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的女儿“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十有□□,自己的女儿将来定会下场凄惨。
如此强烈的落差,让向来争强好胜的赵氏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家的女儿就能“母仪天下”,自己家的女儿就是“一场空”?
再加上,穆承文因为看不惯他的二弟穆承武,因此对穆承武所出的穆梓言也不怎么上心,成年累月地不见面。
赵氏一个狠心,便开始暗自给穆梓言下药。
各种各样的药材吃久了,补过了头,身体内的湿气毒气散发不出去。
渐渐地,穆梓言的四肢开始浮肿了起来,整个人也开始变得迟钝。
再过一段时间,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了,被范老太太预言,将来能够母仪天下的穆家三小姐,竟然变成了一个又肥又蠢的傻子。
对此,范老太太只得哀叹一声,“徒有母仪天下的貌,却无母仪天下的命”。
然后把赵氏列入了范府的拒绝往来户。
这些隐情,从不管后宅事的穆承文一概不知。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起赵氏来。
只是赵氏又是发誓又是立毒咒,一应姿态做了个齐全,穆承文只得暂时放下自己心底对赵氏的怀疑。
穆承文:“既然不是你,那便算了。”
赵氏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穆承文:“对了,定国公牟适前些日子来找我,说希望能早日把婚事给定下来。”
“我看了看最近的黄道吉日,已经没剩几天了,恐怕是来不及了。”
“我便做主,把亲事推到了来年。”
“正好,趁这段时间,你好好教教穆梓,让她好好学学那些世家礼仪规范,还有管家掌事什么的该学的东西。”
赵氏心里有些不太愿意,但她不敢当面驳斥穆承文,于是只好先“嗯嗯啊啊”地应承了下来,至于要不要照做,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穆承文去了一件心头大事,心情颇好,于是便要拉着赵氏一起去看穆梓言。
穆承文:“穆梓言已经醒了,你还没去看过吧?”
“走,一起去看看她。”
赵氏百般不情愿地跟着穆承文出了门。
两人甫一进闻香院的院门,隔得老远,就听见二进院里,有人正在吵闹。
穆承文很是不悦地绕过一进院里的山山水水,快步走进了二进院。
一进二进院的大门,穆承文一眼就看见,敞开屋门的正屋东室里,正站了一个身穿褐色衣衫的三角眼妇人。
妇人嘴里说着什么“我可怜的女儿啊,就这么被杀千刀的三小姐你给害死了。”
听了两句,穆承文就知道了。
这三角眼的妇人,正是昨晚大火中,被烧死的那个丫鬟——琥珀的亲娘。
穆承文颇有些厌恶地扫了一眼那仍自喋喋不休的三角眼妇人,接着便迈步跨进了屋门。
“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萎靡不振地缩在床榻之上的穆梓言,听见穆承文的声音后,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看穆承文和赵氏。
穆梓言:“大伯好。”
穆承文:“嗯。”
穆梓言微微有些委屈地抬头看了穆承文一眼。
“大伯,琥珀不是我害死的。”
穆承文:“嗯,大伯知道。”
穆梓言的脸色微微缓了一缓,还没等她露出个笑脸来,穆承文就又接了一句。
“就你这体重,还有这行动不便的样子,能害死琥珀,那才是见了鬼呢。”
穆梓言嘴角一耷拉,撇了撇嘴。
穆承文:“不过话说回来,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梓言低头想了想,然后决定实话实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穆梓言:“琥珀想要掐死我,我把她推开了。”
“然后她就抓起烛台,想要砸我。”
“我躲过去了,烛台把被子烧起来了。”
“她来抓我,我又把她推开了。”
“她头发着了火,来追我。”
“我跑了,她被火烧死了。”
穆梓言干巴巴的叙述,让穆承文脸上一黑,嘴角一抽。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琥珀的娘亲就尖声叫了起来。
“你胡说,琥珀怎么会想要掐死你!”
“一定是你害死了琥珀,还要把罪名推到琥珀的头上!”
“你这个毒妇!”
穆承文:“闭嘴!”
