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挺着大肚子何其辛苦,却因处置襄王跟他起了争执,气得不让他回长安宫,他惦记着她又惦记着她的肚子,又不想依她所言,处死襄王,也就撑着不见。
半月后,襄王府夜半起了大火,一切焚为灰烬,襄王和儿子不知所踪。
禾木智心中烦闷,踱步到后花园时,与姽婳迎面碰上,几日不见,她的肚子更挺了些,姽婳笑笑:“襄王果真死了吗?”
禾木智看着她的笑容:“不正遂了婳儿的意吗?”
姽婳冷了容颜:“他狡诈如狐,岂肯轻易放弃,定是躲了起来,以图东山再起,我已吩咐了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禾木智烦恼更盛,大声说道:“襄王再如何,是孤的同胞兄弟,婳儿对禾日勒,对露佛得,对萨苏,都能慈悲,为何单单对他,恨不能赶尽杀绝。”
姽婳也不让步:“那是因为,我深知他的本性,人前是谦谦君子,人后则是恶魔。”
禾木智恼道:“孤偏要保着二哥,找到他后,保他长命百岁终身富贵,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
姽婳一声冷笑:“随你。”
越过他迈步而去,禾木智一拳砸在身旁树干上,手刺痛不已,心却更疼。
两月过去,没有禾绍元的消息,禾木智命人继续秘密查访,直到找到为止。
时令进入腊月,姽婳此事已有八月身孕,禾木智怜惜她辛苦,放下心结回到长安宫,二人之间却隔着什么一般,常常沉默以对。
这日姽婳又对禾木智冷言冷语,禾木智心中郁结,来到青城山下叩开国师府大门,国师听到姜婆婆禀报迎了出来,落座后言谈间,禾木智提及襄王,国师笃定说道:“王上放心,襄王幼年何其辛苦,尚能坚韧以对,他一定还活着,只不过他想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人生,他是为了谦儿。”
禾木智点头:“国师也知二哥偏执,皆因幼年不幸,婳儿为何就不能体谅?”
国师摇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王后并非抱了偏见不能放下之人,单单对襄王……”
禾木智叹一声,看着窗外天色灰蒙,站起身道:“要下雪了,婳儿最爱看雪,我回去陪着,雪天路滑,她孕中笨拙,不能有了闪失。”
李沅湘站起身笑道:“那就不留王上了。似乎王后和襄王初见时,就对他话中有话,王上不如亲口问问王后,进宫前可见过襄王,是不是有何过节。”
。。。。。。
作者有话要说:有何过节?
、爱之深
禾木智想着沅湘的话加快了脚步,出了国师府天空中细细的雪花飘落下来,不远处青衣河汤汤流水静悄悄凝固着,青城山的山峰上镶了白色银边,长青的松柏间时有风带来的轻啸,禾木智一笑,带婳儿过来瞧瞧,她一定高兴。
他加快了脚步,突然远处有人影闪过,似往离人谷方向而去,他心中一惊,往离人谷方向追踪而来。
待他到了离人谷谷口,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见人影。
他低头察看,大地被白雪覆住,没有任何踪迹。
他咬牙进了谷口,心里想着,回头再向沅湘请罪。
偌大的离人谷空空荡荡,一座座佛塔寂然而立,禾木智弯腰施礼道:“打扰各位仙师安宁,万望恕罪。”
他迈步走了进去,佛塔四周挨个查看,依然是没有人迹。
难不成是眼花了吗?也许是野兽或者大鸟经过,他摇头一笑,转身欲走,想起姽婳说过,离人谷尽头有一个山洞,通向另一处山谷,婳儿就是在那里,发掘了他建立兵营之所,想到此事,他心中一热。
当初掳她时,曾在心中发誓,即使她怨我恨我憎恶我,我也以爱待她,她如今回报自己真情,自己却贪心起来,因她对二哥苛刻,就责怪于她,难以释怀。
禾木智拍拍额头,绕到山谷另一头,扒开枯草找到那个山洞,弯腰走进。
山洞入口虽小,内部十分开阔,有许多侧洞蜿蜒,他寻着一个有光的地方走了进去,听到有孩童清脆的笑声,随即有一个男子轻笑道:“谦儿又高兴了?只要谦儿高兴,爹就高兴。”
禾木智心头一震,飞一般闯了进去,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衣衫整洁面带微笑,只是身形消瘦,鬓边添了几丝白发露着沧桑。
禾绍元轻轻放下谦儿,笑道:“三弟,别来无恙。”
禾木智压抑着激动坐在一个木桩上:“二哥何至如此?”
