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那咱们不是跑到仇家的地盘上来了?”
“嗯。”马行空看了一眼徐铮,“铮儿,你刚才说这商家堡的主人是谁?”
“大概是个年轻人,我听管家一直叫‘少爷’来着。”徐铮想了想,又道,“他还有个老母在堂,别的人管家就没提了。”
马春花点了点头,道:“爹,你别担心,我们没跟商家少爷和老太太朝相,再说他们孤儿寡母的,想来也不清楚我们来历。等这雨停了咱们走路,怕他怎么!”
马行空嘴角上浮现起一丝笑容,用手指点着她道:“丫头片子,还算有点心眼!——不要等雨停,待小些就上路,省得麻烦。”
马春花却没有马上答应,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叫道:“都是爹打岔,害我差点把要说的事忘啦!”
“嗯?你要说什么?”
马春花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用身子挡着向那对男女的方向一指,低声道:“那两个……只怕不是好来路。”
“你、你怎么知道的?”徐铮惊讶地问道。马春花把之前带那女子换衣、看到她身上伤痕的事说了,又道:“我看那男人虽然生得俊,透着股奸相,只怕是拐带人口,也未可知。”
马行空摇头道:“哪有拐子打扮成富贵人家模样的?那女子的伤你可看真了么?说不定是跌打磕碰,要么就是练功无意间伤到的。”
“爹,我十二岁就跟着你练武,这样的事还分不清?她手臂上那伤一看就是打的,我看她走路呼吸的样子,也不是会武的人,摆明了是被那拐子胁迫同行的!这事放在我们眼前,要是不管,不是看着人家一个弱女子掉进火坑里么!”
“咱们是走镖吃江湖饭的,不是大侠,”马行空长长地一叹,“你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放着咱们三十万两镖银怎么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马春花一听就瞪圆了眼睛,对着父亲又不好驳斥,转头向徐铮道:“师哥,你是怎么说?”
徐铮咳嗽一声,求助似的望着马行空,嗫嚅道:“这……听、听师父的吧。”
马春花气得站起身来,重重地跺了下脚,道:“你们不管,我管!我这就去喊起来,叫他们是好是歹,当面分证!”
徐铮看着马行空的脸色,慌忙扯住了她,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马行空无奈地看着女儿,过了半晌才招手道:“春儿,你坐下。”
“我不坐!”
“你坐下,听我说。”马行空喘了口气,道,“春儿,你是个热心肠、直性子,爹不是不同意你说的,但咱们也有咱们的事,又不是皇帝老子,管不起那么多人。——你别急,你跟着我走江湖也有两年了,眼力上有准,这个爹信得及。何况这两人看穿着打扮不像寻常人家出身,在外行路连行李从人都没有,着实可疑。等咱们启程的时候,叫你师哥去附近衙门出首,把这事交到地方上,又不误咱们赶路,你说怎么样?”
马春花又偏过头去思忖着,目光却盯着厅外如注的雨帘,过了一阵点头道:“就依爹爹。”
、第二章 何不策高足 先据要路津
马春花打定了主意,心里就只盼着这场雨快点停了。谁知她空自发急,那雨反而下得越来越急,不时夹杂着沉闷的雷声,避雨的众人都没奈何,渐渐互相攀谈起来。原来那独臂人和少年果然是一对叔侄,叔叔姓平,行四,原是在直隶沧州府做零工的,一次帮人修房时从脚手架子上摔了下来,便落下了残疾,家里父母哥哥又因病早亡,只大哥留下个独生的孩子。这两人在沧州再无一个亲人,只得相依为命,出来讨生活。那少年阿斐甚是活泼,没一会儿就跟镖局众人熟络起来,被人撺掇着要跟徐铮比试拳脚。平四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一声,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来,那少年回头一看便泄了气,老大不情愿地回他身边坐好。
众人见状更觉得有趣,不住围着阿斐说笑。马春花却只想着那一男一女,冷眼望过去时,见那两人也不跟旁人搭讪,那女子南氏还是静静地坐着,似乎正在出神。那男人倒像觉得她太过沉默,往她身边靠了靠,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南氏听了,就向那男人偏转脸来,绽开一个甜美的微笑。
这一幕在不知情人看来,只当是新婚夫妻,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当着外人也忍不住露出亲密。但马春花心里有了成见,怎么看都觉得南氏笑得并不欢畅,还隐约带着些忧惧的意味,连头上戴着的那支珍珠凤钗都微微颤抖,更认定了她是被那男人胁迫,才不敢呼救逃跑。义愤之心一起,就不想按马行空的交待稍后再去报官,站起身来,打算去跟那女子搭讪,伺机行事。
她正满心琢磨,忽听外面雨地里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顷刻间就到了花厅门外。跟着是那商家堡管家气急的声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跑来商家堡撒野!”
