙心里肯定留有疑虑,那么行完事,他必定会多个心眼留心一下的。”
师姐得意道:“又要处子,又要功夫好,还得跟你想像,要求倒是不低。哎,也亏得你师姐我本事大,不在话下。”
“是,师姐你最厉害了。”我赶紧溜须拍马,又道:“师姐,一定要找个伶俐的,而且要快,最好赶在郑熙回宫之前。”
“我明白,这就交给我吧!”
出宫的时间不宜太长,说到这儿,我便起身准备走了。师姐拉住我问:“你今天是打着‘慕容’公子的名头来的?慕容王与你有渊源?”
我耸耸肩,“有一些吧,想来,他是不介意我用他的名号的!”
师姐笑道:“你毕竟是出入声色犬马之处,他若是得知了,会不会怪罪你坏了他不近女色的名声?”
“不会。”我很肯定地说:“云扬为人大度洒脱,乐于助人,所以断不会与我小女子斤斤计较,更何况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胜则他胜,所以区区名声,不算什么牺牲。”
我得意洋洋地列举了两条,师姐叹道:“洛婉,你现在的心思,可是十分缜密呢,像极了晨轩哥哥带出来的人。”
我莞尔一笑,“师姐再说下去,我就要飘飘然了。哈哈,我先走一步,师姐,替身的事情就拜托了!”
第二十三盏替身
不出几日,师姐就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女孩儿是芳满楼里的一名戏子,名字叫做翦童,年龄比我小两岁,原是个被发配去边疆的带罪之人的私生女,几年前在出发前往边疆时被师父和师姐发现,因为她的面容与我有几分相似,便将她带回来,一直养在芳满楼,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还真的有用武之地。
翦童不爱说话,性子内敛、稳重,成熟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她年龄应有的水平。人总是经历得越多,越是沉稳,想来翦童这一生必是自小就过得坎坷。
翦童借什么身份进入永安宫是个麻烦事儿。须知宫里的宫女都有名册登记的,不能平白多出来一个,而且,要在人多嘴杂的永安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一个人,也不太现实。
再加上,我与郑熙正处于冷战阶段,等他回来后,也需要一个因由,让他有个台阶下,名正言顺地来看望我。
思来想去,我决定让香儿假装得病去世,这样我便可顺理可章地从母家再要一个陪嫁的丫鬟过来,翦童就借着这个机会进宫,成为我的下一个贴身侍婢。郑熙回宫后,若是听闻我因从小一起长在的侍女过世而伤心过度,只要他心里对我还有一分爱意,便一定会来永安宫。
这个办法唯一的不好,就是从此香儿要离开京城,到别处去隐姓埋名地生活,至少大庆朝还在的时候,她就一定得出去避避风头。可我已经没了玉儿,现如今连香儿也要离开,仿佛年少无忧记忆中的人们都在一个个离我远去,令人无限伤感。
但,确实只有香儿合适,别无他人,我也只好忍痛割爱。
为香儿“出殡”的那一天,我在夏荷的陪伴下到御花园散心,走着走着,就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然至极,引来许多过往嫔妃注目,纷纷上前好言相劝。
如此,我的悲伤,皇宫已经人尽皆知,消息马上就传到了还在东华神山的郑熙耳朵里,他虽不能马上赶回来,但书了一封信给我,极尽宽慰疼惜之言。
收到他的书信,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到底郑熙还是对我有情的,到底香儿没有枉“死”一场。
鸣蜩五月之末,溽暑六月之初,郑熙摆驾回宫。此时翦童已跟了我将近十天,把我行事的姿势、说话的腔调都拿捏得有七八分准确了,夜里宫中烛光昏暗,师姐施以易容术之后,就足以以假乱真了。
郑熙回宫后的第一个午后,还未来得及脱下黄袍,便到永安中来看我。我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深深屈膝,做出久不见郎君的憔悴模样,低眉软语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他弯腰将我扶起,仔细地瞧了瞧我,“婉儿清瘦了许多,是朕,没有照顾好你。”
我泫然摇头,“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太后超度,实在不应再分神挂念臣妾。”
他沉声问:“可是在怪朕没有携你同去东华神山?”
“臣妾怎敢怪皇上……”我眼帘低垂,“这几天,臣妾还哪有功夫去想这回子事……”
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怎么说哭就哭了。”郑熙手忙脚乱地替我拭去眼泪,“可是又想起香儿的事了?”