穆承文满脸不耐地呵斥了一声。
三角眼妇人哆嗦了一下,这才想起,站在自己眼前这位,可不是能够任由下人欺负而不还手的三小姐,而是能够决定下人生死的、整个穆府的大当家——穆大老爷。
她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不住地磕头求饶。
穆承文:“穆梓言虽然蠢了点儿,可她从不撒谎。”
“你女儿意图弑主,按大乾朝的律法,你们一家都该被扔进衙门里坐牢去。”
三角眼妇人一听这话,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
穆承文:“看到穆梓言没受伤的份儿上,老爷我今儿就饶你们全家一回。”
三角眼妇人跪在地上,“梆梆”地磕头:“谢、谢老爷饶命。”
穆承文:“记住了,灶房走水,你女儿不小心被火烧死了,和穆梓言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三角眼妇人:“是是是,和三小姐没关系。”
穆承文:“滚下去吧!”
穆梓言看着三角眼夫人屁滚尿流地往外跑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穆承文,一时觉得,这个便宜大伯,真是太有型了!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便宜大伯。
便宜大伯穆承文,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留一把巴掌长短的三绺美髯。
身形高高瘦瘦,穿一袭镶了精致黑色边领的白色儒袍。
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似节节拔高的楠竹一般,颇具文人气质。
再看站在穆承文身旁的,疑似自己便宜大伯母的女人。
和气质不俗、仪态不凡的便宜大伯穆承文比起来,便宜大伯母的打扮便是另一个风格了。
绣了大团艳色牡丹的金红色华裙,细细地缝了一层又一层的金线,插、了足足六只纯金打造的钗簪步摇,乍一看去颇为耀眼,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忽略这些或华美或儒雅的衣裙,便宜大伯和大伯母倒都是一副容长脸。
只是便宜大伯的眉眼细挑,内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精光。
而便宜大伯母确是狐狸圆眼,末梢上挑,带着数不尽的妖娆风流。
穆梓言试探着,对着那个女人叫了一句“大伯母”。
赵氏闻言,低头扫了穆梓言一眼,眼里带了几分的嫌弃与不耐。
她低声“嗯”了一声,神情有些不冷不淡的。
而瞥见了赵氏眼神的穆梓言,则在心里暗暗咋舌。
又一个看自己不顺眼的人,来了。
穆承文笑眯眯地看了穆梓言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穆承文:“穆梓言……啊不,我还是叫你小言吧。”
穆梓言轻轻“嗯”了一声。
叫呗,又不掉肉又不怎么的,爱叫啥叫啥。
穆承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信递给了穆梓言。
穆承文:“小言,你父亲前些日子给我写的信。”
“他已经同意了你和定国公家大公子的亲事。”
“喏,你看看。”
穆梓言把那张薄薄的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
然后,她盯着满纸的繁体字,泪流满面。
她不认识这些繁体字啊!
穆承文:“小言?”
穆梓言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了穆承文一眼:“我不认字。”
穆承文:“啊?”
穆承文皱紧了眉毛,扭头瞪了赵氏一眼。
“怎么回事?你没给小言请女先生么?”
赵氏哪里敢说实话,她只吱吱呜呜地说了一句:“先生们都不愿意教一个傻子。”
穆梓言不高兴了,她嘴皮子一掀,刻薄地顶了一句嘴:“你才是傻子!”
赵氏恶狠狠地瞪了穆梓言一眼。
不幸的是,这一眼,被穆承文看了个正着。
穆承文袖子一甩,当即就把赵氏给臭骂了一通。
“好你个赵氏。”
“柔儿和瑜儿那里,各有四五个女先生,琴棋书画、烹饪女红,样样精通。”
“小言这里,你连一个教她识字的女先生都不请。”
“你可真是……”
“还好娘没把管家权给你!”
被穆承文当着小辈的面这么训斥,赵氏有些挂不住脸。她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吭声了。
连着骂了好几句,赵氏都缩着头一声不吭,穆承文也觉得没意思了起来。
于是,他扭过头,开始跟穆梓言商量婚事。
穆承文:“明年开春,你就要嫁去定国公府了。”
穆梓言:“……”不想嫁。
穆承文:“但是在这之前,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穆梓言:“……”不想学。
穆承文:“琴棋书画,烹饪女工,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还有家居摆设,风水禁忌,管家掌事,打理庄子,这些你都要会。”
穆梓言:“……”都不会。
穆承文:“等你嫁去了定国公府,我们就管不到你了。”
穆梓言:“……”喜闻乐见。
穆承文:“到时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穆梓言:“……”
穆梓言半天不吭声,穆承文低下头,打量了一会儿穆梓言的脸色,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学?”
