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了窗前。
牟钊伸手,蜷起食指,有规律地在窗棱上敲了六下。
门外的黑衣男人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凑近窗格,压低嗓音,轻声开了口。
“大少爷,穆府三小姐的院子,着了火。”
牟钊闻言,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
“怎么回事?”
黑衣男人:“还不清楚,但听人说,起火时,穆三小姐院子里那扇从来不锁的院门,被人从里面给锁上了。”
牟钊皱着眉毛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问道:“那穆三小姐呢?救出来没?”
黑衣男人:“还不知道,我打探完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听说穆承文正喊了穆府的护卫,说是要把穆三小姐的门给撞开。”
“估摸着时间,估计这会儿三小姐应该已经被救出来了。”
牟钊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然后低声吩咐窗外的黑衣男子。
“你再去穆府盯着,看看穆三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黑衣男人应了声“是”,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牟钊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待屋外重新归于寂静之后,他这才轻叹一口气,转身回了内室。
一路上,牟钊的眉毛都皱得死紧。
好端端的,穆三小姐的院子就烧起来了。
而且,院门还被人从里面给锁上了。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奇怪。
难道,这事儿跟自己的继母——骄阳公主有关?
牟钊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决定穿上衣服,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牟钊伸手拎起挂在床尾的,一堆肉色的软皮一样的东西,隔着内衣套在了身上。
不多大一会儿功夫,牟钊便由一个身姿挺拔的俊美青年,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满身肥肉的邋遢胖子。
接着,他行动略有些不便地坐在了书案前,从屉子里抽出一板铜镜,对着铜镜仔细地把剩余的肉色软皮,顺着眼眶贴了上去。
牟钊沾了些冷水,润了润软皮的边缘,让软皮和脸颊贴合地更为紧密。
做好这一切后,牟钊换上一副痴肥表情,一步三晃地迈出了偏院。
就在牟钊乔装打扮,糊弄他亲爹和继母的时候,洛阳城另一边的穆府里,众位护卫们终于撞开了穆梓言小院的院门。
穆承文站得远远的,让护卫们冲进院子里去找穆梓言。
院里的大火,此时已经被熄灭。
众人泼灌的层层井水,让地面显得泥泞不堪。
呛人的黑烟,遍布院子四周。
几个围着口罩的护卫冲进院子,四下一打量,立时有人发现了院门旁边的一截焦炭样的东西。
“天啊,难道是三小姐?”
几个护卫着急忙慌地把穆承文请了进来。
穆承文皱着眉毛,老大不情愿地迈进了院子,站得远远的,勾头看了一眼护卫们指着的地方。
穆承文:“不是穆梓言,穆梓言哪有这么矮。”
仿佛是在印证穆承文的猜测似的,二进院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
“老爷,三小姐在池子里呢。”
“还有气儿!”
一听穆梓言“还有气儿”,穆承文忙不迭地迈进了二进院里。
二进院的院子很大,正中间便是一汪绿油油的池塘。
池塘里种了很多的浮萍和大叶荷花。
一进院里的火顺着木质的建筑蔓延,却并没有波及到这些池塘里的大叶荷花。
如今,池塘边角处,一个护卫正掀起一片绿油油的荷花叶子,示意穆承文往下看。
穆承文心里有些忐忑地凑进了池塘边角,他一边在心里默念“穆梓言千万不要出事”,一边小心翼翼地低头看了看。
大片的荷花叶子底下,一脸惨白的穆梓言,正背靠着池塘壁,抱着荷花的茎秆,歪着脑袋人事不省。
穆承文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把手轻轻放在了穆梓言的鼻子下面。
还好,还有气。
穆承文:“去,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大夫去!”
