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头也不回:“我要闭关,日后莫要再来。”
禾木智看着国师的身影进了内室,有些颓丧坐回去,来之前已料到结果,可是为了大计,还是硬着头皮前来一试,一口喝干尚冒着热气的茶,怔怔坐着思忖对策。
姜婆婆捧了茶叶和雪水进来,放在桌上笑道:“怎么不见国师?”
禾木智摇摇头苦笑道:“得罪了国师,怕是再不会理我了。”
姜婆婆笑道:“不会。”
禾木智叹口气站起身,姜婆婆拎起桌上的罐子笑道:“王上拿着。”
禾木智笑道:“得罪了国师,哪敢再受国师的礼。”
姜婆婆塞到他手里:“差矣,国师说了给,王上若不收,才会真的生气。”
禾木智忙拿在手中,来到大门外上了马,想起了什么,下了马问道:“姜婆婆,八年前国师曾救过一个小姑娘,她如今可好吗?”
姜婆婆心下一惊掩饰笑道:“听国师说过,回来的路上,找了户老实人家,做了养女,这家人无儿无女又受过国师恩惠,定会好好待她,如今啊,说不定嫁人了。”
禾木智点点头:“如此甚好,姜婆婆帮我转告国师,今日太过无理,就当没提起过。”
姜婆婆笑道:“多一句嘴,不问王上所求何事,只问此事可有别的法子?”
禾木智笑道:“退而求其次吧,羌国有很多山脉不是?”
姜婆婆进了姽婳屋里时,她正凝神看着一副地图,头也不抬问道:“茶和雪水拿着了吗?”
姜婆婆说了声是,姽婳又问:“可说了什么?”
听姜婆婆说到退而求其次,姽婳半天没有说话,这一退,自会增加七八分危险,正自思量,姜婆婆笑道:“对了,王上还记得你?”
姽婳一愣:“何意?”
姜婆婆道:“八年前的小姑娘啊,王上问过得可好?”
姽婳有些急切:“姜婆婆如何回答?”
姜婆婆笑道:“自然天衣无缝……”
姽婳安静听完摇头道:“不如说已经死了。”
姜婆婆嗔道:“说什么傻话,午饭想用些什么?”
姽婳摇摇头:“我去趟山谷。”
这一去天黑方归,姜婆婆待她洗漱了,忙把饭菜端过来,看她吃得急,忙盛了热汤递过去:“慢些吃,怎么去了一日?”
姽婳笑笑:“去跟师父说说话,今日,我做得很好。”
姜婆婆心里一叹,试探问道:“国师在时,总后悔收徒过晚,待天气暖和些,要不要四处走走,寻几个小姑娘?”
姽婳摆摆手:“不用,我的本领,还不足以收徒,我不会辜负师父的,一定要守住这国师府,守住人们心中的神。”
第二日又去了离人谷,第三日索性带了水囊和干粮,第四日早起未登山进了山谷,夜里灰头土脸回来,姜婆婆正在大门外搓着手转圈,忙跑过来抱住姜婆婆肩头:“不用担忧,终于有了转机,再勘察几日,能确定了就告诉王上。”
姜婆婆摸摸她手,冰凉冰凉的,忙拿护手紧紧裹了,皱眉说道:“你如今可是国师,王上都要向你行礼,不再是过去那个疯野的丫头,这些受苦受累的活计,不是你该做的,有什么想法,我去转告王上,他去勘察不就行了?”
姽婳低低说道:“若是勘察后不可实行,又要害他失望一次。”
姜婆婆拉着她手往回走:“就算有救命之恩,也已经还过了……”
姽婳打算她嚷嚷道:“姜婆婆,我快要饿死了。”
姜婆婆忙止了絮叨:“都温着呢,这就端去。”
姽婳一直忙碌,二月二这日夜里回来,跟姜婆婆欣喜说道:“明日用过早饭,就到宫里请王上过来。”
姜婆婆道:“白石神保佑,可算是有了眉目。”
姽婳今日高兴,笑嘻嘻道:“饿死了,今日二月二,有软糕吃吧?”
姜婆婆拍拍她手:“还记得是二月二,可见没忙糊涂了。”
第二日一早姽婳登山回来,沿着石阶慢行,用过早饭,就让姜婆婆去请他过来,不了,还是写一封书信,也不妥,此事重大,书信会落人口实,还是让姜婆婆转告。正思忖着,青衣河旁官道上一人一骑飞快掠过,姽婳极目望去,黑衣黑马,是他?
