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芷好半天方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回头沅湘帮我跟王后说一声,我并非有意冒犯。”
李沅湘应了一声。
柳兰芷冷眼旁观禾绍元与禾木智与禾渥基说笑,冷眼看着李沅湘不时微笑,冷眼看着众人半醉,冷眼看着禾绍元端起一杯酒走向禾木智,她也站起身来跟了过去。
禾木智接过酒杯,冷不防旁边一个人伸手夺了过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禾绍元喊了一声兰芷,柳兰芷不看他,只看着禾木智:“这杯酒,我代王上喝下。”
禾渥基在旁笑道:“二嫂,坐月子不该贪杯。”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丝竹之声隐没在黑暗之中,觥筹之声也停歇下来,然后是嘈杂的人声,是谁将她抱在怀中,她笑了笑,口鼻中有鲜血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柳姑娘死了,表拍俺。。。
、离之殇
全身有刺痛传来,有人急切呼唤着她,她被从沉沉的黑梦中惊醒,悠悠醒转过来,眼前是禾绍元焦灼的脸,对上她的眼哑声道:“兰芷,你到底是为什么?”
她看向他身后,原来是自己屋中,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他在哭吗?她分明看到他脸上的泪水,她笑一笑:“你也会为我伤心吗?这杯毒酒换来几滴眼泪,倒也不错。”
禾绍元抓着她手:“兰芷,你究竟是为何?我们的儿子……”
柳兰芷笑笑:“儿子,我想要生个女儿,也许女儿能温暖你冰冷的心,可偏偏是个儿子。”
她努力聚集着快要涣散的精神:“你自以为机不可失,却不知,王宫铁骑已在门外。”
禾绍元一听大惊:“难道王上已然起疑?”
他惊疑的时候,柳兰芷神智逐渐涣散,喃喃说道:“你欺骗我利用我,让我以为你喜欢我,一颗心都给了你,事事顺着你想着你……到头来发现,我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我本就不想苟活,可见你大难临头,却狠不下心,这样也好,我是一举两得……”
禾绍元怔怔听着,听着听着不觉已是泪如雨下,将她紧抱在怀中急急说道:“起初确实为了利用你骗了你,可是后来,我已管不住自己,我也分不清真情假意,兰芷孕后苦累,我都看在眼里,我心中怜惜,我已想明白了,要真心待兰芷,要真心待你啊……”
柳兰芷涣散着神智又被拉了回来,听着就笑了,笑着抚上他的脸,美玉一般的脸庞上满是泪水,她温柔说道:“可叹我无福消受,几案上有一封给我父亲的书信,绍元烧了吧,今日之事,全部推在我身上,我因爱生恨,喝下毒酒意图嫁祸绍元,毒粉藏在我的发簪里,绍元,我们的孩子,托付给王后抚养,我只信她……”
禾绍元看着她阖上双眸,她的面庞沐浴在晨光中,满足得微笑着,禾绍元拿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她的面容因失血苍白如纸,更显长发漆黑柳眉如黛,今日才发觉,她是如此美丽。
禾绍元抱起她唤声来人,淡淡吩咐道:“我要为王妃沐浴更衣,告诉王上乐王还有沅湘姑娘,我就不送他们走了。小王子吩咐奶娘好生照料。还有,王妃入殓丧葬,一切依制。”
禾木智听到来人禀报,点点头对渥基和沅湘道:“出发,回王宫去。”
李沅湘道:“襄王企图刺杀君王之罪呢?”
禾木智摇摇头:“分明是兰芷因爱生恨嫁祸襄王,襄王无罪。”
李沅湘气道:“王上如此糊涂,怎可统领一国?”
禾木智摆摆手:“走吧,回王宫去。”
禾渥基迟疑道:“可是,我想去安慰二哥几句。”
禾木智摇头:“他此时最需要的是安静,劝慰并不管用,走吧。”
三人出了大门,弃了车驾快马来到白水河畔,麟安正候着,禾木智挑了挑眉,麟安忙跪下道:“是王后派臣前来护卫王上,昨夜正要动手,襄王妃抢先一步,臣看一切太平了,就打发队伍回去了。”
李沅湘看着禾木智,禾木智没有理她,对麟安摆摆手道:“身为领兵元帅,擅听王后命令离开兵营,降三级留用,罚俸一年。”
禾渥基也看不下去了,看麟安领命骑马走远,对禾木智说道:“三哥,虽然我也不信二哥会对三哥下毒,可是那酒里确实有毒,三哥是不是再想想?”