禾绍元坐在他对面:“这样很好,这两个月是我一生中最欢快最轻松的时候,看着谦儿一天天长大,又能远远看着沅湘,此生足矣,再无所求。”
禾木智低下头去:“二哥,我并不想…。。”
禾绍元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尽你所能,给我最好的,是我不甘心而已。”
禾木智双眸中含了央求:“只是二哥,能不能离了这个山洞,谦儿……”
禾绍元抱过谦儿:“三弟看看,谦儿长了八颗牙了……三弟若要逼我,日后就再见不到我了。”
禾木智一叹只能作罢,谦儿不知何时睡着了,兄弟二人说着话,说了很多,说到小时候,禾绍元轻咳一声:“对了,那年三弟几岁,大概和渥基差不多,十三?”
禾木智笑道:“二哥说的哪年?”
禾绍元笑笑:“就是你险些被烧死在御书房中那年。”
禾木智一愣,禾绍元笑道:“那日我去探望母后,她只顾和父王亲热,为父王捏着背头也不抬道,没事就先回去吧。我心中愤怒,回去的路上碰到大哥,他正在弯弓射箭,瞧见我竟调转弓箭,朝我一箭射来,我侧身躲开,他哈哈笑道,你一个病夫倒还敏捷,若我一箭射死你,父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不定还会夸奖我好箭法,我大怒,知道那日轮到父王在御书房考量他的才学,绑了一束烟花,悄悄从后窗扔了进去。”
禾木智接着道:“那夜父王与二王后缠绵,没有到书房来,大哥也乐得逍遥,我悄悄潜进御书房看书,看着看着困倦上来,睡着了。”
禾绍元看他一眼:“火势越来越大,我打算从后窗进去,将未燃尽的烟花拿出湮灭罪证,顺便看看父王和大哥的狼狈模样,我用湿布掩了口鼻爬进去时,一个小姑娘正用力拖着你,看到我大声喊道,快过来帮忙。我却没有动,因为我想,烧死你也不错,父王最喜欢你,若你死了,我能看到父王哭。”
“小姑娘踢我一脚,继续拖着你往后窗而去,她吃力将你举起推了出去,自己跳窗走了,她当时戴着面纱,我不知她是何模样。
后来王后处处针对我,我一直秘密调查她的来历,却苦无消息,直到她杀了萨苏,我才知道她与你的前缘。我想起来那个救你的小姑娘,她在将你推到窗户外时,啊的叫了一声,当时声音已是嘶哑。
有一次打猎你拔得头筹,父王赏你一副金钩,你总在腰间戴着,钩柄是就是精铁铸的蝴蝶,想来那会儿被火烧得热烫,烫着她了,正好烫在脸上。
救你的人赶了过来,看到我趴在窗户上看,以为是我救了你,我也没有否认。”
禾木智低头不说话,只是双手微微发着抖,禾绍元笑笑:“三弟,我从未在心里当你是弟弟,我当你是对手,你险些烧死那次,你被大哥绑在刑场那次,我心里竟隐隐有些快意,我不想谦儿也成为我这样的人,我以后就隐居在此,养育教导谦儿,守着沅湘,这辈子知足了。”
禾木智抬起头,颤着双唇道:“二哥是说,那次也是婳儿救了我?是婳儿?”
禾绍元点点头:“我没猜错的话,确实是王后。”
禾木智站起身来,他的脸色苍白,双眸发红,他声音嘶哑低沉:“二哥,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谢谢二哥告诉我,以前的事,就忘了吧,我们依然是兄弟。”
禾绍元点点头:“轻易不用前来,不能让沅湘知道。”
禾木智答应一声,拔足飞奔而去。
出了山洞,天地间飞舞的雪片已如鹅毛一般,地上积雪足有半尺,他飞快奔跑着,忘了自己的坐骑,只是快速奔跑,脚下不停打滑,摔倒了再爬起来,回到王宫时,满脸满身都是雪花,他一头闯进长兴宫,书案的抽屉全都拉出,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趴在地上仔细寻找,在一个锦盒里翻出那对金钩,看着钩柄上的蝴蝶,掀开炭盆的瓦罩,将钩柄放在火上炙烤,待到烧得通红,拿起钩柄照着手臂摁了下去,烟雾升腾而起,他看着手臂上的疤痕,眼前浮现姽婳的脸庞,苍白的面庞上,莹白的蝶展翅欲飞……
姽婳与月娜围着火炉缝制小儿衣衫时,门被一脚踢开,禾木智站在门口看着她,脸上分不清是喜是怒,目光似要杀人一般,姽婳站起身道:“怎么了这是?”