想起他说过,过了二月二,要去中原请贤士回来,不想如此性急,如此,只有等他回来。
日子若过去一般,平静如水,晨起登山,回去后打坐诵经,午后静静读书,只是傍晚时分,总要到山间亭子闲坐,这样可以望见山脚下的官道,如此日复一日,不觉就是月余,一日傍晚官道那头马蹄声传来,远远望过去,一人一骑身后多了一辆马车。
姽婳一笑站起身,悠然下山,这才惊觉山路两旁已是迎春花开遍,采了几支回去,桌上花瓶里已经有了,姜婆婆笑道:“知道你喜欢,开了花骨朵就每日采几枝来,难不成,今日才瞧见?”
姽婳老实点点头:“王上回来了。”
禾木智看到青衣河,跳下马来让马车停下,笑说道:“柳先生,兰芷,眼前就是青衣河。”
车帘掀开,一位秀雅的少女探出头来,双眸流转若晨星一般,娇声笑道:“果真是呢,跟中原不同,河水是青碧色的,看着就温润,父亲,要不下车看看吧。”
有中年男子和气说道:“不急,今日先安顿歇息,以后时日长着呢,兰芷若喜欢,每日过来都行。”
禾木智一笑称是,上马带着马车缓行,看着国师府竹篱清幽,心下一叹,国师她老人家,可还恼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如何尽快将这两只捏在一起?
、襄王爷
黄昏时分,姜婆婆去了王宫,不一会儿折返回来,姽婳奇怪道:“这么来去匆匆的,可交待清楚了?”
姜婆婆身后有人恭谨说道:“是我坚持要来,想跟国师当面详谈。”
姽婳低低嗯了一声,说声坐吧,禾木智没有坐,恭敬作揖道:“上次害国师着恼,每每想来,深为愧疚……”
姽婳摆摆手:“空话就免了,中原之行可顺利吗?”
禾木智听国师关切,坐下笑道:“柳先生乃中原大儒,隐居日久,刚到时都不让我进门,我在门外站了一夜,先生不为所动,先生的独生女儿闺名兰芷,帮我苦劝多日,先生终于点头。”
姽婳点点头:“能来就好,那么容易请来的,就不是大儒了。”
禾木智说是,姽婳道:“就长话短说,后面山谷中有一处山洞,山洞通往另一处山谷,比离人谷还要隐蔽,因只有山洞一个入口,多年无人去过,野草都有一人多高,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就去那儿建兵营吧,只是,要挖一处秘密通道,不可打扰各位先师安宁。通道的位置,已经丈量过,标在地图上,且都是松土,容易挖掘。”
禾木智喜出望外,两条长眉都飞扬开来,想也不想起身扑通跪了下去,以头触地道:“日后只要国师吩咐,禾木智当粉身碎骨……”
姽婳吓了一跳,忙让姜婆婆扶起他来:“一国王上,岂可轻易屈膝,胡闹。”
禾木智起身嘻嘻笑道:“论辈分国师居长,论地位国师居高,禾木智磕个头,国师受得。”
看国师不语,又关切问道:“山体巨大,要丈量又要看土质,国师受累……”
姽婳摆摆手:“行了,回去忙吧。”
姜婆婆送禾木智出门,禾木智笑道:“姜婆婆,悄悄跟你说,我一直有些怕国师,今日看来,虽言语冰冷,其实心里想得周到,那日以为她老人家生气,再不会见我,谁知一心想着帮我。”
姜婆婆点点头:“确实如此。”
禾木智又笑道:“上次国师送的茶叶,王宫里的茶师说是千金难求。”
姜婆婆笑道:“这桩事了了,国师明日又该上山采茶去了。”
第二日姽婳用过早饭提着竹篮刚出门,后面有人笑道:“今日,我替国师采茶,如何?”
姽婳一回头,禾木智短衫斗笠,一身农夫打扮,忍了笑意道:“采茶有采茶的乐趣,我是要亲自去的。”
禾木智一笑:“那我陪着国师上山,也体会一下采茶的乐趣。”
姽婳懒得与他纠缠,皱眉道:“采茶乐趣,待变革成功,再享不迟。”
禾木智忙说声是,回过身吐吐舌头,觉得她老人家只身入这深山老林不太放心,本想采些茶叶回报大恩之一毫,不想又受训斥,再回头时,姽婳已在十几丈开外,禾木智挠着头想,国师年过六旬健步如飞,难不成功夫在身吗?
因惦记先生和兰芷可安顿好,径直去了王宫外的静心苑。
一进门就看到二哥坐着木轮车,指挥众人安置,忙过去蹲下身道:“昨日夜里还好好的,今日怎么?都不能站立了吗?”
