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之上,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知琴一眼。
赵氏:“死了没?”
知琴摇了摇头。
赵氏闻言,微微哂了一哂:“那有什么可着急的?值得你这么眼巴巴地进来告诉我!不是还没死么?”
“不过是记不得人而已,有什么要紧。”
“只要人还活着,能竖着被抬进定国公府,那就够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
知琴闻言,抬头看了赵氏一眼,然后有些犹豫地低声问了一句:“那,需要给三小姐请个大夫么?”
赵氏很是不耐烦地斜眼瞥了知琴一眼:“老爷不是给她请了个大夫么?”
“不是刚抓了方子么?”
“照着那个方子,先吃着吧。”
“反正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赵氏话音刚落,穆承文就面无表情地踏进了房间。
穆承文:“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穆承文冷笑一声,盯着赵氏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一般。
“我竟然不知道,跟我同床共枕了快二十年的枕边人,心思居然这么狠毒。”
赵氏有些不安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赵氏:“老爷,不是……”
穆承文:“不是什么?”
赵氏有些讷讷地,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随口找了个借口。
“老爷,我刚才那么说,还不是因为老爷你看穆梓言的父亲穆承武不顺眼,妾身就想着……”
穆承文:“行了,你闭嘴吧!”
“就你这小肚鸡肠,还想着把管家权从我母亲手里要走?”
“做梦去吧你!”
撂下这句话后,穆承文转身就走。
徒留赵氏在原地,哭天喊地地哀嚎。
穆承文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院子,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后,伸手拉过了一个小厮,让他拿着自己的帖子,去请洛阳城中最具盛名的大夫——墨大夫。
接着,他背着手,在原地转悠了一会儿后,这才叹了口气,转身迈进了穆梓言如今所在的闻香院。
闻香院,是已经过世了的穆老爷子,专门建来侍奉花花草草的地方。
一进院门,绕过红木制成的影壁,映入穆承文眼帘的便是一座蜿蜒的游廊。
转过游廊,顺着雕刻着镂空图样的红木拱桥,迈过一方水质清澈的小湖。
湖中央,是用红土推积出来的小岛,岛上种着两颗不大的松树。
挨着小岛,摆放着几十块模样嶙峋的奇石。
奇石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土,种着几株或红或绿的低矮灌木花草。
穆承文没什么兴致地匆匆扫了两眼,就顺着红木制成的拱桥,迈进了闻香院的二进院里。
相比一进院里那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湖泊,二进院就显得稍稍有些寒酸。
院子两旁,散落着几排低矮的木质小屋,这是给贴身伺候的丫鬟们住的地方。
院子后方,搭了一座青砖瓦房。
高高翘起的屋檐下,挂了两串红彤彤的扁圆灯笼。
穆承文快走几步,迈进了这座青砖瓦房。
正屋东室里,穆梓言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拔步床上。
听见穆承文进屋的动静后,穆梓言抬头扫了一眼门口,然后有些迟疑地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冲着穆承文叫了一声“爹”。
穆承文一个倒葱栽,险些没被门框绊倒。
他瞪大了眼睛,微微提高了音量。
“你叫我什么?”
穆梓言看了一眼穆承文脸上那副活似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心知自己搞错了称呼。
于是她不怎么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坚决地闭上了嘴巴。
穆承文若有所思地盯着穆梓言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得了失魂症了,竟然管我叫爹。”
穆梓言神情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继续一言不发。
说多错多,她还是装哑巴好了。
穆承文摸了一会儿穆梓言的脑袋,然后低头叹了口气。
“我是你大伯。”
穆梓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顺从地低着头,让穆承文摸自己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穆梓言还是没能压下心底的好奇。
她仰起脑袋,眨巴着眼睛,开始冲着穆承文发问。
“大伯,这是哪儿啊?”
“怎么是你来看我?”
“我爹呢?我娘呢?”
“他们怎么不来看我?”
“难道是去世了?”
穆承文微微翘起了一边的嘴角,似乎穆梓言的话,极大地取悦了他。
穆梓言不明所以地看着穆承文翘起的右半边嘴角,有些不太能理解。
她刚才到底是说了什么,怎么这个便宜大伯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笑起来了?
