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的瞳孔在收缩,杜萱娘已经感觉到那些壮汉手中兵器的寒气。
谁知一直没有说话,只顾盯着那些贵重马车看的张正突然插话,“听说江南有一种铁制的织机,一日可织三匹麻布,李大当家的是否拉的就是这种织机?萱娘,看来我们今天也能开开眼界了。”
杜萱娘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张正看起来傻傻的,偶尔自作聪明一回却是要人命的,崔颖本来就在怀疑这货物里带有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比如甲驽兵器之类的,他这一说不是让局势更加失控?
杜萱娘一急,也顾不得大人物面前,女子不得随意插嘴的规矩,说道:“张大哥,你怎么也对织布感兴趣了?那织机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离我们寻常所见,只不过用的材料不一样罢了。我们要看李大当家的织机也容易,李大当家的也不至于不给我们看,只是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队人堵在路上也不方便别的行人路过,崔郡守自然不会做这考虑不周之事。反正李大当家的货物淋了雨,自然是要整理一番的,不如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崔郡守再去看如何?再说,二位贵人不是打算去我们家吃喜酒么?此时已是申时,再晚恐怕会误了吉时,不如先去我们家中歇歇脚?”
崔颖总算听懂了杜萱娘的话,也笑道:“这话不错,李大当家的车队已将这驿道占满,的确不太方便路人,这织机我再找机会来开眼界吧!李大当家的,你们人多,你们先请!”
杜萱娘看到李进身后的护卫们全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李进再次笑笑,“谢崔郡守体恤,后会有期!”
李进仍旧是那副傲慢的样子,双手抱拳虚晃一下,转身便上了他的大马车,在婢女放下车帘之时,杜萱娘再次接收到李进含义不明的目光,甚是让人讨厌。
转眼间驿路上的车辆便散得干干净净,崔颖面有惭色地对杜萱娘说道:“是我太性急了,差点害了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只不过这李进也太嚣张了些,竟然明目张胆的……,”
说到一半,崔颖突然停住话头,许是想起了这等机密事情不该杜萱娘这等平民知道,便歉意地看着张正和杜萱娘。
“崔郡守明白就好,这些人绝非善类,以后再遇到此种情形,崔郡守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准备充分再动作,我说的准备充分也不单指聚齐超过他们的人马,而是指别的方面,相信崔郡守也明白萱娘的意思。”
“我明白,只是错过今日,以后恐怕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龙泉驿后面的青龙河有他们的地下码头,经过刚才那一闹,东西肯定马上就被转移了。蜀中李家,其先祖为魏晋时蜀王李雄,代代相传,经营蜀中二百多年,其国虽被前朝炀帝所灭,奈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代根基总是不灭,一直是朝廷的一大隐患,对了,以后你们也要当心,切不可与他们走得太近,免遭牵连。”
张正与杜萱娘连连点头,尤其是张正对崔颖更是感激不尽。
杜萱娘仍旧上了张正的马车,崔颖三骑跟在后面,终于在申时末赶到了龙泉驿镇上。
马车刚停稳,两个中年女人便迎了上来,“总算是到了,快让我们看看新张嫂子!”其中一个中气稍显不足的女声说道。
“辛苦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了,他日你们家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叫我们,好教我们将今日之情还上。”
杜萱娘暗道这张正也挺会说话的嘛,便伸手自己掀帘跳下马车,对着两位嫂子大礼相见,“萱娘见过两位嫂子!”
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眼前一亮,这哪里是乡下受人欺负的可怜小寡妇,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细皮嫩肉的小娘子,秦掌柜娘子当场惊呼道:“哟,我说,张家兄弟,你这是到哪里去捡了狗屎运,竟让你得着了这么标致的娘子!”
那个叫周嫂子的似乎有些先天不足,脸色灰白,但是人很和善,忙上前亲热地拉着杜萱娘的手说道:“我夫家姓周,大家都叫我周嫂子,我们两家是只隔了一道墙的邻居,以后你来了,我们就有伴了。”
杜萱娘有些受宠若惊,这么受欢迎到这大唐朝还是第一次,突然想起跟在后面的崔颖主仆。
“谢周嫂子,我姓杜,叫萱娘,以后叫我萱娘便是,今日我们还有贵客,不知家中酒席准备得如何了?”
