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香暗中鄙夷,没想到堂堂沈家老夫人,对待堂侄女儿竟然这般小气。
“木香谢过伯母,这只怕就是银子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银子呢?伯母这太高贵了,我怎么好意思要。”想归想,沈木香犹豫的褪下银镯子,嘴巴像是抹了蜜一般,极尽夸耀之能事。
许莹然注意到沈木香盯着发黑银镯子时,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厌恶,不由得有些好笑。
今天这出戏还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好好好!”沈老夫人呵呵大笑,拍拍沈木香的头,她欣慰的说道:“没想到木香这么懂事,不愧是他二叔的姑娘,虽然没有在亲爹身边长大,这懂事聪明的模样,却像是十足!”
沈老夫人看沈木香,那是越看越顺眼,“沛儿媳妇儿,既然妹妹来我们家做客,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表示!
沈夫人翻了个白眼,顿时噎了口气在胸口。
不过,老夫人已经发话,那便不是在给沈夫人商量。
“黄嬷嬷”沈夫人扶额,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
黄嬷嬷会意,拿出一套镀银首饰,“我们姑娘想着木香姑娘年岁也不下了,特意给姑娘打了一整套富贵花首饰。”
沈木香被闪闪亮亮的首饰晃花了眼,不由得喜色外露,两眼放光。
沈楚楚见了沈木香这幅作态,心中不喜。早已准备好的嵌明钻海水蓝头面,便不想拿出来了,可现在回去换也早已来不及了。
“许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沈楚楚悄悄许莹然所在的西墙边,低声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
许莹然有些诧异,按理沈二老太爷曾经那么对待过沈楚楚,没想到她竟然还能以德报怨,给沈木香准备这么好的东西。
沈楚楚能以德报怨,但许莹然却是个眦睚必报。
“既然你不想给她那么好的,那就随便给个荷包就行了,反正也不过意思意思。”许莹然故意出主意道。
沈楚楚一向以许莹然马首是瞻,当即就这么决定了。
可想而知,当沈木香拿着沈楚楚“亲手”绣的荷包时,脸色顿时没控制住,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许莹然轻笑,突然出声,“既然大家都给了,我也是晚辈,不过比木香姑姑多到一两天而已,自然也应当准备礼物才是。”
许莹然话音一落,冬景上前,手中云纹托盘里赫然放着一只琉璃猴子。
“我给伯母,大伯娘,楚楚准备的都是这琉璃制品,现在木香姑姑来了,我也不能差别对待,这只琉璃猴子正好与木香姑姑生肖相符,莹然就大胆送给姑姑了。”
冬景托盘中的琉璃猴子不过拇指大小,却晶莹剔透,绝不是凡品。
许莹然拿着琉璃猴子,特意在沈老夫人眼前晃了一下,才给的沈木香。
沈老夫人见到这琉璃猴子,立时就想起那那有价无市的琉璃观音,顿时,盯着沈木香手的眼神都变利了。
许莹然注意到沈老夫人的神色,但笑不语。
沈楚楚本还纳闷许莹然此举,但见到许莹然那白花花的八颗大牙,顿时后脖子一凉,那左脚迈出的一小步,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从沈木香进屋,到众人给礼,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念及沈木香来时一路奔波,沈老夫人便发话,让沈木香回院休息。
“娘,管家刚才来说,我们给木香准备的院子假山塌了。”沈夫人面上一脸着急,嘴角的笑意不断的扭曲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小小的院子你都安排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见沈木香两眼微红,沈老夫人脸色一变大吼。
沈夫人这次也没被气着,只是头更低了些,“家中银钱不足,娘不是嫌弃那院子修缮起来费钱,所以儿媳就没有整顿。”
沈老夫人确实说过这话,顿时老脸一白,就要开口。
沈夫人抢先回道:“儿媳当然不是责怪娘的意思,只是咱们家中银钱不丰盈,木香妹妹现在只怕要与人合住一个院子了。”
“好好的院子修什么假山,这下好了塌了吧,真是浪费钱。”沈老夫人得了台阶,依然还在挑刺。
“那娘觉得木香妹妹应该和谁一起住?”沈夫人也不再拿主意,低声询问道。
沈老夫人闻言,立即往许莹然望去。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银叶院,许莹然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要是木香能顺一些出来……
许莹然见了沈老夫人那赤果果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低声说道,“贡品什么太讨厌了,要是少了一根毫毛……”
听了许莹然的话,沈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继而望向沈楚楚。
沈楚楚看了看沈木香,随即望向沈老夫人,“祖母,让木香小姑去我哪儿吧,她这么弱不禁风的,正好跟我练练。”
、第一百四十三章闺中闲话(一)
沈老夫人被沈楚楚的话一堵,当即便想起沈向新曾“得罪”沈楚楚的事儿,随即她便越过沈楚楚,瞪着沈夫人。
沈夫人皱着眉分析道:“我那院中常有外院之人来往,只怕于木香妹妹的名声有碍!”