禾木智沉声道:“孤不是傻子,你们两个,休要再叽叽喳喳的。”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赛马吧。”
傍晚时分,禾木智只身单骑回了王宫。
进了长安宫,却不见姽婳声音,招来人问,说是没回来过。默然坐了一会儿,是了,她若提前回来,母后知道定不依不饶,她就去了国师府躲清静,如今呢,自己回来了,她擅自调动麟安,自然也要避着。
可是兰芷之事如何对柳相去说?襄王之事又该如何是好?想与姽婳说说,却不见人影,心里有些烦躁,刚刚在王宫外已经问过,渥基和沅湘早就回来了,她该已知道此事才是。
想着想着又笑了,她夜里定会回来的。
一夜睡不安稳,次日凌晨不见姽婳人影,沐浴过正更衣时,听到有钟声传来,心头一震忙凝神听着,钟声连续三次每次两下,有人进来跪下哭着报说:“王上,国师仙逝了。”
禾木智松一口气,只是不知姽婳为何如此匆忙宣告此事。
他穿戴齐整来了前殿,臣子们都已到齐,不久,姜婆婆进来了,呈上先师手书,禾木智看过点头道:“昭告天下,国师仙逝,嫡传弟子授命于白石神,继承国师衣钵,护佑羌国。”
午时,新任国师升座,钟声传来时,民众纷纷走出家门,朝着青城山跪地朝拜。
姽婳站在国师府门口张望时,禾木智远远来了,携了她手,叹口气:“国师府之事已了,我们去趟相府。”
姽婳点点头:“走吧。”
姜婆婆追了出来,将一个盒子递于姽婳,温和说道:“国师嘱咐王后,盒子中的药,每日三次煎服,再有天大的事,不可太过劳心,还有,让太医早晚请脉。”
姽婳将盒子递于月娜,笑着应道:“姜婆婆转告国师,请她放心,一切,我心中有数。”
禾木智看看那盒子:“婳儿怎么了?身子不好?”
姽婳笑笑:“先去相府,回头再告诉你。”
王上王后亲临,柳翊楚忙换衣迎接,进了前厅落座,禾木智唤一声柳先生,却不知如何开口。姽婳握了握拳:“我来说吧。”
她起身朝柳先生福了下去:“有件大事说于柳先生,襄王妃于前夜,殁了。”
柳翊楚看着王后,再看看王上,王上点头叹了一声:“孤,实在无颜面对先生。”
柳翊楚脸上一点点褪了血色,变得青白,抖着唇一个字说不出来,一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青筋暴起,一手去端桌上茶盏,却抖得怎么也抓不住,杯子中茶水泼溅出来,屋子中只听到盖子磕碰着茶盏,叮铃铃乱响。
禾木智和姽婳都没有动,关切看着柳翊楚神色,月娜一叹走了过去,轻轻拿开柳先生手边茶盏,重新斟一盏递了过去,柳翊楚抖着手来接,几次都滑开了手,月娜挡一下他手,递到唇边低声道:“冒犯柳先生了。”
柳翊楚一口喝了下去,弯腰呛咳着,呛咳中带出了泪滴,月娜拍着他后背就是一声惊叫:“柳先生……”
禾木智和姽婳看了过来,柳翊楚已直了身子,唇角血丝蜿蜒留下,面颊上泪滴未干,他跌坐回去:“让王上王后见笑了,兰芷她,可是因难产而亡吗?”
禾木智点点头,姽婳却摇头道:“不是,襄王妃初三夜里诞下男婴,初四夜里服毒而死。”
柳翊楚竭力平复的情绪轰一下炸了开来:“服毒?兰芷为何要服毒?可是襄王亏待了她?”
禾木智摇头,姽婳却说道:“是,襄王妃正因对襄王伤心失望,才服毒自尽。”
柳翊楚闭了双眸:“糊涂啊……是我没教好女儿,阿茵,你的临终托付,我没有做到,阿茵……”
姽婳看着柳翊楚:“斯人已逝,还望柳先生节哀,襄王妃唯一的血脉,柳先生该去南部郡看看才是。”
柳翊楚点点头,姽婳站起身对禾木智道:“走吧。”
禾木智忍着怒气,拂袖而走,柳翊楚虚弱说道:“王上王后,恕臣不能远送。”
姽婳说一声柳先生好好将养,迈步向外,回头看一眼月娜道:“月娜留下照顾柳先生吧,我看这相府中伺候的人没有得力的。”
月娜说一声是,回身看着瘫坐着的柳翊楚,心想,此时此刻,该将他打晕才是,可是气力不足,想了想,抬脚去了后厨。
禾木智甫一踏出相府大门,回头对姽婳咬牙道:“王后,越来越大胆了,这几日,有哪件事与孤商量过?”
