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沈云衣身边的几个士子又是一阵大声哄笑,什么“沈哥哥”、“寻耍子”、“陪人家玩玩儿”自成了他们口中的嬉笑之词。
一群圣人之道教化出来的士子,此刻心中之龌龊,却未必比那市井百姓高尚什么。
只是那说出来的挤兑话语,却又比市井百姓阴损上了不知多少!
沈云衣心中气苦,这安三小姐如此纠缠不清,自己又怎生才能说个明白!
正着急时,却见两个仆妇来到了安青云的旁边,不远处几个女子赶了过来,领头一个正是安家的长房大小姐安清悠。
安清云擅自乱来,自是给周围的一群人都添了偌大的麻烦。
安清悠分派了仆妇过来,随即向围着自己听制香的官宦小姐们告了一声罪,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安青云的诸般举动虽是来不及拦着,但一路之上安清悠却将此事看了个清清楚楚。
文章正文 第五十四章 抽她一嘴巴(下)
心里飞快的想着应对之措,脑海里却浮现起临行之前那一晚,彭嬷嬷提点敲打自己的话语来:
“世间万千事,唯有这‘人’的事情最是难讲。你的规矩礼法言行举止,我已是再放心不过,唯一所缺不过经验二字而已。那四房夫人蓝氏若是如你所说,既对长房颇有挤兑打击的心思,此次出府却难免给你下些绊子!只是这种事情百密一疏,你又是从未出过府的,便是真中了人家的算计也是难免。事到临头,更要记得当断则断!”
安清悠心里一声苦笑,却知眼前乱局之下,自己万不能失了方寸。
这等事情纠缠不清,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地处理掉,那才是连着安家沈家都是后患无穷,只是这当断则断又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彭嬷嬷教了道理却没法教具体的事情,今日变起仓促,全看应对了。
安清悠当下来到近前,反而先不理那边安青云喋喋不休的纠缠,径自对沈云衣和那几个士子行了一礼,口中朗声道:
“小女子安氏,见过沈家公子和诸位相公了!”
这一记行礼却是大有讲究,安清悠这一下并非女子日常所行的祥礼,乃是地地道道官宦人家在正经场面上所用的见面礼敬之规。
依足了礼教扎扎实实地一揖半福半躬身,却是绝无半点随意之态。
动作之严谨举止之稳重,正正经经地便如教科书一般,正是做足了规矩。
自古男子皆有一通病,无人之处纵然如何或不得知,若在那场面上的众人之前,却是比女人更要面子。
那几位士子挤兑沈云衣失礼法不自爱说的阴损,此刻却是更不能在众人之前没了礼数!
此刻安清悠一记正礼滴水不漏的拜了过来,他们也只得暂且住了那挤兑沈云衣和安青云的调笑之声,规规矩矩的作揖过来,诸如“安小姐请了,在下某某见过……”自报家门的回礼之声倒是络绎不绝。
安清悠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这局面暂时是被自己打破了,却是不再管那几个毒舌士子,径自转头向着安青云说道:
“三妹,儿戏之言少说,快跟我回去!”
那安青云若是稍有半点脑子,也知此刻就坡下驴,黑不提白不提的,充其量也就是今晚闹了个小小笑话便算了。
可是她xing子里继承蓝氏那肚量狭隘心中善妒的脾气尤胜其母。
今日别别扭扭了一天,先被蓝氏挑起火气,再看安清悠嫉妒万分,更被沈云衣当众斥责,这一份娇纵xing子早已经到了临界点。
此刻见安清悠往回拉自己,竟是只顾着自己的怒气怨气起来,大吼着道:
“你凭什么管我!”
定时炸弹到底是炸了!
安青云xing子发作,眼睛里就再没有什么规矩礼法,时候场合。只觉得自己这几日练规矩挨打、被徐氏训斥、在寿宴上无人搭理,乃至这被沈云衣怒言相向。全都是眼前这死了母亲的安清悠的不是,是她的错!是她的不好!
安青云大叫着,这几日里被徐氏训出来、被彭嬷嬷用戒尺打出来的规矩终于被她统统扔到了一边。
莫说安家众人,便是旁边的沈云衣也不禁惊然色变。
这安三小姐竟然如此的不知轻重,这里可不是你家,是在王侍郎府上!
