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瞪着禾木智:“不是说朝发夕至吗?”
禾木智笑道:“我们走得慢,急什么,缓缓行路就是,婳儿饿了吧?我们停车用膳。”
车马停下,众人简单用了些,禾渥基将两只打开的野鸟烤熟了,香气四溢,兴致勃勃举着冲了过来:“就两只,一只给三嫂,一只给沅湘。”
姽婳别过脸去,李沅湘看着焦黄的鸟儿,弯着腰呕了出来,禾木智跳下马车,一把搂了禾渥基肩:“走,咱们到河边吃去。”
禾渥基叫道:“不行……”
禾木智一把捂了他嘴:“你三嫂和沅湘茹素,你不知道吗?”
禾渥基啊啊两声,禾木智放开了手,禾渥基道:“既出了门,又没人看着,偷偷吃些呗。”
禾木智一笑:“渥基以为,她们茹素是被逼的?”
渥基点点头:“被国师逼得,国师虽只见过一两次,可姜婆婆啊,比国师环凶,定是国师吩咐了姜婆婆,看着三嫂和沅湘,三哥想想,若不是被逼的,谁能做到不吃肉,肉多香啊,茹素,没有滋味……”
禾木智哈哈大笑起来,夺过一只野鸟放到嘴边,想起了什么又还给禾渥基:“都给你了。”
禾渥基看看他:“三哥也茹素了?”
禾木智笑笑:“我也馋,不过,你三嫂若闻不得这味道,岂不是要嫌弃我,不让我进马车?”
禾渥基指指他,哈哈哈大笑起来:“三哥怕三嫂吗?怕得一只野鸟都不敢吃?三哥可记得当年如何取笑小舅父的。”
王太后素思最小的弟弟叫做钦螭,出了名的惧内,比禾木智大不了几岁,自小相熟,禾木智的登基大典,他因故没来,事后来信,一为祝贺二为致歉三为叫屈,叫屈说,没能亲来王城看到大典盛况,起因是琴螭与人斗狠打架,他的妻子闻讯呼回,责罚他半月不许出门,而登基大典正好在半月之内。
钦螭乃流沙部勇士,有以一当十之勇,自小仗着身份好勇斗狠,谁都难以约束,娶妻后竟渐渐少了,禾木智今日方知因由,哈哈一笑,封钦螭妻子为“专诸女将军”,钦螭不解其意,不过其妻高兴,他就高兴。
禾渥基笑着笑着嚷嚷道:“那三嫂岂不比专诸女将军厉害百倍?”
禾木智一把捂住他嘴,禾渥基嘻嘻笑着,作势要喊姽婳过来,禾木智咬牙道:“再胡说,不带你去。”
禾渥基这才老实了,举着野鸟找月娜去了。
禾木智看着眼前白水河,河水白得微蓝,去马车旁一把抱下姽婳,在她耳边道:“婳儿想戏水吗?”
姽婳看向白水河,双眸中的渴盼一览无余,到了河边又顿住了:“人多眼杂……”
禾木智一声招呼,侍卫队长窜了过来,禾木智道:“所有人退到半里开外,两个时辰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少顷,河边已没了人声,姽婳一声欢呼,脱下衣袍跃进河水,正游得酣畅,发觉河边似有暗影,惊呼一声谁,听到禾木智的声音:“难道,连我也得躲避吗?”
姽婳沉默着,禾木智转身欲走时,听到身后说:“你,不下来吗?”
禾木智一喜转身,脱衣踏入河水,哪里有般半点心思戏水,一把捞住姽婳道:“是婳儿邀请我的。”
姽婳鱼一般滑了开去:“你这人好生无趣。我们比赛吧,从这儿游到前方大树,看谁先到。”
禾木智笑道:“先到者如何?”