“呸!”沈老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夫人鼻尖,“你们当老婆子我是死的!你们一个二个这是威胁老婆子不成!听你这口气偌大的沈府,连个人都住不下了?实在不行,你去住下人房,把院子让给木香!”
沈老夫人此话一出,顿时屋中天雷滚滚。
沈楚楚和许莹然对视一眼,望向沈老夫人的目光多有些不可置信。
于是,众人脑袋齐齐望向沈夫人。
沈木香不知道沈老夫人的话有何不对,她大家的吃惊的表情不是作伪,也知道事情不妙,急急忙忙说道:“没关系的,我我,我可以去下人房。”
但此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已不是沈木香住哪儿的问题,这已经演变成了沈夫人和沈老夫夫人的婆媳之争。
沈夫人怒极反笑,让她一个当家夫人去住下人房,就只为腾地方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当下,沈夫人也不急了,伸手抽出腰间的手巾,慢吞吞的擦拭着鬓角,“哎呦,我的娘唉!你这话也就只能在家里说说,要是让外人听了,只怕会笑掉大牙!你不想做这个元帅大人的母亲,可老爷的命你还是顾忌一下呀!”
沈老夫人逼近沈夫人,作势要抽打沈夫人。“这关沛儿什么事儿!你你这个恶妇,竟然挑拨我儿和我的感情!”
沈老夫人虽然张牙舞爪。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在沈老夫人让沈夫人去下人房时,这场争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虽然结局注定,但既然沈老夫人如此看重沈木香,许莹然还是决定给沈老夫人的惨败再填一把柴。
许莹然走到沈楚楚跟前。悄悄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沈楚楚会意的点头。
一时间,两人笑得像一直偷腥的猫。
“娘,祖母,你们这是争什么呢?”沈楚楚分开剑拔弩张的沈老夫人婆媳。
“我看不如就让木香小姑住这寿康院。正好也给祖母你做个伴,祖母你这么喜欢妹妹,不会不允吧?”沈楚楚理所当然的反问。
不允吧,那岂不是说沈老夫人不喜欢木香,可既然不喜欢。又为何会为她为难沈夫人。允吧,从此沈老夫人的院子里就会多一个主子了,这对一个人作威作福惯了的沈老夫人而言,心里却是有点障碍。
听了沈楚楚的话,沈老夫人拧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而这时,沈楚楚悄悄贴着沈老夫人的耳边,“祖母不是一直想在寿康院种些蔬菜瓜果吗,现在不是有正好的人手。木香小姑农家姑娘出生。你让她一天不干活,她怎么闲的下来,如果她闲不下来。想要回去找二叔公,那祖母你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沈老夫人不禁想起自己刚回到沈府,找不到活干时的焦心时刻,立时觉得沈楚楚的话太对了!