在众人之前如此的放泼乱叫,却又让人如何去看你这位三小姐,如何去看安家?
只是安青云既已耍开了xing子,就再也不管不顾,口中那一连串恶毒话语竟是半刻不停地兀自骂了出来:
“你凭什么管我!不过是比我大了几岁而已,我自想找沈家哥哥玩耍,又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你是看我和沈家哥哥走得近,起了争风吃醋的心不成?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谁!做几个香囊在老太爷和父亲面前讨了点喜,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呸!安府里我娘才是夫人,你不过是个死了亲娘的……”
安青云连叫带嚷,言语中更是恶毒无比,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倒是和那泼妇骂街相差仿佛!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却听“啪”的一声,安清悠把手一扬,一记巴掌抡圆了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你……你敢打我?”
安青云惊愕万分地捂着自己的脸,一时间嫉妒、怒气、惊恐、不可置信等种种情绪刹那间全涌了上来,一时间不由得傻在了当场,好容易憋出一句你敢打我的惊问,却是哇的一声放泼大哭了起来。
“带三小姐回去!”
安清悠毫不迟疑地冲那两个仆妇吩咐了一声,却是俯下身把嘴凑在对方耳边,用小得只有安青云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你再敢哭号泼叫半声,再敢胡言乱语半句,我便领着这两个仆妇把你带到无人处,狠狠抽你一百记掌嘴,你信是不信?三小姐,这一下可疼么?”
哭声诡异万分地戈然而止,瞬间变成了某种压抑万分的小声抽泣。
文章正文 第五十五章 偷听之嫌(上)
安青云自幼在安家娇生惯养,有着徐氏这样一位娇纵女儿的母亲罩着,她整个长房里向来是横着走,又何时曾尝过如此连打带吓的狠厉手段?
疼痛之间猛地想起了那彭嬷嬷的戒尺来。
安清悠是那板着死人脸的彭嬷嬷教出来的,到底会不会狠狠地抽她一百记掌嘴,那还真是犹未可知。
安青云在那里兀自抽泣不已,却是不敢再行放泼了。
抬起头来,满脸的胭脂水粉倒是被眼泪鼻涕浸得如小花猫一般。
安清悠皱了皱眉头,指着一旁从蓝氏那里带来的仆妇道:
“带着三小姐下去净一把脸!”
仆妇们也没想到大小姐居然如此动了怒,不敢有半分耽搁,带着安青云连忙离去。
对于安青云这等软欺硬怕的做派,安清悠却是来不及去细想,眼见得终于控制住了局面,立时便再向着沈云衣以及那几个士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正礼,口中慢慢地道:
“沈公子,各位公子。舍妹年方十三,却是有些顽皮胡闹了。只是沈公子官宦世家,沈老太爷家更是一省巡抚之尊;我安家亦是书香门第,祖父大人现添居左都御史之位,皆是家规极严的。舍妹虽说方才言语之中或有嬉闹失礼之处,却与男女之事无涉。小女子已按家规罚了她,这里还向沈公子与诸位公子求个情,还望诸位恕罪则个吧!”
这话短短两句,却是大有讲究。
安青云这事可大可小,若往小了说,那是小辈们开玩笑胡闹,若往大了讲,无论沈云衣还是安青云的清白名声就此毁了不说,安沈两家的面子声誉亦是大损。
安清悠这里先直承自家妹子有错,又抢先把事情定xing在小孩子胡闹的性质上。
在报出两家身份地位的同时,却又大大方方地请要那几个士子撂下恕罪的明白话来。
这番手段,却比某些张嘴闭嘴便嚷我爹是谁、我爷爷是谁的官二代讲究多了。
沈云衣不过是刚才被安青云闹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回过神来,登时明白了安清悠此语的用意。
这士林之中对于“言诺”二字向来是看得极重的,今日那几个士子只要放下两句恕罪无妨的明白话,他日若是再对此事说三道四,却连他们自己的名声也臭了。
而且此等之事也与他沈云衣有关,当下连声和着安清悠配合道:
“无妨无妨,我本在贵府借住。三小姐不过小孩子一个,这类玩笑却是常开的,大小姐不用太过在意。区区一点戏谑之举,当甚么紧?”