我呜咽着点头,说:“皇上,香儿跟了臣妾十几年,情同姐妹……”
我哭得伤心,断断续续地说着同香儿姐妹情分的事情,好一阵儿才让郑熙安慰得稍稍平稳了情绪。
正巧,沈公公进来禀报说有几位大臣在朝阳殿等着皇上商议事情。郑熙犹豫了一下,吩咐说让那几个大臣先等等,他想再陪我一会儿。我忙抹着眼睛,略带委屈地说:“皇上怎可为了臣妾耽误国事!那臣妾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
“你看你,口是心非。”郑熙对我表现很是满意,“明明不舍得朕走,还赶得那么勤快?”
“臣妾自然舍不得皇上走,但是更不能逞一己之私……”我低头,红着脸,小声道:“皇上若是愿意陪臣妾,不如今晚……今晚在臣妾宫里过夜。”
郑熙的双眼“噌”地一下有了神采,大喜过望道:“婉儿,你终于……终于肯……你终于想通了?”
我扭扭捏捏地点点头,嘟嘟嘴道:“趁臣妾没改主意,皇上快答应,不然臣妾可翻脸不认人了……”
“哈哈——”郑熙抚掌大笑,“你啊,你这个小人精!”
我抿着嘴,羞赧地莞尔一笑。
郑熙俯身凑近,压着声音愉快地说:“既然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朕哪有拒绝的道理,那今夜,婉儿便等着朕来吧!”
入夜,郑熙如约而至。
在矮榻上相对坐着,胡侃了一些时候,他便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寝吧。”一边说着,一边盈盈地冲我笑,就像一个马上就要梦想成真的幸福的孩子。
我略施一礼,道:“臣妾光顾着跟皇上说话,还没来得及沐浴呢!容臣妾先去沐浴,再来陪伴皇上。”
郑熙拉住我的手,柔声道:“无妨。”
“皇上也太心急了,”我面色羞红,把自己的手拉出来,“臣妾只是想让每一个细节都完完美美的,皇上就成全臣妾吧!”
“也罢,你去吧!”他自拗不过我,妥协道,“朕就在这儿等你。”
“谢皇上,臣妾很快就来。”我又福了一福,转向一溜烟钻到正堂另一头的屏风后边,夏荷与翦童皆在浴桶边候着,见我过来,翦童伸手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人皮面具,想起师姐说以后侍寝的日子还多着,每次都要她溜进宫来易容太不便利,于是连夜做出了两张人皮面具,翦童侍寝时,就由她化作我,而我化作她。
我与翦童戴上面具,细细检查边缘是否贴合,夏荷则在一边弄出些水花声以掩盖我们的低声交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冲翦童点了点头。翦童心领神会,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到屏风边,抬手拢了拢肩上的长发,冲正堂的另一边轻唤了一声:“让皇上久等了。”
郑熙已经坐在了床沿上,朝翦童挥挥手,又拍拍身边的空地方,“来,这边坐。”
翦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道:“夏荷,翦童,你们俩且下去,不用伺候了。”
我和夏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口中道:“奴婢告退。”而后退行至门外,伸手关上门。
从外面看,屋中的烛光明明灭灭,郑熙与翦童越靠越近的身影被拉长在窗纸上,然后烛光熄灭了大半,窗纸上的影子便也看不清晰了。
我怕会出什么岔子,便打算整晚都在院子里守着。没过多久,墙上猛然翻进一个黑衣人来。此人脚步轻盈,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风色。
直到那人一转身,我惊愕道:“哥哥?”
晨轩怎么来了?而且……他为何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他疾步到了面前,凶巴巴地道:“郑熙呢?”
“在里面啊……”我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对于我的迷茫,他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与我商量就做,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要是敢……你要是敢让他……”
晨轩怔了许久,终于道:“里面是谁?”
“师姐给我找的替身。”我答着,一下子恍然明白过来,“你……你方才以为是我自己要侍寝?”
晨轩没有答,而是一把将我拥进怀里,双臂锢得那样紧,好像略微一松手,我就会随风飘走似的。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低声道:“中午我从东华神山回来,与云扬见一面,商定起兵之事。回家便听爹和大哥说,郑熙今夜翻了你的牌子,我就立马赶了来。”
“你傻呀,我才不会那么做呢!不是说好要为你守身如玉的嘛!”我笑道:“不过说起来,你原本打算赶过来做什么呢?”
“我……我也不知道,一路过来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难得见到晨轩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强行把你掳走,从此带你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这四个字是多么让人遐想连篇,一时间,我竟有些惋惜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不过,晨轩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当以为我要委身他人的时候,竟急得这样没了章法,想想,心里就已足够甜美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喃喃道:“你怕了吗?”
“怕。”他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