众人听着不对,纷纷站起身来观望。马行空心里有事的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徐铮,沉声道:“准备护镖!”这才快步走到门边。
这时厅外檐下已经站了七八条大汉,穿着清一色的黑衣,各自手持兵刃。头前一个中年汉子,尖嘴缩腮,形容委琐,身上的宝蓝缎袍却做工十分精致,看样子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见他斜了斜眼,冲那管家道:“什么张家堡李家堡,爷又不找你们,找飞马镖局的马总镖头有话说!”
马行空心里“咯噔”一下,情知这伙人果真是冲着镖银而来。但黑道上的讲究,做案之前总要先行打探,称为“踩盘子”,马行空这一路行来无处不小心在意,却从没发现有哨探的迹象。要说这伙人只是不入流的蟊贼,这么十来个人就敢光天化日来劫镖,未免胆量也忒大了些。思忖了片刻,还是按江湖规矩举手道:“敢问是哪条线上的朋友,找老汉有何见教?”
那汉子咯咯一笑,随便还了个礼,拖长了声音道:“兄弟阎基,这几位都是我生死弟兄,最近日子过得有点紧,想找马总镖头帮衬一下。”
马行空还没回答,旁边马春花早叫道:“什么阎基,哪个寨子的?没听过!一伙土匪还学人劫镖!要是攒儿亮的这就吃红,免得大家晦气!”
“哟,大寨主,这个二五够有劲的!”那阎基身后众人看马春花是个美貌少女,对她毫无忌惮,便大声打趣起来。阎基故意摸着下巴,淫邪地一笑,摇头道:“吃不消,吃不消!要做了你们压寨夫人,寨主我是决计吃不消啊!”
“你这混蛋放什么屁!”徐铮一听他们拿马春花调笑,登时大怒,也不看马行空的脸色,纵身上前挥拳直击。那阎基眉头一跳,脚步向后急错,将这一拳避开,便冷笑道:“成!大寨主这就陪你玩玩!”他身后众人早齐声喝起彩来。
马行空开镖局三十余年,性子早磨得没半分火气,但看阎基等人既无来历,人数又不多,既然如此无赖,也不用着意结交,倒是动手打退最便捷爽利。这时就不喝止徐铮,只站在台明上看着二人相斗。
谁知阎基人品虽差,拳脚功夫却着实奇特,镖局众人谁也看不出是什么路数。有时觉得他明明要使出某招,但这一拳或一腿击出,却还是猝不及防。徐铮与他斗了数十个回合,竟几乎沾不到他身,只是空自绕着他转圈,还有好几次被他出其不意的拳脚击中,渐渐便觉得体力不支。马春花看见师哥吃亏,十分焦急,又不敢催促父亲出手,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院中局面。忽听马行空喝道:“铮儿退下!我来向阎大寨主讨教讨教!”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父亲老将出马,必然毫无问题。
马行空号称“百胜神拳”,在拳法上造诣极深,比起当年“威震河朔”王维扬、“千臂如来”赵半山等拳掌名家,也只稍逊一筹。镖局众人都跟马春花是一样的心思,只当这回必能给那阎基等人一个好教训,不想看着两人交手,竟越来越惊讶。
这时大雨仍不停歇,马行空和阎基两人斗了近百招,身上早已湿得透了,顺着衣襟发梢不住往下流水,但两人的目光谁也没离开过对方。阎基一套拳法众人都瞧得熟了,来来回回不到二十招,马行空则已换了三路功夫,还是只战得个平手。听着阎基手下汉子们不断喝彩,镖局众人都焦心如焚。马春花猛然省觉,自己这方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忙叫道:“大家齐上!跟这帮土匪不用留脸!”