姽婳轻快说道:“我先到的话,今夜不许扰我。”
禾木智点头:“好,我先到的话,婳儿昨夜没做完的,今夜在马车上……”
哗啦一声,姽婳已投身如水,说声走了,禾木智匆忙去追。
眼看大树近在迟尺,姽婳后方的水声突然没了,正诧异着,有人自她身下水底浮出,身子一仰与姽婳的贴合在一起,姽婳一声叫,那人抱住她腰,往河边游动,待脚探到河底,站直了身子,抱姽婳在怀中,二人依旧紧密贴合,又加身子光裸,身旁河水微微漾着,瞬时就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1。 袁枚把专诸之事作为惧内的滥觞,他说:“专诸与人斗,有万夫莫当之气,闻妻一呼,即还,岂非惧内之滥觞乎?”2。 滥觞(lànshāng)相似词:发轫、先导、先河(常用于指起因,引领潮流之意)
、襄王府
五月初一黄昏,襄王府大门敞开,襄王夫妇在门外迎候。
王后一行姗姗来迟,姽婳下了马车,禾绍元和柳兰芷相视一笑,匆忙上前拜见,姽婳回了礼,淡淡说道:“襄王妃临盆在即,辛苦等候。”
柳兰芷忙说不敢,她想寒暄几句,姽婳只简短应答,正有些尴尬时,后面马车上两个人跳了下来,一个奔向柳兰芷,一个跑向禾绍元。
禾渥基来到柳兰芷面前,笑嘻嘻拜了下去,恭敬叫一声二嫂。
柳兰芷笑着应了,看着他道:“渥基长高了,都超出我半个头去。”
禾渥基笑说声是,看着柳兰芷挺起的肚子笑道:“也不知是侄子还是侄女。”
柳兰芷轻抚着肚子:“我希望是个女儿呢。听说渥基科考中了探花。”
禾渥基忙谦逊说碰的运气,姽婳含笑看着渥基,总算是走出来了。
那边沅湘手搭上禾绍元脉搏,笑说道:“南部郡果真是个好地方,你这身子强健很多。”
禾绍元含笑不语,只看着那晶亮的眼眸,热情的笑容,熟悉温暖,令人窒息。
李沅湘丢开他手:“怎么?不欢迎我吗?一句话都没有。”
禾绍元轻咳一声:“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没想到沅湘会来,于我来说,惊喜之至。”
柳兰芷眼瞄了过来,禾绍元笑道:“兰芷,接待好贵客。”
柳兰芷一笑,去拉沅湘的手,沅湘一心注意她的肚子,待察觉了,忙不迭将手抽出,柳兰芷一笑:“沅湘还是厌恶我。”
李沅湘不说话,姽婳笑道:“她呀,是孩子脾气。”
李沅湘一笑:“不过,我喜欢你的肚子,里面的孩子调皮吗?”
禾绍元闻言一笑,禾渥基笑道:“二哥,还有一个人,他才是最大的惊喜。”
禾绍元一愣,禾木智跳下马车,过来握住他肩唤一声二哥,禾绍元脸上一僵,柳兰芷已过来握一下他手,欲行大礼,禾木智说声免了,禾绍元这才醒过神来,温文笑道:“王上驾到,是我们阖府的福气。”
禾木智笑道:“生孩子的事,我不懂,只是来看看二哥与兰芷。”
禾绍元似有些唏嘘感动,柳兰芷伸手说了声请,一行人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进了襄王府。
襄王府外幽静清爽,有绿竹环绕有曲水流觞,进了大门,青砖碧瓦一草一木皆见匠心,室内陈设更是雅致,每座小院纱窗颜色皆不一样,繁花如锦则是碧绿,青青翠竹则是茜纱,竹帘上的图案更是考究,姽婳笑道:“襄王妃好情趣。”
柳兰芷抿嘴一笑,禾绍元笑道:“是啊,王府里都是兰芷用心布置。”
禾木智有意与他落在最后,笑说道:“我就说,二哥和兰芷乃是天作之合,二哥如今,信了吧?”
柳兰芷带一行人在各自将住的院落安顿好,嘱咐了伺候的人,这才让人扶着回屋歇息,靠在榻上,犹不忘询问晚宴之事,又对身旁的人说:“刚刚出了些汗,准备沐浴更衣。”
大腹便便进了浴桶,心里七上八下,吩咐人道:“请王爷来吧。”
禾绍元看着两个弟弟各自进了院子,回身往书房而来,从一眼看见沅湘,他的心中如浪涛翻滚,一浪高过一浪,他近日体谅柳兰芷有孕辛苦,她又处处顺从,遂了他意将王后请来,他在体谅之余,也生了些感动,待她较之前不同,假意中掺了真心,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心还是演戏,可是他万没想到,沅湘会跟来。
若坚持揭穿国师之事,定会累及沅湘。
柳兰芷派人来请,他压抑着焦躁去了,柳兰芷正出浴梳妆,禾绍元笑道:“已是处处妥当,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柳兰芷摆摆手让人出去,苦笑道:“王后已经让我紧张,再加上王上,我更有些喘不过气来,绍元,要不再等待时机吧。”
禾绍元沉吟着:“一下来了四个人,确实难办,这样吧,今夜里不用做什么,只用言语试探。”
晚宴安排在后花园湖中水榭,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几人入席坐了,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说笑中禾绍元道:“听说两月前,国师开坛讲经,我和兰芷心向往之,可叹身在千里之外,无缘聆听。”
禾渥基笑道:“是啊,常言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国师那些日子讲经方可当得起这句话。”
柳兰芷向往道:“渥基这么说,更令我抱憾,绍元,若是请国师她老人家来南部郡,不知肯否。”
禾绍元看向禾木智:“你我只怕请不动,听说王上与国师交情匪浅。”
禾木智放下酒杯一笑:“不过因我的身份,国师给一两分薄面,谈不上交情。”
姽婳端坐着,只微笑着并不说话,柳兰芷看向沅湘:“国师讲经,沅湘姑娘可亲耳聆听?”