禾绍元一笑:“不碍事,昨日你平安回来,我一高兴多喝了几杯,这麻痹症就犯了,过两日准好。”
禾木智起身推着二哥的木轮车:“二哥还是回去好好歇息,禾渥基这小子呢,也不小了,这些事交给他就好。”
身后有人笑嘻嘻道:“哥哥,我不是在这儿吗?我给兰芷姐姐送了个梳妆台过来,她那么美的人儿,少不了揽镜自照为乐。”
禾绍元和禾木智闻言都笑起来,柳兰芷挑门帘出来笑道:“渥基又疯言疯语。”
昨日禾渥基一见兰芷惊为天人,黏在身后问东问西,今日二人已然熟了。
兄弟三人都回头看向兰芷,碧色的竹帘前,一身鹅黄色的少女明眸皓齿,微微笑着站在石阶上,禾木智看着微微颔首,禾绍元低下头去,禾渥基笑嘻嘻道:“兰芷姐姐,你真美,比仙女还美。”
柳兰芷双颊飞红,目光触到禾木智的,无措低下头去,一扭身挑帘回屋去了,禾木智敲敲禾渥基额头:“傻小子别发呆了,好好在这里帮柳先生和兰芷,务必指挥众人,安置妥当了。”
禾渥基笑嘻嘻说了声是,禾木智推着木轮车,同禾绍元回王宫而去,边走边笑说:“二哥身子不好,何时迎娶二嫂进门,有人知冷知热的,弟弟才好安心。
禾绍元手捂了唇,咳嗽几声轻喘着说道:“我这身子,苟活一日便帮你一日,若是娶亲岂不是害人?”
禾木智手抚上禾绍元肩头:“二哥如此说,太过悲观,宫中太医医术有限,此行去中原,已打听了三位名医,待天气再暖和些,二哥就前往医病。”
禾绍元摇摇头:“待你大业稳定,一定去。”
禾木智还要再劝,禾绍元摆手道:“三弟莫非嫌二哥病弱拖累吗?”
禾木智一叹不再说话,自己这个二哥,因生母是汉女,在宫中地位低微,他也无人理会,生母眼里又只有先王,对儿子极其冷漠,养成他偏激的性子,虽身子病弱,性情却固执倔强。
默默推着二哥回到永福宫,到后园中晒着太阳闲话几句,禾绍元笑问道:“三弟革新之志弥坚,可这些,都要有军队做后盾,王宫这些骑兵,不耐久战人数又少,还是要早作图谋。”
禾木智沉吟片刻,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遂笑道:“我也是想破了头,还是无合适之所,只能再等等。”
禾绍元眯了双眼:“这春日暖阳晒着,还真有些困倦了。”
禾木智推他回了卧房,出来掩了门,吩咐左右仔细照料着,信步回长兴宫去,一路盘算着挖地道之事,禾绍元躺在床上听他脚步声远去,起身来到外屋,摊开书桌上地图,手指顿在一处心想,思来想去,最秘密的所在也就此处,可是,那国师再向着他,也断然不会同意,可他分明一脸轻松,为何?
进了宫门,王太后素思正侯在前厅,看见他进来蹙眉问道:“那个汉女不是住了静心苑吗?怎么又让收拾粹玉宫,那可是公主住的地方。”
禾木智笑道:“母后,静心苑是柳先生的居所,柳先生歇息几日,就要前往各地建立学堂寻访先生,兰芷一人独住,柳先生怎能放心?是以接进宫中有个照应。”
素思气道:“想当年,那玉嫶也是汉人先生之女,也是在宫中暂住,后来珠胎暗结,有了你二哥,前车之鉴,怎可再让这个汉女进宫?”
禾木智笑道:“母后不放心,就让兰芷住你的永寿宫,你看着她。”
素思不耐烦摆摆手:“我不耐汉人那些繁文缛节,再说看见她,难免想起那个玉嫶,整日娇怯怯的,惹人厌烦。”
禾木智摇摇头:“二哥的母亲,对先王一片痴心,可怜可叹,兰芷不是娇气之人,母亲见了,定能喜欢。”
素思看着他:“你喜欢上了?喜欢也不行,王后只能从流沙部选,玛依娜……”
禾木智手抚了额角:“母亲,儿子昨日刚从中原回来,疲惫得很,不要紧的事,改日再说。”
素思这才起身,嘱咐禾木智好生歇息,门外候着的人听到太后起驾,忙忙簇拥上来殷勤伺候,禾木智看着母亲背影,一扫往日卑微怯懦,举手投足间尊贵自信,点点头笑起来,母后为了他和弟弟,多年对法卡隐忍退让,如今终能欢颜扬眉。
夜里,禾绍元拄着拐杖进来,笑说道:“歇息一日,好多了,三弟拿地图出来。”
禾木智依言,禾绍元指着地图道:“建立兵营,莫若此处最妙。”
禾木智看着二哥手指之处,摇头笑道:“此处乃羌国圣地,惊扰不得。”
禾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