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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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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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人脚步未停歇,听上去是展卫风的声音:“现在局势如此混乱,要从哪里把傅合清找出来?这些人装束不像是离宫里的人,倒像是天子近旁的禁军……”流矢飞来被他用剑打掉,气息亦有些紊乱:“若是陛下想要你的命,就更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说话间已到了宫墙脚下那个不起眼的角门前,趁着夜色但见厮杀惨烈,我却有些疑惑,李世民率军入住离宫数月有余,倘若今夜他当真存了杀心要来捉我,派了这么多人来为何没有想到先行把守这里。萧笙将怔愣的我往外拖,混乱中抓住一丝意识,急道:“若我们都走了,合清落入李渊手中,便是性命堪忧。”

萧笙的眼睛似乎在冒火:“相信我,我绝不会置合清的生死于不顾,等到你安全了我就会想办法救他。”

相互拉扯间猛然一股推力将我们从城墉矮门下推了出去,展卫风半弯着身子拉住门,看着我们说了句:“夫人多保重。”便只听一声淅沥落锁的声音,唯一与离宫之内相通之处亦被阻断。火红如残阳似血的光幽然而逝,面前如天幕连绵不绝的黑暗,恍惚中一骑绝尘扬起风沙无数,仿佛有许多人从后面靠近了我,来人道:“萧公子,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快些离开吧。”

原来笙哥还安排了人在离宫外接应,紧张的心放松了些许。被他们推搡着离开,在却回头的时候禁不住低叫了一声,火光耀天似血,在头顶如阴云密匝匝凝聚了一片,黑暗中透过这些光亮似乎看见合清和雪芜被禁军逼着上了城楼之上。站在脚下仰望似有万丈烽烟环绕,我停住脚步想要哀求笙哥派人去救他们,却只见眼前两团阴霾迅速坠落,紧接着两声闷钝的声响跌落在城楼之前。

我睁大了双眼眼见着他们两人从城楼上跳了下来,面前风石沙砾被震得四处散,澎湃激烈的喊杀声似乎瞬间消弭,无数火把亮在城抝之上,身体一震遽烈的倾荡已被人拽上了马,马鞭声声,绝尘而去。

我下意识地在萧笙怀里回头,却被他伸手挡住了双眼,脑中一片空白痴痴傻傻地问他:“刚才那是合清和雪芜吗?”

许久未听他回答,只是过了一会儿,似从牙缝里冒出了两个字:“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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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牗外的芭蕉舒展开新嫩的绿叶,帘影透进一条条极细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镜的澄砖地上。瑶姬姑姑似乎有些恼火,将画扇随便往桌上一掷,对着在窗前发愣的我道:“敢情救你还救错了,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么个样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你。”

我用锦帕捂住口咳嗽了一阵儿,眼见萧笙从外面走进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了?外面到底情况如何?”

萧笙面上拢了层伤戚的阴影,我的身体如绵弱的浮絮后退了几步,他冲着姑姑道:“今早我打听到,两个人是被逼到城楼上无可退路,禁军命合清将雪芜交出来便可保他一命,合清宁死不从,两个人被流矢射中一齐掉下了城楼。”

姑姑对着铜镜愣了半天,清艳的侧面似乎僵硬着,没有忧伤亦没有别的情绪,只是梨花木梳在她的指尖碎成两半,“是谁干得?李渊还是李世民?”

萧笙道:“这个倒有些拿不准,只是……我觉得应该是李渊,他今早已经到了离宫,听说卸除了秦王的兵符让他闭门思过。昨天那些赶尽杀绝的人更像是御前的人。”

手指猛地拍在桌面上,“那就是李渊,李世民没有必要下这样的手,我甚至怀疑,昨天晚上你们两个能幸免于难也是他故意放你们走得。”

我直起身来,无觉间碰倒了桌上的花瓶,焦虑道:“那该怎么办?”