穆承文顺手把帖子扔给了观言,让他出府去找大夫。
观言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子。
甫一出院子门,他就脚跟一转,先去给赵氏报信去了。
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厮,活生生就是赵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穆承文正一脸探究地看着穆梓言。
其实,二弟的这个女儿,倒也不傻。
着了火,还知道往池塘子里跳,借水来保命。
这么说来,其实这个穆梓言,倒也不像赵氏说得那样蠢笨。
这么想着的穆承文,伸手把穆梓言从池塘里给拖了出来,然后亲自抱着这个胖侄女,把她送进了旁边一个叫做闻香院的偏僻院子里。
穆承文:“你们好生看着她,等她醒了,就派人去喊我。”
吩咐完这一句,穆承文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对于穆承文来说,他不喜欢自家二弟,对穆梓言这个自家二弟的亲闺女,也是一样的亲近不起来。
因此,穆承文毫无心理负担地扭头走了。
珍珠低眉敛目地把穆承文给送出了院子,然后便老老实实地蹲坐在穆梓言的床前,一边守着穆梓言等大夫来,一边低头打瞌睡。
一直等到天都大亮了,观言才把大夫给送进穆府来。
观言:“哟,珍珠妹子啊。”
“这可不是哥哥我敷衍你,实在是不到天亮,人大夫不出诊啊。”
珍珠面上露出一个笑来,连声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把观言给骂了个遍。
把她当傻子耍呢!
前儿二小姐生病,大半夜的,全穆府的丫鬟奴才们都被折腾起来了。
洛阳城里有名的墨大夫,更是连夜赶到穆府,给二小姐看病。
如今轮到三小姐,就成了“不到天亮不出诊”了?
请的还不是墨大夫,而是从来没见过的赤脚大夫一样的人。
这可真是,欺人太甚。
不过这也跟她没关系,她犯不着为了三小姐,得罪穆大老爷的贴身小厮。
于是,珍珠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躬身把那个被观言称作刘大夫的人,给迎进了屋去。
刘大夫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装模作样地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和眼底,便随手开了个也不知道有效没有的方子,就让珍珠去熬药。
珍珠捏着那张方子,心里有些害怕这大夫是在乱开药。
要是没出事还好,要是三小姐吃了这服药出了事,那自己可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观言一边送刘大夫离开,一边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珍珠一眼。
观言的这一眼,让珍珠的心里更加地不安了起来。
她咬着下嘴唇,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可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她手里捏着那张药方,来回甩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直到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药方中间的一行药名时,珍珠突然轻声地“咦”了起来。
“药陀花?”
“这不是三小姐平日里服用的补药里,最常用的一味药引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珍珠猛地把手里的那张药方甩了出去,就好像她手里捏着的不是药方,而是要人命的毒药一般。
“药陀花,又是这个药陀花。”
“润人气色,亏人元气,久食则不孕不育。”
“这个刘大夫,果真是夫人派来的!”
就在珍珠坐立难安地来回团团转的时候,被她遗忘在床上的穆梓言,满脸痛苦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珍珠回头望了一眼穆梓言,然后慌慌忙忙地把那张药方塞进了袖子里。
接着,她咳嗽了一声,装作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凑近了穆梓言的床头。
“三小姐,您醒了?”
穆梓言眉毛皱得很紧,她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从脑子深处传来的疼痛,让穆梓言在看见珍珠那张脸的第一时间,便不假思索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珍珠满脸骇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穆梓言。
“三小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珍珠啊。”
穆梓言昏昏沉沉地转了转脑袋,待看清四周的装饰后,这才清醒了过来。
穿越,穿成了一个古代肥婆,差点儿被人掐死,险些被火烧死。
昨晚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依次闪过穆梓言的脑海,让她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珍珠:“三小姐?”
穆梓言没有吭声,她眯着眼睛一边打量珍珠,一边在心里思索应该怎么把刚才那句话给圆过去。
还没等她想出借口来,珍珠就满脸骇然地起身跑了出去。
“三小姐,我去请大夫来!”
“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失魂症的!”
穆梓言伸手拦了一下,却没拦住,于是只好苦恼地看着珍珠远去的背影。
珍珠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她习惯性地跑到了大夫人赵氏所在的雅文院,想要把“三小姐得了失魂症,已经不认得人了”这件事儿说给夫人听,顺便让夫人拿出帖子,让人去给三小姐请个大夫。
可等她跑到了雅文院的院门前,正准备抬腿迈进去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那张正捂在她袖子里的药方。
珍珠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右腿给缩了回来。
大老爷亲自吩咐观言去请的墨大夫,都能被夫人给截了胡,换成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刘大夫。
夫人都对三小姐这样了,自己还请夫人去给三小姐找大夫,那不是白白害了三小姐么。
这么想着的珍珠,抬脚就要往回走。
可她忘了,她一个大活人,在当家主母赵氏的院子外徘徊了那么久,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丫头早就瞧见她了。
丫头传话给婆子,婆子再进屋通告赵氏。
“夫人,三小姐的丫头,在我们院子外面转了半天了。”
“怕是三小姐又出了什么事。”
赵氏闻言,很是不耐烦地放下了手里的小瓷杯,修剪地细细长长如同柳叶一般的眉毛挑地老高,“别跟我提那个晦气东西,我管她去死呢!”
