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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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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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抱住我的胳膊嘤咛:“忆瑶你真好,如果我走了最舍不得的人不是世民,而是你。”如果你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还会舍不得我吗?恐怕会对我嗤之以鼻吧,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一定最忍受不了欺骗。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付出了真心,贪恋这段友谊,贪恋彼此亲密无间的依靠,害怕她知道真相,害怕失去。

天边月华如银,如梦似幻模糊不定的暗黄光芒如同一首吟咏不断的儿歌,徘徊在醮台清夜中。这样的场景莫名熟悉,好像许久之前就已经这样。那些如烟过往萦绕于心头,如同宫苑里的晚香玉散发出忧郁芬芳。缘起缘灭轮回,命运竟是这般奇妙的重叠,幼时童趣盎然绕廊戏风笼仿佛只是昨天。

我清了清略带嘶哑的喉咙,“好了走吧。”

风气灌溉如涌,一汪清泉蜿蜒萦绕过松竹假山,汩汩而流汇入明渠。月光投射到上面,为层层波滚的涟漪镀上熠熠银光。那微弱涌动的波流光影荡漾在那翎的脸上,晕染开娇俏笑容。那笑容不同于深宫内苑馥郁却包含心机的笑,如同被清凉月夜荡涤尘俗,明净澄澈如遗世新生。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与她结缘,因为那份徜徉于天地无拘无束的洒脱闲适是我梦寐所想,一颦一笑镌刻的忧乐都是最真实的心境描摹。这样的日子,多么引人向往,如果有一天能抛开过往,离开宫廷,天高辽阔之处……

遐想戛然而止,我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溺水的人一旦尝过清新空气便不会甘心沉落。

当我重新会到大殿时,只觉殿宇内珠光鬓影,明艳旖旎不复方才宁静。仔细一看,原本太子妃坐的主位上坐了两个华服盛装的陌生女子。

她们大约二十左右,一个身着淡粉色樱花飘飞锦纱裙,额前点着霞红梅花钿,配上艳如朝霞的水润豆蔻更显得粉面含春,妖娆尽显。而另一个身着云水潇湘花纹碧罗拖地宫裙,腰悬白玉五蝉佩。这么一红一青,一素一艳,处在织锦繁华中倒是赏心悦目。

见我进来郑茯苓站起身来含笑道:“这是尹德妃和张婕妤。”我按照唐宫礼典行了礼,早就听闻晋阳宫里的两个前隋妃嫔被李渊接入宫廷圣宠备至。看来为了李建成的前程郑茯苓下足了功夫,该笼络的人滴水不漏。

粉衣女子眉目间掠过一抹诧异,视线交织徘徊在我和夕颜之间,朗声笑道:“早听说炀帝宫中美女如云,夕颜郡主已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今日一见才知道除了美人,竟还有仙女存在。”言辞凿凿如珠玉带着一丝张狂,想必她就是传言中艳冠后宫的尹德妃,这样无所避忌作厚此薄彼的比较,倒真不怕得罪这‘未来齐王妃’。

“娘娘过奖了,您凤仪贵胄,仪态万千,倒让忆瑶自惭形秽了。”我诧异于自己心口拈来的奉承,抬首观察她面色,见脂粉朱蔻精妙细绘的脸上隐现着满意的笑容,方才松了一口气。我还真不擅长与嫔妃相处,从前父皇宫中对她们我向来是爱理不理得,开始时她们还义愤填膺地去告状,后来发现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多一分少一分诟病溢美并不能对我的生活做过多影响,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也就懒得与我计较。毕竟六宫粉黛三千,忙碌的她们自是没空与我这个无所事事的野丫头耗着。

宫女将坐榻设在太子妃身边,我坐在一旁听着她们寒暄,只得陪着笑。

尹德妃能说会道拉着郑茯苓闲聊起来,我本不欲仔细听她们家常,却总有些惹人倾听的话零星散云地飘过来。

“齐王从太原将我们姐妹二人护送过来,这人生地不熟得日后还得仰仗太子妃多多提点。”

“德妃娘娘客气了,这原本是我们当晚辈该做的事情。别说仰仗日后太子那里还得靠娘娘在陛下那里美言。”

“太子仁孝陛下看在眼里何须我美言。他与齐王待我们姐妹素来殷勤礼遇,只是这秦王……不知是我们哪里欠周到得罪了他?”

