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浅念听得津津有味,连手里喂食的动作都停了,托着下巴咋舌:“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摩挲着自个的手指想:果然下手重了点。
除了这惋惜感叹的语气,脸上哪里有半分可惜之色,指不定心里怎么幸灾乐祸呢。十三对此,见怪不怪,顺着容浅念的话又道:“确实可惜,就算这晋国公的小姐是完壁之体,也入不得天家的宫门了,这折辱圣颜可是大罪。”
那厢,容浅念塞了块莲花糕,笑得更欢畅了。
十三义愤填膺:“要说那贼人也真真可恨,这毁人清白坏人姻缘可是要遭天谴的。”
一句话才刚落。
“啊且!”容浅念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喷了十三一脸的糕点屑沫。
这人啊,不怕做坏事,就怕做完遭人惦记,这不,现世报来得真快。容浅念觉得鼻子很痒,想来在心里问候她的人不在少数。
十三抹了一把脸:“小姐,你怎么了?”
容浅念吸了吸发痒的鼻子,挥挥手:“没事没事。”
十三不放心:“怕是夜里染了风寒,回头熬点药。”
容浅念笑着摇头:“不用。”半躺下榻中,她懒洋洋地眯了眯眸子,“眼下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我甚惬意。”
十三抬头,空中飘来一朵乌云,正压顶。十三有种预感,这妖孽一定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将要干那勾当。
这年头,某人闲了,伤风败俗的事就特多。
方一日光景,晋国公家三小姐残花败柳之身为市井津津乐道,自然,传进了天家的宫门,慧帝大怒,责晋国公教管不严,联姻作罢,晋国公一张老脸搁在了裤腰带上,逢人便以袖掩面、苦不堪言。
说到这,可就有件怪事了,这晋国公丢的是面子,这国公三小姐丢得可是里子,却有闻道,三小姐食膳照常,不哭不闹,非但不见半分羞愧欲死,反倒面色红润。
十三听此不禁感叹:这年头,采花贼偷的不止是人,还有心。
于此,容妖孽眯眼笑道:魅力这东西啊,就是挡不住。
市井皇庭热闹了一整天,天一黑,有人就不安分了,用十三的话说,容浅念就是为黑夜而生的。
椒兰殿外,一盏青灯微亮,淡淡青灰色的光晕下,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那人影斑驳跳动,畏手畏脚像只偷腥的猫。
可不就是偷腥嘛。
素白的手,方一攀上窗纸,一道低沉婉转的嗓音缓缓道了句:
“怎生又翻墙。”
这夜很温柔,这声音更温柔,容浅念心里开了朵花,美滋滋的。
她笑盈盈道:“职业习惯。”寻了个离萧殁近的椅子坐下,将脸凑过去,“我这样你都认得出来?”
澄碧那一手绝顶易容术果然浪得虚名啊。
他眸光浅淡,笑,亦是极轻:“你的眼,我总认得。”
破天荒的,容妖孽耳根子热了一把,长睫扑扇得极快,假意咳了一声,心头痒痒,手也痒痒,忍不住想:这男人太勾人犯罪了。
萧殁浅笑,倒了一杯茶,落于茶盏的指尖微微剔透:“江南的蕊尖,想是你会喜欢。”
喜欢,喜欢这茶,更喜欢……咳咳咳,沏茶的人。容浅念眉开眼笑抿了一口:“你在等我?”
留了灯,等了门,还沏了茶,容浅念心花怒放了。
片刻才沉吟,他薄唇轻启,淡淡的一个音节:“嗯。”
眼里笑意璀璨了三分不止,又凑近一点:“为什么等我?”
容浅念就是看到值钱的宝贝也没这么殷殷期盼过,这模样,和元帅大人发春时一般。
他迟疑,杏黄的烛光映红了他眉间朱砂,那朵未开的昙花竟是那般艳丽:“晋国公千金名节被毁,可是你所为?”
一盆凉水当头淋下,浇灭了容浅念一腔火热的春心萌动,嘴角笑意僵了,闷闷道:“是我。”
容浅念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憋屈到她想扑上去咬他的脸,咬他的眉,咬他的唇,但是,这一次,容浅念怂了,不敢扑。
“这件事,你别管可好?”烛光摇曳,他侧脸忽明忽暗,微凉的眸子一点湛蓝。
容浅念更憋屈了,磨牙:“你是舍不得那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还是舍不得掌管国库的晋国公那块肥肉。”她睫毛颤了颤,抬眸便看见那人一双重瞳清澈,染了几分无奈、温柔,心莫名其妙就软得一塌糊涂了,嗓音柔软得哪有半分容九的做派,“如果是后者,我不介意你怪我多管闲事。”
但如果是前者……一个晃神的片刻,容九脑中便闪过了千百种叫人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法子,还都是专门对付‘美娇娘’的。
他目下无尘的凉眸,缓缓凝着她,微微苍白的脸几分无奈,几分好笑:“都不是。”对上她灵慧清亮的眸子,“你可知晋国公为何要将女儿往我这椒兰殿送?”