姑姑白了我一眼:“你急什么,虎毒还不食子,李渊除非是想断子绝孙了才会把矛头指向自己的亲儿子。”

我稳了稳心神,有哀恸蔓延至心底:“都是我害得,若不是因为我合清也不会死,我们一定要将他的尸体取回来好好安葬。”

萧笙怔了怔,转而道:“当前之计是要尽快离开夜阑山庄,这个地方已经被李世民所熟知,也已不安全了,若……”

被姑姑打断道:“可到现在捉拿的人还没有上门,说明李世民根本无心害我们,至于李渊,他若敢来那便来好了,正好二十年未见,我也该会会故人了。”

窗外牡丹旖旎绽放,芳香盈入让我想起了初来洛阳的那段尘光,看了秋叶枯萎,又看冬夜落雪,雪融春来,夏荫渐浓……韶光易逝,流年似水,那个我最初遇见最初相信的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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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还算平淡,只是我心中挂念合清,姑姑却道现今城内亦在通缉萧笙,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应再让他出去打探消息。我便不敢再去叨扰笙哥,有好几日我想自己溜出去被盈珠发现,告诉了姑姑又是遭来一顿训斥。十几天过去,姑姑突然来找我道:“不必再为合清的身后事担心了,韦若出面要雪芜的尸体,连带合清的一起要走了,辟了块清净的地方将他们两个厚葬在一起,这下倒可以了却你的一番心事了罢。”

我凝着枝叶稀疏的玉兰,半天没说话,合葬,这很好。生前至死不肯分离的一对恋人死后终于可以长相厮守,时间有多少对有情人还未必能有这样的结局呢。

沉默了片刻,姑姑又道:“韦若和雪芜有杀兄之仇,就算她明白背后另有人指使,亦不会这么快就冰释前嫌想去安葬她。依我看,这并不是韦若的本意。”

我的心咯噔跳了快了一拍,她继续道:“定然是李世民授意,他了解你的脾气,怕你因为牵挂合清身后事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所以才让韦若出面,这么不显山不漏水地替你将合清安葬了,也好让你安心地躲起来不要重新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心底五味陈杂,他会吗?

一声叹息:“李世民的一番苦心,希望你不要辜负了。”

我无言以对。

姑姑转言道:“萧后来信,说想见你,并将自己随身的步摇送来,你若是愿意可以去幽州边境与她一见。”我望着窗外翠叶琼枝未语,她继续道:“眼前的局势你留在这里亦于事无补,你们血脉相连母女情深,有些结终归不能存在心里一辈子。”

“这话从前怎么不说?”我突然抬头道,话语方出口牵动胸腔里的一口气不停地咳嗽,姑姑默然垂眸看了我一阵,却没有反驳。只是将放在花台上渐渐凉却的汤药端了过来,放在我跟前,不温不凉道:“年纪轻轻地就得这个毛病可不好,不然将来有你受得。”

我将锦帕拿过来,雪白缎子上血液如桃花曳晔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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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夜阑山庄被围得水泄不通之时,姑姑很是镇定地将我推入了她卧房的密室中,我紧贴在墙面上,冰冷的触意从后背迅速蔓延。

外面极静,与房子外的剑拔弩张很是不符。

“皇帝陛下大驾光临,民妇未能远迎,还望陛下赎罪。”姑姑的声音漫然而清冷,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李渊他果真来了。

“瑶姬……”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竟不似往常尽掌全局的稳如泰山。“没想到你果真尚在人世。”

姑姑泠泠地笑了笑:“是呀,二十多年前就该死的人了,活到今日,莫怪陛下一副骇然的样子。”

“不。”李渊颤声道:“二十多年了,朕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瑶姬,若当初……”

“是吗?你思念我?思念我思念到夺了我隋杨江山,戮尽我宗室血脉,还要逼死我的瑶瑶。”姑姑的声音陡然尖锐,已将方才故人重逢中的温和驱之散尽。

李渊叹了一声:“若是过去二十年我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局面。隋炀帝气数已尽,就算我不来争夺这天下也会有别人。至于你的那个侄女……”他顿了顿,已染了森寒:“她当初迷惑世民导致我唐军损兵折将,现今又搅得洛阳天翻地覆生出许多事端来,我若还留着她,那就是大唐建国的第一祸水。”

姑姑冷哼道:“一个女人就有这么大的破坏力了吗?难道说你辛苦建立起来的大唐便这么经不起风雨,要杀一个女人来稳定朝纲。我与瑶瑶多年未见,只想让她以后都能安顺无忧,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答应我的这个请求?”