李沅湘摇摇头:“那些日子,我回了老家庐州一趟,无缘听到。”
柳兰芷哦了一声:“听说沅湘姑娘是国师嫡传的弟子?”
沅湘愣了愣,姽婳笑道:“确实,沅湘一心向佛,国师慧眼识珠。”
柳兰芷笑道:“羌国的国师,汉人也能做得?”
姽婳笑笑:“那就是国师她老人家的事了,我们这些俗人插手不得。”
柳兰芷道:“说的也是,想来这承继国师衣钵,有无慧根才最重要,汉人还是羌人都能做得。”
禾木智将姽婳几案前的荤菜都拿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素菜都换给了她,在她耳边说道:“多吃些。”
姽婳微微一笑,低低嗯了一声,二人的亲密吸引了柳兰芷目光,眼眸一转看了过来,看姽婳臻首低垂,过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禾木智一眼,眼角眉梢染了春风一般,妙目传情容颜如花,若月夜下盛开的蔷薇,静悄悄悠然绽放。
柳兰芷愣怔着垂了眼眸,时隔一载有余,她和王上恩爱如此,绍元果真说的没错,若能将她留下,足以掣肘王上。
她看向禾绍元,禾绍元正与渥基说笑,不由也是一笑,心中叹息自己对于王上王后深情,竟无一丝嫉妒,心中隐隐约约的,却是满满的羡慕。
手抚上腹,企盼早晚有一日,自己和绍元,也能如他们这般。
低低唤一声沅湘,禾绍元的手莫名一抖,酒泼溅出来,禾渥基笑道:“二哥醉了吗?”
禾绍元说声没有,看到李沅湘走到柳兰芷身旁坐了下来,回头与禾渥基继续把酒言欢,耳朵却留意听着柳兰芷说话。
柳兰芷笑道:“沅湘是个很好的郎中,可能为我把脉?”
李沅湘手搭上她脉搏:“我对妇科不精,不过从脉相看,襄王妃和孩子都很康健。”
柳兰芷高兴得笑起来,禾绍元松一口气,对禾木智道:“王上也喝两盏。”
禾木智举盏豪饮。
柳兰芷笑对姽婳道:“王后成亲在前,本该先有孩儿才对,王太后是不是总要叨唠?”
姽婳一笑:“确实如此,王太后很是急切,总拿纳新后威胁,不过,这种事哪能着急?”
李沅湘闻听抓起姽婳的手:“我也着急做小姨,我来看看……”
姽婳笑说胡闹,禾木智回头笑问沅湘如何,沅湘放开姽婳的手,摇了摇头。禾木智笑说道:“婳儿说得有理,此事急不得,母后虽急,也就说说而已。”
姽婳没有理他,柳兰芷看在眼里:“王上王后真是恩爱,令兰芷羡慕。”
姽婳笑道:“襄王妃说笑了,我对襄王妃,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柳兰芷抚着肚子:“有老天眷顾,我该知足。”
姽婳瞟一眼禾绍元,声音很低问道:“襄王呢?可知足吗?”
柳兰芷脸色一变,很快又回转过来:“绍元他,自然也是知足的。”
姽婳的眼眸中若有细细飞芒,盯着柳兰芷,好半天说道:“知足就好,孩子满月时,柳先生会到,他若看到外孙,该多高兴。”
柳兰芷手一颤,低头道:“父亲只身多年,劳心劳力,我做女儿的,无法侍奉膝下,求王后一事,若有温顺贤良的女子,父亲也该续弦了,母亲泉下有知,定不会阻拦。”
姽婳微笑道:“这些日子,奉了王上之命,正为柳先生留意,几案上画轴堆成了山,只是柳先生那样学问那样人物,竟不知怎样的女子方能配得上。”
柳兰芷笑道:“父亲喜爱性子柔和的女子,有些见识,能与他说得上话,相貌倒不重要。”
姽婳笑道:“若有了人选,定让兰芷知道。”
柳兰芷起身要谢,姽婳忙阻拦:“你快要临盆,当专心休养才是,我们这些人都有人伺候着,你勿要操心。”
柳兰芷鼻子一酸,孕中辛苦,如此贴心的话确是头一次听到,垂首掩饰失态,半晌没有说话。
耳边传来禾木智温和低语:“婳儿,这会儿起风了,若累,就退席回去歇息,我晚会儿回去。”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李沅湘扯起她袖子:“王上既发话了,走吧走吧,我都觉得有些凉意了。”
柳兰芷起身相送,姽婳笑道:“兰芷也回去吧。”
柳兰芷答应着回头看向禾绍元,禾绍元于微醺中,眼眸怔怔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