这时她们才发现,张正抓住崔颖的缰绳,两个随从正扶崔颖下马。
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面露疑惑之色,以前可从没听说张家还有什么有身份的亲戚。
周嫂子说道:“就那么几桌简单的酒菜,早弄好了,只等你们回来,这贵客是谁?”
“是我们路上偶遇的一位先生,想见识一下我们这里的风俗人情,便跟着来了,也不用怎么招待他,就当他是我们普通的亲戚朋友好了。”
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点点头,便一左一右地拉着杜萱娘往张家的肉铺去。
张家院子前面是一间简陋的肉铺,后面便是住人的院子。来到肉铺前面时,周嫂子取出一方红色的喜帕给杜萱娘盖上,杜萱娘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只好由得她们折腾,崔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新嫂子好福气,张大兄弟可疼你呢,我们让他从后门领你进门,他却不愿意,一定要用新娘之礼迎娶你,这不马上要跨火盆了,你当心些!”那秦掌柜娘子大声说道,引来旁边一阵笑。
跨了火盆,杜萱娘又被人扯着往后院走,手里突然被人塞了一双鞋,这是什么意思?杜萱娘一头雾水,对于成亲她实在没经验,也不能用靠智慧来解决。
旁边又有人在哄笑,其中尤以秦掌柜娘子的笑声最为响亮。杜萱娘更加不知所措,突然身后响起周嫂子的低语,“穿上,别脱鞋!”
杜萱娘不禁对这位周嫂子大是感激,忙蹲下身去将那双男人的鞋套在自己的鞋上。
只听秦掌柜娘子大声说道,“新张嫂子如今穿了张大兄弟的鞋,可就不能再穿别的男人的鞋哦!”
又是一阵哄笑,看来这张正的人缘挺好的,杜萱娘虽看不见人,但也能分辨出这些笑闹中善意的取笑居多,大家不过是图个开心与热闹罢了。
笑闹够了,又有人喊了一句,“吉时到了,快点拜堂吧!”
此时,张正也被人推到了杜萱娘身边,“萱娘,我们两边都没有什么长辈了,我们就对着我爹娘的牌位拜拜吧。”
反正都是一场游戏,拜谁都一样,杜萱娘正待开口应是,突然身后响起一把十分奸邪的声音,“等一下,我的好姐夫,你的大喜之日怎么都不请你的嫡亲小舅子?果真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我那可怜的姐姐在天上又该伤心了。张义,张义,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老子当了你家中的祖产给你娶后娘也不吱声,你忘了你小子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了?”
十九小舅子
更新时间2013821 23:32:14 字数:3137
听了半天,原来是张正的小舅子来闹场了。原本闹烘烘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看来这位小舅子还是很有来头的。
“蒋三,你有什么话过了今天再说,现在有客人在,别让客人看笑话了。”张正隐忍地说道。
“看笑话,谁敢看老子的笑话?姐夫,十两银子,痛快点,你没有一回是赖过去的,你就别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了,你那小寡妇还等着你洞房呢!嘻嘻!”那个叫蒋三的说到后来,竟淫笑起来。
“你……,我今日身上确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等明日我凑到钱再给你,你先走吧,等一下叫义儿撞见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义儿脾气不太好!”原本张正是押了房子才凑够三十两聘金的,出苟家庄的时候又让张氏兄妹讹去好几两银子,是他的全部的家当,现在根本一个钱都拿不出,又闹不过人家,只得忍气吞声。
“哟,你是拿那臭小子来压我?你以为我不敢收拾他?从前不过是看在姐姐面子上罢了,现在,老子又收了几个兄弟,你再叫他来试试?老子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那叫蒋三的趾高气扬地说道,气焰甚是嚣张。
一旁的周嫂子看不过去了,“蒋三,你也积点德吧,这几年你姐夫挣的钱差不多全贴了你,你还要打你唯一的外甥?”
那蒋三一听居然有人敢站出来和他讲理,立马将矛头转向周嫂子,“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周瘸子家的,当年我姐好好的人嫁到他家,却被他家刻薄死了,现在我花他家几个钱又怎么了?娘亲舅大,我打我亲外甥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不过,听说你家小娘子长得不错,什么时候叫她出来陪我们几个喝喝酒!嘻嘻!”
一阵淫笑传来,杜萱娘从盖头下面看到一双粗糙的妇人之手被气得发抖。
突然一声大喝,“蒋三,你休要欺人太甚,我周五可不是张正,提起杀猪刀都不敢往下砍,你敢招惹我周五试试?看老子不先废了你!”