卷一容家有女初长成第二十八章 他的账,她算!
“你可知晋国公为何要将女儿往我这椒兰殿送?”
想了想,容浅念一脸正经:“贪图你天家的荣华富贵?”
“若只是贪图我天家的荣华富贵,夏王,澈王,凌王,都在我上选,可是老谋深算的晋国公独独选了我。”
烛火下,那绝美的容颜,似乎白了一分,更衬得额间昙花绯色妖娆。
一个男子,竟美于世间万千女子。
容浅念大大方方地盯着看,偷偷摸摸地心痒难耐。
这次想都不想,回答:“难道是贪图你的,”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美色!”
容浅念脑中忽然蹿出一个强烈的欲望:将来,一定要造一个金屋子,藏住这个男子,不让任何人窥见一分。
这么想着,她视线越发赤果果了。
那人俊颜,竟染了几分忸怩,越发美得惊心动魄:“莫要胡思乱想,我十年未出椒兰殿,并不识得晋国公府的女眷。”
容浅念不经大脑:“你十年不出椒兰殿,还不是让我给惦——”记上了……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偷要光明正大,惦记要偷偷摸摸,想到这一茬,容浅念还没说完的话,胎死腹中了,咬着牙,耳根子更热了,瞄了一只眼,去瞅萧殁,这一瞅……
他一双微蓝的眸子,又像泼了上好的墨,黑了三分,美了七分,只是一瞬,便敛下了。
容浅念坚定,这等美男,一定要拐回家。
“咳咳咳。”假意咳了几声,她才绕回正题,“说吧,晋国公那只老狐狸到底打了什么如意算盘?”
萧殁迎上她的眼,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就那样密密笼着她易容后平凡的脸,全是她的模样:“许少有人知道,晋国公府现在的那位国公爷并非老国公的嫡子,乃侧室文氏所出。”
“文氏?文家的人?”丹凤眼一挑,“那晋国公是——”
“萧衍的心腹。”
文家的人真是无处不在啊,萧衍的爪牙果然遍布风清。
好一个‘温婉如玉,仁德善政’的太子殿下!
“萧衍目的何在?”她冷嗤,“那把金銮椅子?他不是天降帝星吗?皇帝老头就差两眼一瞪两腿一伸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为君者,臣皆为患。”萧殁笑得极淡,那分明极美的嘴角纹路竟有几分荒诞。
“那也应该是夏王或者澈王。”
朝廷之争,她虽没有兴趣,但也看得透彻,文家极盛,外戚拢权,皇帝已经有了分权的意图,但若论人选,夏王萧简乃前皇后年氏之子,背后是风清第一首富年家,澈王的外公更是文卿之首,百年世族。当这两人为选,如何轮得到一个十年不出寝殿又双腿有疾皇子。
这朝堂,果然早就暗潮汹涌了。
他沉默,眸中冷然得融不进丝毫光影。
容浅念凑过去,就看着他的眼睛:“无灵子,醉眠,再是晋国公,萧衍为何独独对你下了几番狠手?”
一笔两笔三笔……容浅念正一笔一笔账记在萧衍头上呢。
没办法,她护短!