狠狠地在脑海里幻想了一把“穆梓言的亲爹穆承武之死”的穆承文,在笑了半天之后,终于乐够了。
他咳嗽了一声,三言两语地就把穆梓言给打发了。
“这里是穆府大宅。”
“我跟你爹还没分家,你就安心在这宅子里住着吧。”
“至于你爹?”
穆承文勾了勾嘴角。
“你爹穆承武,正在西北边关打仗呢。”
“没空搭理你。”
穆梓言:“那我娘呢?”
穆承文:“跟着去西北边关看你爹去了,免得你爹红杏出墙。”
穆梓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穆梓言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便宜大伯脸上的表情,在看到穆承文那张快要笑歪了的嘴后,穆梓言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便宜大伯,跟自己那个便宜爹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不好。
看这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直心眼的穆梓言,毫不遮掩地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穆梓言:“大伯,你跟我爹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是啊。”
穆承文笑眯眯地点头承认了。
穆梓言:“为什么啊?”
穆承文:“我是文官,你爹是武官,我看他能顺眼了么?”
穆梓言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就这样?”
穆承文:“当然不是。”
“你爹他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手底下有五千六百个兵,皇上还特别信任他。”
穆梓言:“哦。”
原来自己还是个军二代啊。
穆承文:“我呢,不过是个正五品的文渊阁大学士,手里什么实权都没有,皇上想起我来了,就把我叫过去问问政务。”
“想不起我呢,我就蹲家里画画。”
“咳——”
穆梓言低头用手掩着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这个大伯,有点儿逗啊。
穆承文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穆梓言的脑袋。
“你说,我看你爹能顺眼了么?”
穆梓言忍笑摇了摇头。
穆承文:“是不是很好笑?”
穆梓言傻呵呵地点了点头。
穆承文:“没关系,更好笑的在后面呢。”
穆梓言:“啊?”
穆承文:“我爹是个老糊涂蛋,身为世家子弟,居然把我的二女儿穆梓瑜许配给了定国公那个老土鳖的儿子牟钊。”
“牟钊长得又肥又丑,还不学无术地很,我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他呢?”
穆梓言:“对呀,不能嫁给他!”
穆承文:“正好,我看你爹不顺眼,所以我看你也不怎么顺眼。”
“于是我就把这门亲事,推到你头上去了。”
穆梓言:“啊,啊?”
穆承文笑眯眯地又摸了摸穆梓言的脑袋。
“啊什么啊,过段日子,你就要嫁去定国公府了。”
穆梓言缩了缩脖子,木楞楞地问了一句:“能不嫁么?”
穆承文:“不能。”
“你要乖乖听话,不听话就杀了你哦。”
穆梓言缩了缩脑袋,特别怂地反抗了一下:“杀、杀了我,我也不嫁。”
穆承文笑眯眯地摸了摸穆梓言的脖子。
“哄谁呢?”
“着了火都知道往水里跳,怎么看也是个怕死的。”
“说吧,死?还是嫁?”
穆梓言鼓了鼓腮帮子,有些颓废地垂下了肩膀。
“嫁!”
对,没错,她就是怕死。
穆承文心情特别好地又摸了摸穆梓言的脑袋,决定以后对她好一点。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胖侄女,这么好玩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之前被穆承文打发去叫大夫的小厮,便领着大夫一起迈进了院子。
小厮:“老爷,墨大夫回老家去了。”
“这位是墨大夫的徒弟——小孙大夫。”
穆承文:“哦,进来吧。”
小孙大夫拎着药箱,一进门先把药箱放在了书案上,又细细地擦干净了手后,这才示意穆梓言伸出手腕来。
小孙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就皱着眉毛放下了手。
小孙大夫:“常年大补,身子太虚,脉象虚浮无力。”
恰巧这时,珍珠胸前抱着一个特别巨大的食盒,走一步歇一步地迈进了屋来。
小孙大夫扭头对准食盒所在的方向,轻轻嗅了嗅。
“以后少吃这些大鱼大肉的,对你没什么好处。”
穆梓言挑了挑眉毛,勾头去看珍珠怀里的食盒。
正好这时候,珍珠正把食盒往圆桌上放。
“哐”地一声,食盒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
“真重!”