婆子暗道一声晦气,连忙跪下,对着赵氏低声求饶不已。
赵氏眼睛扫也不扫那婆子一眼,只不耐烦地呵斥着正给自己捶腿的小丫头,“用点劲儿,没吃饭么!”
小丫头头也不敢抬,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一下,屏着呼吸加重了捶打的力度,生怕再受责罚。
赵氏舒舒服服地放松身子,往靠背上一歪,闭着眼睛,整个人别提多惬意了。
“等等。”赵氏猛然间想起,她刚把自家女儿的亲事给推给了穆梓言,这紧要关头,要是穆梓言出了事,使得亲事泡汤……
那亲事就又得落在自己女儿头上了!
一想到这里,赵氏只觉得要火烧眉毛一般,她猛地伸腿,踢开那名正给自己捶腿的小丫头,“滚开点儿,别碍事!”然后就火急火燎地站了起来。
那捶腿的丫头一时没跪稳,一头栽在了卧榻的边角上,额头瞬间就见了红,沁出丝丝缕缕的血丝来。小丫头连疼都不敢呼,只跪趴在地上,整个人战战兢兢地,不住颤抖。
赵氏看也不看那屋子里的丫头和婆子,她快走几步,推开木门,气败急坏地高声呼喊着大丫头知琴的名字。
“知琴,你死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滚过来!”
可怜知琴昨晚上守了一晚上的夜,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又被叫醒了。她丝毫不敢抱怨,只伸出双手,搓了搓脸颊,力争让自己清醒点。
然后,她挂上一幅标准的丫头笑容,出现在了赵氏眼前。
“夫人。”
知琴低眉顺眼,身着一身毫不出挑的深褐色粗布衣裳,头上一件首饰都没有。
原本用来垂挂耳坠的耳洞,也被她用茶叶梗堵住了。
她打扮成这副模样,就是为了宽赵氏的心。
免得赵氏以为她不安分要勾引老爷。
赵氏看见这个算得上是她的心腹的大丫头,脸上依旧阴云密布,眉毛皱得死紧。
赵氏:“你去看看,拖油瓶院子里的那个丫头,来我这儿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顿了一会儿,赵氏又继续说道:“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就不用回来跟我说了。听见那个拖油瓶的名字,我就烦!”
知琴抬眼偷偷地瞥了一眼赵氏,紧接着又垂下头去,慢慢地问道:“夫人,不知道这要紧的事,是……”
赵氏越发不耐烦了起来,“除非那倒霉东西死了,不然你就别来烦我!”
说完,赵氏扭头回了卧榻。
“跪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捶腿?”
赵氏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正跪在地上的捶腿丫头,随即歪靠在卧榻上闭上了眼睛。
小丫头连忙跪行着,忍着疼匍匐着到了卧榻边上,忙不迭地给赵氏锤起了腿。
知琴抬眼瞅了一眼那个捶腿丫头,随即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出门给赵氏办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知琴出院子门时,恰好珍珠正准备往回走。
知琴出声喊住了珍珠,细细问过了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待她知道,三小姐穆梓言好不容易醒来,却又得了失魂症后,她的眉毛一时皱地死紧,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
只是得了失魂症,记不得人而已,并不是快要死了。
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夫人说得“要紧的事”吧?
知琴皱着眉毛想了半天,终究是心里难安。
她叹了口气,带着珍珠一起,转身进了院子,去找夫人赵氏。
知琴:“夫人,三小姐得了失魂症,记不得人了。”
赵氏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之上,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知琴一眼。
赵氏:“死了没?”
知琴摇了摇头。
赵氏闻言,微微哂了一哂:“那有什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