那几个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已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子弟,安清悠的用意明明白白,这几人又焉能不知?
只是人家一个女子,偏这般明着求了,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安沈两家一个是左都御史之家,一个是一省巡抚之位。大考临近之时,谁又愿意无缘无故地结这么两个仇家!
更有人看着安清悠,倒是认出了她便是刚才王侍郎家老夫人给了见面礼那个女孩儿。心下也不禁忐忑盘算,这位安家大小姐是不是与王侍郎府上有什么关系,这事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罢罢罢!就算搞臭了沈云衣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今日左右已是狠狠地挤兑了他一番,痛快也痛快了,接下来倒不如卖个人情?
说话间便有人说道:
“安大小姐这话却是言重了,令妹小孩子一个,我们刚才亦不过和沈兄开个玩笑而已,又哪有什么事……”
既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几个士子却都纷纷点头称是。
安清悠长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总算是揭了过去。
倒是沈云衣见能如此罢了,实是最佳的结局。
事情一过,他也不想与那几个士子再度同行,望着他们去向另一处长廊走去,却径自走到安清悠的面前低声道:
“今日之事,却是多谢大小姐了。”
安清悠听他如此说,却有些微微不喜,心说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能不提便不提最好,怎么又非得拘泥于什么道谢不道谢的礼数?可见此人果然是个小男人。
安清悠面无表情地道:
“谢什么!今日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沈公子又何来这谢字一说?”
沈云衣登时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连忙道:“对对,安大小姐说的对。”
这一句说完,沈云衣却接不上下句,满脸就像是初此涉世的笨蛋,尴尬二字满脸都是。
上一次他和安清悠在府内斗口,气得回去狠狠地闭门读书,大有从此不见安清悠之心。
不过人这种生物却着实奇怪,有时候明明狠下心来说要再不理会谁谁,可真见了面时,反倒是莫名其妙的想要多说起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文章正文 第五十五章 偷听之嫌(下)
两人相对无言,在一起走了几步,气氛反倒十分的怪异。
安清悠见沈云衣这副样子,心里却更有几分别扭,索性对着沈云衣道:
“沈公子可还有事?若是无事,那还请沈公子自便,小女子却是要去看看我那妹妹了。”
这确是明着赶人了……沈云衣不知如何地便是心中一急,竟是有些口不择言地道:
“这……那我也去看看,那个……今ri你打了三小姐一巴掌,会不会有些太狠过头了?这时候送她回去也是未必就妥了,要不要我也跟去解释一下?”
说起来这等少男少女的情愫懵懂之事,却是最难说得清楚,世界上有了“冤家”二字,多半倒是由此而来。
沈云衣沈大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是每次碰上安清悠的时候总是要搞出些岔子。其中缘由,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此时的安清悠却终于是怒了。
看着沈云衣瞪了眼,一个男人,有些婆婆妈妈也就罢了,这事情好不容易才算揭了过,去此刻居然要去找安青云,难道是要接着挑事不成?
居然还说我那一巴掌太狠云云,你这沈小男人是不是不知好歹啊!
心情大糟之下,安清悠对沈云衣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地道:
“想不到沈公子对于我那三妹倒是上心的很,反倒指摘起清悠这一巴掌打得太狠起来,我要送她回去您倒着急了?哼!看不出我们安家的事情,您却比我这小女子还明白了,却不知道您又是我们安家的什么人?难道却是我们安家的姑爷不成?要不我这就把三妹交给您带,我自去听戏游园子,您看如何?”
沈云衣登时大窘,正要说话,却听得不远处一阵忍俊不禁的男子笑声,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安清悠和沈云衣一起大惊,好容易才将那几个起哄的士子打发了,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却听那长廊旁的树丛间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却有两个男子一前一后的狼狈走了出来,却听其中一人笑骂着说道:
“萧贤弟啊萧贤弟!你倒是害人不浅,还说什么万军之中亦可伏草潜行,结果自己倒先笑出了声来,却让别人看我二人的笑话了!”
这说话之人一现出身来,沈云衣却是心中一定,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王侍郎家的长子王朝松。
此人比自己大上几岁,乃是上一届科举的探花郎,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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