她虽是年轻女孩子,这少镖头的身份也在镖局中颇有人望,众人一听都明白过来,各持兵刃拥上前去。恰在此时,只听相斗的两人同时一声大喝,分了开来,阎基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好几步,马行空却身子直摔出去,跟着便喷出一口鲜血,竟然伤得不轻。
马春花、徐铮等人齐声惊叫,抢到前面去搀扶。阎基则率手下直奔镖车,被镖局众人挡在前头,混战起来。马春花见父亲几次用力都站不起来,急得要哭,又拼命忍住了,只听徐铮在耳边道:“师妹,你扶师父回去歇歇,我去护镖!”一抬头就看他冲入战团,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也跑上前去,跟在徐铮身后,碰上阎基一伙人就胡乱一通拳脚,原来是那少年阿斐。马春花脱口道:“这个小兄弟倒真是仗义。”
马行空喘了几口气,低声道:“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功夫,春儿你快把他带出来。咱们有什么好歹,也不能叫不相干的人伤着了。”
马春花答应一声,刚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诧异道:“爹,你别说,阿斐还真有点功夫呢!”
那少年阿斐果然身手颇为灵敏,他身量又矮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专拣人漏洞打,倒也真有成效。但阎基那一套古怪的拳法也是大展神威,他是跟马行空打成个平手的,眼前这些镖师趟子手的武功自然不是他对手,一会儿工夫已被打倒了五六个,剩下的人心怯了,只是持刀观望,不敢上前。阎基叫了一声,跳上一辆镖车,抽刀砍断了绑着油布的绳子,一通乱翻中,整封整封的银子就滚落下来。
阎基一伙人见了银子,心里登时热了,齐发一声喊,斗得更加卖力。镖局众人渐渐抵抗不住,往后退却。马春花见状气得一跺脚,拔出身边刀来冲上前去。猛然间听到后面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大家住手,听我一言。”
这声音也不算响亮,但不知怎么,就清清楚楚地送到每个人耳中。马春花回头一看,那和南氏同行的男人正缓步走出厅来。她对这人毫无好感,正想抢白他两句,却听那男人道:“光天化日之下,各位寨主公然做这剪径勾当,未免也太不把大清律法放在眼里了。”
马春花没想到他跑来主持公道,但听他话语迂腐,不由冷笑一声,道:“你跟他们讲大清律法?”
那男人向她望了一眼,笑道:“讲不得么?”
马春花指了指仍和徐铮等人缠斗不休的阎基一伙:“只怕你有心肠讲,人家没有心肠听!”
那男人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去叫他们专心听我讲。”话音刚落,身影一闪,竟已到了混战的人群当中。马春花在外面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只听叮叮铛铛一阵响,阎基手下和镖局众人都呆立在当地,手中空空如也,兵刃都被他夺了下来抛在地上。这时又听他道:“各位寨主这买卖做不成啦!这么大的雨,还是赶紧回去吧。”
马春花这时喜出望外,回头看马行空扶着廊柱站在厅前台明上,也是一脸惊喜,显然没想到这被他们疑心为拐卖人口的男人武功竟然如此高强。那阎基站在镖车前头,眼看着即将到手的横财又要飞去,又是沮丧,又是恼恨,往那男人脸上狠狠盯了一眼,却忽然脱口叫道:“田……田大爷,原来是你!”
那男人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仔细向阎基打量。阎基笑了起来,竟上前向他请了个安,道:“乾隆十八年腊月,小的在直隶沧州府的客栈里服侍过田大爷。”跟着转头对众手下大声道,“这位是辽东天龙门北宗掌门田归农田大爷,还不上来见礼!”
马春花等人听说那男人是天龙门掌门,都吃了一惊,知道这回是看错了人,好在还没有去报官,不然得罪了一派掌门夫妇,简直是大大的麻烦。那田归农只是皱着眉看阎基一伙人纷纷上来打千行礼,猛然失声道:“哦,你是那个跌打大夫!怎么改行做了大寨主啦?”
阎基眨了眨眼,赔笑道:“世道不好,讨生活不容易,弟兄们也是几天没吃饱饭的了。田大爷,您今日高抬贵手,叫我们做成了这笔买卖,我们自然有份孝敬。”
“你是叫我坐地分赃么?”田归农呵呵一笑,“人家镖局子可也有这么多口等着吃饭呢。再说这位马姑娘刚才对我娘子多方照顾,我怎么对得起人家恩情!”
“这不成问题!”阎基只当他是假意推托,拍胸道,“这里三十万两镖银,一半孝敬田大爷,再给镖局子这位姑娘留五万两,咱们兄弟取十万,也够几天花销了,不算白忙一场!”
马春花听他们一长一短计议,倒好像这镖银已经是囊中之物,登时气起来,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