月娜忙退了出去,禾木智看着姽婳,目光一瞬不瞬得看着,姽婳走了过去拉住他手:“阿智,有什么事,进来说话。怎么衣服头发都是湿的?”
拉他进了里屋脱下外袍,拿过锦帕擦着他的头发,擦着擦着禾木智一把夺过锦帕扔在一旁,紧紧抱住了她。
抱着抱着身子滑落下来,半跪在地上,脸埋在她怀中,姽婳抚着他的发:“今日是怎么了?”
怀中的人突然呜咽出声,姽婳惊道:“怎么?找到了襄王的尸首?他死了?”
禾木智不说话,只是呜咽声变成了哭声,哭声越来越大,象是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姽婳何曾见过他有示弱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禾木智此时已变成嚎啕大哭,姽婳结结巴巴说道:“阿智,阿智,你别吓我……”
她艰难弯腰为禾木智擦泪,禾木智不让,只紧抱着她,只放声痛哭,他哭了很久,抬起头掳起衣袖举到姽婳面前,姽婳仔细看着叹口气道:“你来问我就是,何必自伤?”
禾木智哽咽着:“没有这铁证,你怎么肯认,你宁愿我因二哥误会你,和你别扭,你也不肯告诉我,婳儿,究竟为什么?”
姽婳为他擦擦眼泪:“你可是堂堂王上,若让宫人听见,哭得孩子一般,成何体统……”
禾木智眼泪又流了出来:“你,到今日依然不肯说吗?”
姽婳笑道:“我腿都麻了,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
禾木智不动,姽婳无奈道:“不说,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欠了我的,不想让你怀着愧疚或者感激待我,我只想要你的心。”
禾木智看着她:“果真?你是被我抢来的,你开头一直恨我。”
姽婳蹙了眉头:“先站起来。”
禾木智这才起来,姽婳指指双腿:“抱我到榻上去。”
禾木智抱姽婳坐在榻上,姽婳两手勾住他脖颈,仰头吻上他的脸,吮吸着他的眼泪,低低说道:“真是个傻子,傻子。”
待他的眼泪净了,姽婳唇贴上他的唇,低低说道:“我从未想过做什么国师,我此生想要的,只是一个男子而已,我做的一切,都为了他,他勇敢英武,敢想敢做,他为了羌国强大拼命习文练武,他救了我的性命,遵守对我的任何承诺。他心中有天下,我心中,只有他……”
禾木智屏息静气,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他只静静听着,想要的原来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没看到而已。姽婳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原本并无所求,只愿做了国师,远远守望着你,你需要的时候,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此一生足矣,不想事与愿违,我成了你的王后,我并不怨恨你,只是对自己生气,没能守住先师的衣钵,违背了对佛祖的承诺,我不敢放任自己的心,惟有对你冷淡。
可是你几次都险些丧命,我怕了,怕白石神不会再给我机会……”
、情之切
禾木智倾身向前吻住她的唇,没说完的话无需再说,他已都懂。
不若以前的霸道和热烈,而是温和柔软,只轻轻吻着,间或唤着她的名字,婳儿婳儿,他已勿需再霸道索取以填补内心的不确定,他知道,她的人,她的心都是他的,心里从没有这样满过,每一个角落都被填得满满的。
他的唇停留在她颊上的蝴蝶处,轻轻吻着,然后伸出舌慢慢抵舔,怪不得,怪不得初见时,就觉得很美。
鼻端舌尖都是她清幽的气息和味道,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他苦苦忍着,今日心里满得快要炸裂开来,身子里的欲望呼啸而来。
他重重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触到姽婳酡红的脸颊,脸扭到一旁急急说道:“婳儿,我先出去……”
不防姽婳伸手将他拉了回去,低低说道:“我也想,想了好些日子了,可你总避着我,肚子一大,身子就有了很多变化……”
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因为抬眸间,看到禾木智正笑着,笑容里有揶揄有打趣,她本就羞窘,因今日和他解了心结才大胆说出,他那么一笑,她的羞窘就变成了恼恨,两手用力推他:“走吧,走啊,不是要出去吗?”
她又推又踢,禾木智岿然不动,倾下身抱起她,吻着鬓边的发,低低道:“婳儿想,我更想,咱们回里屋床上去,床上舒服……”
将她放在床上,坐着看着她笑着,手伸进衣衫轻轻抚摸,抚摸到高高鼓起的肚子上,动作更轻,自言自语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