屋子里一阵骚动,蒋三大呼小叫,看样子一场群殴就要上演。
周嫂子忙放开杜萱娘去拉她的夫君,杜萱娘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怒吼道,“住手!”
杜萱娘原本的计划就是打算在路上和张正摊牌的,就省了拜堂成亲这一套,就算条件一时谈不拢,也好教张正早点明白她的想法,免得造成张正更多的伤害。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如果张正不同意,还想用强,她也得做好逃跑的准备不是?
谁知道半路上遇到暴雨,又遇崔颖与李进,杜萱娘根本没机会与张正说清楚,到了最后那两个人竟然还要上张家喝喜酒,杜萱娘更没机会找张正摊牌,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自己在世人眼里也已经是三嫁妇人,名节什么的早已是浮云。
所以当蒋三刚来闹场时,杜萱娘还有点庆幸,巴不得有人来将这拜堂给搅黄了,让闲杂人等早点离云。再加上如果刚拜过天地,又去和人家谈和离之事,似乎也有点太那个了,尤其是知道张正是个善良老实的男人后。
可是就这也不让杜萱娘顺心,敲诈勒索最后快要变成群斗,喜事搅黄也就罢了,怕的是还要连累这些好心的邻居,很明显这个蒋三是个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家伙。这些拖家带口的邻居怎么会是这伙小流氓的对手?
杜萱娘的怒喝及时压过了屋内的吵嚷,只见不大的正屋内挤满了人,两队人马正在对峙,其中一队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穿得不伦不类的猥琐男子,后面跟着几个与他差不多打扮的小混混,正对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指手划脚,嘴里污言秽语乱飞,而那名中年男子却被张正和怕事的邻居们死死拉住,气得满面通红。
杜萱娘又趁机寻找了一下崔颖主仆,只见那三人被安置在屋内的贵客位置,两个随从戒备地站在崔颖身后,而崔颖则稳稳地坐着,一点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蒋三先是被掀开盖头的杜萱娘的美貌惊呆,淫邪的目光立即如苍蝇见了肉似的向杜萱娘粘过来,“小子们,住手!没听到新娘子叫我们住手吗?啧啧,简直比丽春院头牌那骚娘们还水灵!姐夫,想不到你将我姐我嫁妆卖了弄回来的这小寡妇这么够劲,罢了,我也不与你要银子了,就让你的小寡妇先陪我们几个兄弟玩玩,喝几杯花酒,如何?”
俗话说泥人也有他的泥性子,张正是真的怒了,猛地松开周五,跑到院子里抄了一把雪亮的杀猪刀,对准蒋三等人的脖子,一字一句地控诉道:“蒋三,往日里我看在你姐和义儿的份上,容得你随意欺负,也不与你计较,如今我已经另娶他人,与你不再相干,从此你再想在我这里讹银子,是想也别想,若还敢动我娘子的心思,休怪我手中的杀猪刀不认人!滚,你们现在马上给我滚!”
见张正终于硬起了腰杆,周正也吼道:“还有老子手中的箭,老子几百斤的野猪都弄得死,还怕射不死这几个没长毛的东西?赶紧滚,最好别在老子们眼跟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收拾你们一次!”
估计是第一次见这二人发威,蒋三一伙有些畏惧,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那蒋三仍旧嘴硬,“哟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敢叫我们滚,还想打我们,张正,周五,你们可别后悔,今日里我们几个的粱子算是结下了,你们两个从今后最好别再出门,否则我要你们好看,周五,你家的小娘子,你最好也看紧些……!”
杜萱娘这下是真的怒了,这伙欺男霸女的无耻之徒,几次提到周家的女儿,看来是早就想打人家主意了,这次寻衅倒正好给了他们理由。此事本与周氏夫妇无关,却因替张家出头而惹来麻烦,连累到他们家女儿,这是杜萱娘最不能接受的。
“与你们结下粱子又如何?”杜萱娘上前几步,冷冷地逼视着蒋三一伙人,“凭你们几个还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蒋三一伙见杜萱娘说道气势十足,好似有很强大的依仗,心里打鼓,气焰又矮了一截,“找你们的麻烦又怎样?凭你们几个还能翻出老子的手掌心?”
杜萱娘不搭茬,转头对屋角的崔颖说道:“你是来喝喜酒的,不是来喝茶的,好歹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