珍珠摸了一把汗,直起上半身来,把手伸到背后,轻轻捶了捶腰,然后又扭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食盒,把一盘又一盘油腻腻的荤菜端了出来,挨个摆在了圆桌上。
穆梓言探头看了一眼圆桌上的大鱼大肉,然后扭头对着小孙大夫啧啧称奇。
隔这么老远,盖子都没掀开,就能问出来里面是大鱼大肉。
狗鼻子啊!
小孙大夫慢条斯理地擦了手,抽出一张药笺,写了个药方后,把药笺递给了穆承文。
“照这个抓药,养上段日子就行。”
穆承文:“那失魂症呢?”
“我侄女她不认得人了,刚才还问我叫爹呢。”
小孙大夫抬头看着穆承文,特别诚恳地说了一句:“失魂症没法儿治,反正我是不会治。”
穆承文:“那怎么办?”
小孙大夫:“慢慢养着吧。”
撂下这句话后,小孙大夫转身背起药箱就要走了。
珍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喊住了小孙大夫。
珍珠:“大夫,您能看看这个么?”
小孙大夫:“这是什么?”
珍珠:“观言刚才请的大夫,给三小姐开的药方。”
小孙大夫接过药方,只一眼就看到了“药陀花”那三个字。
小孙大夫:“开什么玩笑,药陀花是能随便吃的么?”
“这是哪个庸医给开的方子?”
珍珠为难地抬头看了一眼穆承文,接着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穆承文皱着眉毛,心里有些诧异。
他想起来珍珠方才说的,那个庸医是观言请回来的大夫?
观言怎么这么不靠谱,居然请了个庸医回来。
真是太不会办事儿了!
穆承文一边在心里思索,一边把小孙大夫给送出了院门。
出了院门,小孙大夫犹豫了一会儿,左右打量了一番后,凑到穆承文的耳边,小小声地说道:“穆老爷,你们家的穆三小姐,常年喝以药陀花为引子的补药,所以身体才会大亏。”
穆承文惊疑不定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一脸吃惊。
小孙大夫:“真的,方才把脉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
“等那个小丫鬟把药方递给我时,我才想起来,三小姐的脉象虚浮无力,分明就是久食药陀花后的症状。”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穆承文魂不守舍地送走了小孙大夫,然后在门外发了半天的呆后,这才长叹一口气,转身迈进了院门。
药陀花,一边补人脸上的气色,使之红润好看,一边亏人身体内部的元气,让人虚胖浮肿。
一想到药陀花的药效,穆承文就条件反射的就想到了赵氏。
平日里府里的吃食,都是由赵氏张罗铺排的。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分明听到赵氏说什么“穆梓言的死活,与她无关”。
一时间,穆承文把赵氏的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好几遍。
越是念叨,穆承文越是觉得,这事儿跟赵氏脱不了关系。
他背着手,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心神不宁地回了雅文院。
一进雅文院的院门,穆承文就脚步不停地直接迈进了赵氏所在的正屋西室。
穆承文:“在穆梓言的补药里下药陀花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赵氏背对着穆承文,惊疑不定地瞪大了双眼。
百般念头一一在心头闪过后,赵氏迅速地转过身子,双眼直视穆承文,出言抵赖。
赵氏:“药陀花?”
“老爷,这怎么能是我做的呢?”
穆承文满脸狐疑地盯着赵氏看了一会儿。
赵氏微微有些不自在地避过了穆承文的眼光。
其实穆承文说得没错,这药陀花就是她吩咐大夫,下在穆梓言平日里喝的补药里面的。
她还记得,几年前,她带穆梓言和自己所出的穆梓柔、穆梓瑜去参加范府的宴会时,范府的老太太一脸赞叹地拉着穆梓言的手,说她“仪态端庄、气质沉静、聪慧过人,将来必能母仪天下”。
可对于自己所出的穆梓柔,范老太太只是扫了一眼,评了一句“心思太多,将来恐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于穆梓瑜,范老太太更是扫了一眼,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范老太太的表现,让赵氏当时便是心里一惊。
因为范老太太人老成精,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会看面相,人称“活半仙”。
她说穆梓言将来能母仪天下,这话或许有些夸张,但穆梓言将来的命一定会很好,最次也是嫁给王公贵族。
她说自己的女儿“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十有□□,自己的女儿将来定会下场凄惨。
如此强烈的落差,让向来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