俄顷,他转了眸,侧脸若打了白玉的光,竟有些透明的白:“二十年前萧衍出生之时,国师曾预言,灼灼星子,天降帝星。”嗓音低沉,几分苍凉,“其实并非完整,还有两句。”
这两句,风清无人不知。
“与斯齐凌,祸乱四楚”他嗓音更凉一分。
后两句,前所未闻。
她看着他的脸,莫名开始心疼:这祸乱四楚的,指的是他。
沉默了久久,他转眸看着她,对她浅笑,那笑,极苦:“而我,与萧衍同生一日,便是在那一日,他赐予我母妃一杯毒酒。”
昙花一现……
烛光下,那朱砂美得妖娆,红似血。
原来,他额间的昙花朱砂这样来的,那个赐予一杯毒酒的‘他’是惠帝,是他的父亲。
“二十年,长乐宫的宫灯从未泯灭,世人只说惠帝痴爱已逝端妃,却不知,他最爱的是江山。”那样漂亮的嘴角,还有眼角,全是嘲讽,全是荒诞,“他弃了我两次,那杯毒酒,还有一场大火。”不良于行便是自那场大火之后。
轮椅上,他一袭白衣,窗纸外的风,卷了他衣摆,漏进了一丝月的光华,打在他脸上,眼里,淡薄透明的白。
这样的萧殁太美,美得让她五脏六腑都觉得疼。
她忽然很想抱抱他,想亲亲那朵未开的昙花,告诉这个薄凉的男子,她想将他好好珍藏,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她想,她开始发疯了,在理智清醒的时候肆意的发疯。
“逸遥。”
这是第一次,她有确凿的机会与名义,喊他的名字,不是萧殁,是逸遥。声音竟有些轻颤,一只素白的手,覆在他手背,也带了轻微的颤抖。
突然发现,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于是走上前,伸手,抱了他的肩,却没有吻他的额。
不知道为什么没吻,总之,不是不想。
“十一,莫要心疼我。”他抬起眸子,暮霭深沉,长睫在灯下,也染了微白。
掌下,他居然在轻颤。
她心疼,心疼得难受极了,却笑着说:“我不心疼你,这是一场债,总会还清的,我只是在纠结,要从哪一笔开始算。”
他沉沉雾霭的眸子,恍然亮了,眸间那点点微蓝里,映出了她的脸。
他浅笑,这个女子啊,果然是个偷儿,手段高明着。
容浅念也笑,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漾出一湾好看的清泉:“你说从萧衍开始好不好?”
她不多管闲事,这朝堂天翻地覆搁她容浅念眼前,她也懒得眨一眨眼皮,但是,她护短,极其护短,若是她寨子里的人,动辄一分,她可就要给人松筋动骨。
你说,这压寨相公是不是她容浅念寨子里的人?所以,这事得管!
萧殁失笑,只是看着她,眸光越发柔软。
殿外,三更声响,她起身。
“管他晋国公家几小姐,我要他国公老爷脱一层皮,要他萧衍断臂断膀。”
留下一句嬉笑的话,她已转身,没入了绵绵黑夜。
他眸子融了窗外的黑,望着那人儿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若是知道现在会为你这般心心念念,我定不告诉你。”
那个女子,太肆意,太闹腾。
他苦笑,竟不想他也有这般担惊受怕的时候。
“青衣。”淡淡唤了一句。
“在。”
他侧着身子,映在窗纸上的脸,棱角柔和:“传令天枢楼,今后,她一毫一发,都给我护着。”
一毫一发?
这无心之人,不食人间烟火了二十余载,终于有了七情六欲,是幸还是不幸?
青衣心惊之余,只重重诺了一个字:“是!”
容家祸害,就这样潜入了。
卷一容家有女初长成第二十九章 花柳巷里天下事
这日,阳光正好。
美人苑里,容浅念左手抓了一把瓜子,右手懒懒翻着账簿,才一盏茶功夫,翻完了厚厚的一本账目,顺带吐了满满一地的瓜子壳。
拍拍身上的瓜子磕,语调慵懒:“好像少了一千三百四十七两。”
十二瞠目结舌,这厮看账本的速度与嗑瓜子的速度都是惊人的快。
更可怖的是,前前后后容浅念不过漫不经心地一览,差额银两一个子都不错。这一千三百四十七两漏账,十二花了一整天算出来,离家怕是花了一年的功夫做出来,她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谁还敢说这人不是做奸商的料?
“晋城离家亏账正好一千三百四十七两,要怎么处理。”
容浅念丹凤眼挑了挑,扣着茶盏:“让离家照着十倍补上亏账。”笑眯眯提醒,“我不介意还有下次。”
哪止不介意,是巴不得吧,吞了一粒芝麻,得吐出一个西瓜,这是典型的容九作风。
十二见怪不怪地点头。
容浅念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瓜子杏仁丢回碟子,抱起元帅:“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打家劫舍。”怀里精神恹恹的元帅大人立马来劲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
这厮无聊了,她一无聊就会找些事来做,打家劫舍偷香窃玉为首选。
只是,容浅念苦恼了:“该拿谁开刀呢?”揉揉眉心,“真是头疼。”
门口,十三仰头问天:孽障啊。低头,问十二:“十二,你不跟上去?”
“就是我,对上小姐那身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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