听到这郑茯苓便细细解释,无非就是些秦王性情刚正,不苟言笑之类的话,却是点到即止,恰到好处。

却见那一旁的张婕妤极少接话,眼神总是在我身上瞄来瞄去。这幅小家子气,难道李渊的后宫尽是这样的人。

“听说秦王染疾,又是为国忧思辛劳所致。我们姐妹准备了些滋养补品,可宫闱礼制森严,又不好直接登堂入室……”尹德妃话锋一转,我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去,无意中看到对面的夕颜,见她美丽面庞上满是担忧,视线与我相碰撞迅疾收敛神色,仓惶的动作中却带着一丝笨拙尴尬。我猛然忆起那翎的话,这丫头该不会真喜欢上李世民了吧。

正当我心里暗自腹诽‘怎么就看不出这男人这么惹桃花’时,听太子妃说:“正巧太子也命臣妾备了些补药,打算明天送去,两位娘娘若信得过,臣妾明儿就一并带去,顺便将两位娘娘心意转告秦王。”

尹德妃听后笑靥愈浓,道:“那有什么信不过?”

我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但凡涉及李世民的话题夕颜都不动神色地敛神倾听,果真是上了心。心底浮过一抹不明的情绪,下一刻已经开口道:“小世子年幼离不开娘,太子妃□乏术,不如让忆瑶代劳吧。”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换了副沉思的表情,一时间视线都汇聚到我脸上似乎想从中看出些端倪。

不理会这些,我兀自凝视着郑茯苓,见她笑容一僵似也是未曾预料我会来这一出,片刻后温吞道:“辛苦公主了。”她肯定巴不得我快‘另辟蹊径’,不再招惹她家太子,怎会不答应。我笑靥如花对上夕颜温婉动人的眸子,那里面仿佛被夺挚爱而显露的深刻恨意让我罕有地畅快淋漓,笑容如同荼靡花开更加浓郁。

顾忌宫禁夜宴并未到很晚,只是沁凉晚风平添萧瑟更显春意阑珊,璃影为我披上昙蓝素锦披风,同一个执宫灯的小宫女结伴走在月色昏暗的东宫夹道中。经过明渠时,我方才想起一晚上都未见丹青。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章节合并了,这是新得,本来想多写点得……可是阴谋诡计什么得真是累心

 第十四章

一夜辗转无眠,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过着无数画面,一会儿是缯帛绕树的西苑,一会儿是烟柳画桥的江都,一会儿是巍峨雍容的离宫。奢靡华丽的画面交叠相织,连同那些回忆泉水般涌来,时悲时喜,一颗心好像冲破躯壳不受控制,肆虐着碰触那些敏感脆弱的领域。

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结果就是大清早璃影掀开纱帐时大吃一惊,急忙转身拿来铜镜,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面色憔悴的影子我也着实一慌,“这可怎么办?我待会儿还要去秦王府,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璃影无奈地摊摊手,道:“要不去和太子妃说声改日再去。”我立刻摇头,“这怎么行?若单是太子妃还好说,可其中还有尹德妃张婕妤的托付,断不能耽搁。”

“那可怎么办?”

兴许是我们声音太大惊动了外寝,如墨掀开水晶帘走进来,看到我的样子微微一愣。我以为她又会责备我一番,谁知她什么都没说,径直去妆箧取来了珈蓝嫘萦胭脂盒,精巧细致的瓷盒以格挡分成两层,分别是蔷薇色和珊瑚色胭脂。她取来素锦沾了水粉替我细细打了一层,然后以珊瑚色胭脂反复勾兑直至稀成淡淡粉色,然后均匀铺在脸上。

在如墨一双巧手地打扮下,铜镜中那个面容憔悴形色枯槁的影子渐渐消失了,变成一个肤色白皙晶莹透红的纤细秀容,腮边一抹蔷薇色嫣红恰到好处,犹如冰雪覆盖下的一枝红梅,娇而不妖。

璃影为我端过洗涮的清茶,笑道:“如墨姐姐真是厉害,才一会儿功夫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听到赞美如墨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只是淡淡地说:“我就算再厉害,也经不住有人这样折腾自己。”我恍然一颤,才明白她其实是生了我的气,恓惶转身想要解释,却见她捻了侧裙走出去,说:“太子妃一大清早命人送来了好些东西,说是公主要送到秦王府的。”

我躲开为我梳理发髻的梨木梳子,披着一头长发站起来追上她,“如墨,我不是故意得,我是晚上没睡好。”她不回头,只是撂下一句话:“不单是为这个。”我懵懂地愣了下,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僵直的身子犹豫了片刻,终是回过头来看我,泛着青光的眸子几乎要印到我的心里,“你在深宫里长大,对于其中险恶再明白不过,怎得又和他生了瓜葛?”我与她对视,其中静无波澜,却含了不常见的情绪,担忧?害怕?怜悯?