“好吧,木香就住寿康院的西厢房,现在你可以下去好好休息了。”沈老夫人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沈楚楚此时三言两语就把老夫人说动。着实让沈木香大吃一惊,这让她对沈向新“沈家姑娘是个大草包”的一类的言论,深深的怀疑起来。
“那木香就麻烦伯母了。”沈木香身姿袅袅的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该是我麻烦你才对。”沈老夫人乐呵呵的上下打量着沈木香。
沈木香觉得沈老夫人的话似有深意,脸上的笑容一愣,但确实又想不到底哪里有问题,便一头雾水的跟着沈家的丫头去了西厢房。
沈木香的事告一段落,沈楚楚和许莹然也和沈老夫人告了别,相携回去东院。
寿康院位于沈家宅子的最深处,从寿康院到沈楚楚的锦葵院和许莹然的银叶院,需要穿过后院东北方向的大花园,而后沿着靠壁走廊过两个夹道,最后跨过东院的小角门,方能到达。
因为沈老夫人吝啬的缘故,许家花园里并没有什么奇花异草,而园中种植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枣树,梨树一类的果树。
冬月的盛京已进入最寒冷的时节,果树上接着厚厚的冰凌子,而地上的积雪也像从来就没有化过。这样的寒冷,无论是许莹然还是莫霞都是没有感受过的。
而现在,许莹然却是不得不走在四面通风的大花园里,这对许莹然来说,无意是一种考验。
“许妹妹,你还冷么?”沈楚楚花草盎然的斗篷拉着许莹然,不停的搓着她的手臂。
“我们还是走些吧,过了夹道就好了。”许莹然白狐狸毛袖筒里放了一个素银小手炉,说话时却依然上下牙在打架。
“唉,你这样以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沈楚楚叹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却是更快了。
见许莹然脸被冻得发白,沈楚楚安慰道:“盛京的天气太寒冷了,不过等到了明年就好了。”
继而沈楚楚四下瞧了瞧,神神秘秘的开口,“我爹说过,蓟北侯明年就要迁都蓟北了,这都城一迁,我们沈家也势必会一起走,到时候许妹妹你跟我们去蓟北好了,我听说蓟北那边可么这么冷。”
李子厚迁都的事已准备多年,可听沈楚楚的语气,似乎到现在竟然还没人知道似的。
迁都这么大一件事,整个大燕的大多数人竟然还全然蒙在鼓里,这不得不说李子厚对大燕的控制,是这般的了如指掌。
许莹然眼里的李子厚虽然面容冷若冰霜,但对待下人却十分宽容,处理事情的方式成熟稳健,对待感情专一而深情。所以这样一个李子厚,许莹然很难把他和“乱世枭雄”这个词拉到一起。
但沈楚楚眼里的李子厚,似乎和她对李子厚的认知有些出入。
许莹然心中莫名一动,她突然想知道外人眼中的李子厚,究竟是何种何样的?
“迁都这种事儿你都知道,那你对李子厚一定很了解了?”许莹然一边疾行,一边状若无意的问道。
“李子厚?”沈楚楚赶忙一手捂住许莹然的嘴,低声呵斥道:“蓟北侯的名字是乱叫的!许妹妹,不是做姐姐的我说你,还想不想要小命了。”
习惯成自然,许莹然已经尽量小心了,没想到始一开口,便就漏了陷。但沈楚楚思维简单,并没有多想。
“蓟北侯可是我们大燕的英雄,你下次可要注意些。”沈楚楚再一次提醒,然后才一脸崇拜,继续说道:“他少年承袭侯位,大败高丽,设立高丽府,收容大唐难民,使我们大燕的臣民翻了一倍不止。海械所成立多年,但一直无所建树,也是侯爷他力排众议,将舰船开往外藩,给我大燕带来了财富……”
李子厚在沈楚楚的眼里,几乎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人。
“可是,我听说他克妻,前一任妻子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了,那年和大唐联姻也是,十三公主成亲当天就……”许莹然一脸不自然的打断沈楚楚的崇拜,并直指李子厚的弱点。
“唉!英雄就是这样不幸的!”沈楚楚耷拉着脑袋,不但没有反驳,而是和许莹然一起长吁短叹。
这倒引发了许莹然的好奇心,“蓟北侯第一任妻子的事你听说过吗,这是十三公主的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可关于那位神秘的第一任蓟北侯夫人,我却是一无所知了。”
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除了他们的丰功伟绩之外,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些八卦新闻。有时那些可歌可泣的悲剧爱情,甚至能掩埋他们的卓越成就。
对于无往不利的蓟北侯,这个真理依然适用。
“这件事你问我还真就问对人了。”沈楚楚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种八卦谣言历来就是闺中女儿禁止谈论的,虽然沈家教育女儿的方式与一般家庭不同,但正是这种不同,造就了沈楚楚几乎没有同龄的闺中密友。因此,尽管沈家不制止,沈楚楚也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
但现在不同了,许莹然一提问,沈楚楚便找到了倾诉和讨论的对象。
一时之间,对于沈楚楚看许莹然的眼神都两眼放光。
“咳!你快说啊。”许莹然被盯得全身发毛,不自觉的扯了沈楚楚的衣袖。
在这样的交谈中时间变过的很快,一眨眼,她们便以穿过了东院的小角门。
“既然现在已经到了东院,我们便去你的银叶院,让青禾做些糕点,我们慢慢说。”
一说到糕点,沈楚楚吧嗒了嘴,继而向身后挥着手臂,“白苏,你回去通知一下小厨房,今天的午饭,晚饭都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