李渊未加思索道:“当然可以,只要有你在,朕可以宽恕所有人。”他顿了顿,道:“不过杨忆瑶要从此在世民的视线里消失,朕既不想自己的儿子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也不想再看见她。杨广的这个女儿,眉宇间像极了他的样子,甚至在生气忧虑害怕的时候所绽露出来的表情都与他像了个十足,朕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是杨广不甘心归于九泉,派这个女儿讨债来了。”

姑姑连声大笑:“讨债?二哥才不会再留恋尘世权柄,现如今他定然是在另一个世界逍遥度日,比我们这些残留着人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李渊道:“好,既然如此那也省却许多烦恼。你们隋杨早已破败,他所留下来的宝库也是后继无人,不若将它交出来。战乱方息,百姓不安,可用它来造福苍生,稳定社稷,也可用他来化解李杨两家多年的恩怨。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姑姑冷笑:“原来是为了这个,陛下之意民妇自当遵从,只是苕华临时多看天意,若非天命定之人恐怕也是无福消受。”

 第95章 九十六〔修〕

外面静止片刻;我已将指甲掐入墙面中;若世间胜负当如是;莫怪那些宁浴血折骨也要赢的人。昔日的臣子可以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所要父皇遗留下来的宝库……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庆幸父皇早已长眠于地下;魂魄已远;今日有再多的屈辱亦是后来人担当。

桀骜的笑声响彻:“连天下都已是朕的天下,还有谁人敢说朕非是天命定之人。”

爬在缝隙上看瑶姬姑姑的反应;清淡的面上未施粉黛,有苍冷支离之意,只是浅然地勾了勾唇。或许她并不在意离开的那个人是天命之君亦或是亡国昏君;那浮艳宫阙中所承载的权柄与她而言亦不过是南柯一梦。

“既然陛下志在必得;瑶姬亦不好阻止;七月七日,陛下再来夜阑山庄;瑶姬必能让你如愿。”

“为何非要七月七日?”李渊问道。

瑶姬姑姑垂眸,看不清眼底流转的神色:“今年二哥的忌日因变故未能拜谒,我想用半个月将补回来。”

短促的沉默:“到时候替朕烧上一炷香。”李渊没有拒绝,话音中亦没有惺惺作态之意,我不由得想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牵念过往,令他对父皇的音容笑貌恨之切,却又难掩前人已逝的落寞之意。

密室前的门被打开,明澈的阳光破蛹而入,姑姑的手犹放在书柜上的花瓶上,好像在看我,目光却空洞渺惘。

纱帘被掀开,萧笙匆匆而来,捏着一封书信递给了姑姑。姑姑动作僵硬地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萧后已到了洛阳,她希望能和瑶瑶见上一面。”

想起姑姑和李渊的七日之约,心中有些不安,见姑姑和萧笙的意思皆想让我前往,遂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想支开我?”

萧笙的神情僵了僵,姑姑却洒脱如常随手将书信扔入熏炉中,道:“本想让你替我给萧后带封信,你若不愿那便算了。”

我目光紧凝着她,想从那粉面上看出些端倪,黛痕未消,花面相映,像是风中流淡的蝶絮,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姑姑且写吧,瑶瑶必当不负所托。”

她背过身去理了理已有枯萎之色的蔷薇,淡然道:“你今晚来取,明天就启程,我让萧笙和盈珠陪着你一起去。”

萧笙眼中神色复杂,上前了一步,被姑姑摆手制止。他道:“你若有空去看看合清,他生前与你合得来。”慢慢止了脚步,视线怔愣间似乎睨到他眸中隐约闪烁的光。姑姑长叹一口气,似乎在对我们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够了,为此而死的人真得够了。”

………………

蛩空里星芒绝迹,连月光亦若隐若现。我将手中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妆盒中,用胭脂盒压住。萧笙平静地在灯下擦拭玉箫,我提醒道:“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或许母后还会留我们住几日,你倒是把东西都带着。”

他抬眸望我,有抹温暖的光在轻缓跳动,“最珍重的带走了,我便再也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了。”

微样的情怀在跳动,他的样子好像这次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一时相顾无言,烛下光芒盈盈如月下轻纱,他将玉箫合在手心,道:“我们今晚就走。”

我愣了愣,见盈珠已将包裹打好,笑吟吟道:“公主尽管放心,马车稳着呢,你只管在上面睡上一觉,待明日天一亮就可见到母亲了。”

被她这么一撩拨,倒真如风过起涟漪,心痒了起来,便颌首应下了。本想去和姑姑说声,被盈珠止了,她道这个时辰姑姑早已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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