穆梓言特别诚实地开了口:“不止不想学,我还不想嫁。”
穆承文:“不嫁就杀了你!”
穆梓言泪眼汪汪地缩起了肩膀:“嫁!”
穆承文:“不学也杀了你!”
穆梓言:“……学!”
穆承文满意地摸了摸穆梓言的脑袋:“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既然为了保命,而答应了嫁人。
穆梓言也就不再矫情,她开始跟穆承文打听有关定国公府的事情。
对于定国公府,穆承文是用着这样一种既不屑又羡慕的语气,把下面这段话说出来的。
穆承文:“当今皇上和先帝是兄弟俩。”
“靠造、反起的家,当的皇上。”
穆梓言:“……”真牛逼。
穆承文:“定国公牟适,就是当今皇上手底下的头号走狗,手里有兵权,极受皇帝信任。”
“不过他就是个泥腿子出身,往上数三代,全家都是土里刨食的,一家子土鳖!”
“我们穆家就不一样了,我们家往上数十代,那也是有名有姓有族谱记载的世家子弟。”
穆梓言:“……”
哦,明白了。
一个是山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一个是日渐落幕的富二代。
富二代大伯,眼见着人家越混越好,心里不平衡了。
懂了!
穆承文:“我爹是个老糊涂,我跟你说过了。”
“当年战乱的时候,定国公牟适救了老爷子一命,于是老爷子临老犯糊涂,把我闺女穆梓瑜,许给了老土鳖牟适的大儿子——牟钊。”
穆梓言:“……”大伯,你这么说自己的亲爹,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穆承文:“我穆承文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嫁给那种土鳖?”
“刚好,赵氏提了个主意,说要把这门亲事推到你的头上,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穆梓言:“……”
穆承文耸了耸肩:“谁叫你没个好爹。你爹都同意了这门亲事,那我更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门亲事推给你了。”
穆梓言:“……”
爹不疼,娘不爱,大伯还把自己当替代。
好想重新死一死。
穆承文:“既然已经决定了嫁人,那该学的东西,就要学起来了。”
“古琴难学,没有长时间的反复练习,你是学不好的。”
“不如专攻吹箫。一来容易上手,二来箫曲简单,你专门练个六七首曲子,足够你嫁到定国公府后糊弄人了。”
“棋,这个你短时间也学不会。你只需知道马走日、相走田,再被几篇棋谱,能糊弄定国公那个土鳖就够了!”
“书,我给你划定几首词曲,你天天写上几十遍,万一嫁过去后宴会让你题字,你就拿这些词曲糊弄就是了。”
“画,你只学如何画牡丹就够了,能糊弄住定国公那一家子土鳖,足够了!”
穆梓言:“……”
等等,这些个糊弄人,都是什么意思?
穆承文:“反正也不指望你给穆家牟好处,你能糊弄住定国公那一大家子,别被人退了亲,那就行了。”
穆梓言:“……”
穆承文:“对了,还有件事儿你要注意。”
穆梓言:“大伯你说。”
穆承文:“你要嫁的牟钊,本来是定国公牟适的嫡长子。”
穆梓言:“本来是?现在不是了么?”
穆承文:“现在不是了。”
“牟钊他亲娘巴氏,生牟钊的时候难产死了。”
“牟钊他爹,也就是定国公牟适,又娶了个女人。”
穆梓言:“娶了谁?”
穆承文:“皇上他闺女——骄阳公主。”
穆梓言:“于是牟钊就从嫡长子,变成了庶长子?”
穆承文:“没错,这么不合规矩的事,也就只有那群土鳖才能干出来了。”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他们不顺眼了吧?”
穆梓言:“我知道得太晚了。”
穆承文:“行了,内情也都告诉你了。”
“明日起,你就开始跟你大伯母学规矩吧。”
穆承文摸了摸下巴下的长须,然后点点头,转身走人。
临出门前,穆承文又想起来一件事。
穆承文:“对了,小孙大夫说了,让你把补药给停了。”
“以后少吃肥肉,多吃素。”
“早点儿把你那身肥肉给减下来。”
“我记得你小时候长得挺好看的啊,怎么长大变成这样了?”
穆梓言撇撇嘴,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