许久我才试探着问:“你是说秦王?”看她眼中流转过不自然的涟漪知道自己领悟对了,心下当时就奇怪,我与李建成走得更近从未见她说过什么,怎得一碰到李世民她就好像天塌下来似得。

“公主,咱不去秦王府,不去招惹他好不好?”哀求的声调,我几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目光恳切地看着我,“奴婢知道公主虽然外表清冷,但却是个人死理的人,一旦动了情不撞个头破血流就不回头,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来一次了……”

“等等……”我皱眉道:“你说得这是哪里跟哪里,就算我刻意与谁结交,那也是为了侑儿,为了我们能早日离开唐宫,难道你以为这个时候我会有心思谈情说爱?”我一时没有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话语听上去尖锐严苛了些,见如墨踌躇着低头仿佛犹豫着要做出什么抉择,心下有些愧疚。她自小跟在姑姑身边,虽说是侍婢我却早已把她当成了姐姐,还从未顶撞过她。

于是,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绪,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为我担心了。如墨……姐姐。”她惶然抬头,“只希望公主不要掉入自己设得陷阱里,容奴婢再想想……”她絮絮念着词句断续的呓语,神思恍惚地踱出殿宇,清濛背影如同一缕烟静谧悄然地缓缓消失在我眼前,淡若无痕。

我转身让站在身后的璃影替我更衣,却见她面色冷肃,目光中凝结着冰川般的凉滞。

璃影替我选了一件浅紫色底银纹嫘萦敝膝裙,花色素朴简单只在裙裾上绣了几多旖旎绽放的芙蓉,花瓣相互交叠几乎可以看清其中纹络。

准备妥当后我思虑着要不要去和李建成打个招呼,那天虽然我存了目的故意和他争吵,但这几日过去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发现有些事情不管头脑里谋划得多精密,心总是不能随着理智走。惋惜与他相交相知的友谊毁于一旦,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朋友。

到了两仪殿门口我又犹豫了,他名言过不希望我与李世民有什么交集,这番前去秦王府虽是太子妃起得头却有尹德妃和张婕妤的嘱咐,他也不好阻止。我这样去不像讲和倒更像是挑衅。

正当我拿不定主意时,一个四十岁左右华衣锦服缠绕的男子从两仪殿中走出,径直朝我们的方向走来,躬身拜道:“臣王珪参见忆瑶公主。”我一愣,虽然保留这个公主名位,但毕竟不同往昔自隋朝覆灭后还没有人对我正儿八经地行过如此大礼,顿时觉得不妥连忙道:“大人免礼。”

王珪说:“太子殿下吩咐臣跟随公主一同去秦王府。”这样很是恰当,我是个女人又没有新朝名分,很多事情不能摆到台面上处理,有时难免尴尬。身边带着这么个职任东宫舍人又深谙世故的人恰到好处可以挡开很多麻烦。于是欣然同意。

走出几步,我又觉得不对劲。他刚刚说……太子殿下吩咐,他知道我就在两仪殿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素绵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像,我抻着头想要看个明白,无奈花枝碎叶凌乱影壁,总是看不分明。

失望之余突然有所顿悟,是不是我们之间总会隔了这些‘花枝碎叶’。他的储位社稷,我的故国血脉,早就在我们之间划出楚河汉界,于是我们心底仅存的那些‘余情’不甘心地画出繁花坠影,我却错误地将那些幻影当成现实,在维系与失去间苦涩挣扎。有时现实这般残酷,我还是不得不将它剖析出来,宁愿承受残酷的现实,也不愿迷醉在虚无的幻想中。

车辇颠簸着驶出唐宫,街肆喧嚣渐渐入耳,我拨开帘子向外张望,淡薄晨霭弥漫几乎遮掩了朝阳绚丽余色,街道两旁榆柳参天,细长的柳条在晚风吹拂下飞絮翩跹。透过枝蔓碎叶的缝隙,依稀可见沐浴在晨霭中的九曲宫阙,庭阁画舫,仿佛远在天边。

车辇后面零星跟了几个东宫内侍,驾着几辆马车载运大大小小的礼品。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现在跳下马车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真得是个很好的时机。我轻悠一笑,倒真得是个好时机。

“公主,你笑什么?”璃影探头过来,顺着我的视线望出去。一个简陋的木架摊子上挂着花花绿绿的纸鸢,糊在竹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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