姽婳看着他:“襄王对我的身份起疑,襄王意图谋反,襄王下毒害你,这些说出来,哪一桩你会相信?”
禾木智道:“孤不是傻子,可如今,无凭无据……”
“无凭无据,王上可差人去找凭据了吗?”姽婳一笑:“是王上心中,为襄王开脱吧?
禾木智怒道:“二哥如今正是伤心时候,孤岂可雪上加霜?”
姽婳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禾木智一把攥住她手:“还有,为何对柳先生如此说?”
姽婳往前几步盯着他:“襄王妃确实乃服毒而死,柳先生是剔透人,你又能骗他多久,还有,柳先生很快动身前往南部郡,只要疑心襄王,他就会带回孩子,否则将来,禾绍元手中依然会有牵制柳先生的筹码。”
禾木智后退几步:“婳儿,二哥有文采富智谋,有野心并不奇怪,可他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对自己儿子不利。”
姽婳一笑:“你终于承认禾绍元有野心了。”
禾木智不说话,姽婳也不在意,抬脚上了马车,待禾木智上来了,假作无意说道:“柳相这儿,我说了,母后那儿,王上去说吧,省得王上嫌我话多。”
禾木智拧了眉头,看姽婳微闭了双眸,无奈说道:“孤是不忍看柳相伤心,可母后,定会胡搅蛮缠。”
姽婳噗一声笑了出来:“王上挺明白的嘛。”
禾木智咬牙道:“我本来设想和你相反,我说与柳相,你说与母后,你偏要与我作对……”
话没说完没了声息,姽婳睁开眼眸,身旁没了人影,拍拍他坐过的垫子:“哎呀,还真生气了?”
、闻喜讯
夜里禾木智宿在长兴宫,姽婳身旁另一名贴身女官叫做紫莹,紫莹笑说道:“王后可要去请王上回来?”
姽婳摇头:“算了,明日再说不迟,他心中烦乱,让他清净些也好。”
夜半醒来时,有人坐在床边,直勾勾看着她,姽婳拍拍额头松口气:“以为做梦呢?吓我一跳。”
禾木智叹口气:“婳儿说说,为何一直怀疑襄王?”
姽婳打个哈欠:“襄王此人,假惺惺的。”
“可是”,禾木智一把揪她起来:“假惺惺的人,就会谋反吗?”
姽婳又打个哈欠:“直觉吧,我的直觉向来敏锐。”
禾木智挑了双眉:“我不信……”
姽婳顺着床头滑落下去,闭了双眸道:“你爱信不信,我困了,你睡不睡,睡就上来。”
她拍拍身旁,禾木智顺势躺了下来,一把抱住她道:“那日在襄王府书房,婳儿果真生气了?”
姽婳往他怀里靠了靠:“你说呢?”
禾木智抱她紧了些:“刚知道时,气极了,后来想想,你不会,你只是以此为借口,离开襄王府,为何?”
姽婳笑道:“明白就好,我回来忙着沅湘承继国师之位的事。”
禾木智不解:“此事如此急迫吗?”
姽婳手抚上他的手指,一根根抚摩着:“自然急迫。”
禾木智忍着心头的麻痒:“我一直在想,若是婳儿不走,兰芷也许不会死。”
姽婳叹口气:“她想不开,不顾老父幼儿,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子,真是可怜又可恨……阿智准备如何处置襄王?”
禾木智愣怔片刻才明了阿智是谁,叹口气道:“轻易令我愤怒,又能瞬间让我冷静,这会儿又哄得我晕头转向,只有婳儿能够做到。”
姽婳不说话,只是执起他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禾木智的手抚上她发鬓:“这会儿,我愿意听婳儿说说襄王。”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离人谷兴建兵营之事,王上可和襄王说过?”
禾木智说没有,姽婳笑笑:“就知你不是全然不设防备,只是对自己家人分外护短。”
禾木智说不是,姽婳道:“半年多来,总有人在国师府四周刺探,羌国境内,敢对国师府不尊又有此胆略的,我一一想过,最后推断是禾绍元。”
“禾绍元为何对国师府起疑?因王上征讨萨苏时,青城山下一夜集结了八万军队。禾绍元经过刺探,自然疑心到我头上,他让柳兰芷以临盆为借口,邀请母后过去,他知道母后喜静不喜动,定会派我前往,只是他没有想到王上会亲临。
我中途离去,襄王妃生了儿子,若是王上离世,谁将是继承人?也许是渥基,可是他手中有军队,朝堂之上有柳相,他的儿子,是柳相的外孙,是以……”
禾木智脸埋在她长发中:“那杯毒酒,果真是二哥为我准备的。”
姽婳回身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