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曾听锦螭八卦过九州诸国皇室的相关轶事。据说这越国先帝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在继位时也经历过一场黑暗血腥的皇室操戈。与其年岁相当的皇室血脉要麽身死阵亡,要麽被圈禁,残病於榻,拖过十年八载後也尽数离世。唯有三个生母较为低微的年幼皇家子弟得以存活下来,并分别在年满十八之後被封为王。据说先帝对小了自己十几岁的三王甚是疼爱,直到驾崩也未下谕放他们前往封地。驾崩前更是一纸遗诏,嘱令三王共同辅佐年少越帝坐朝听政。
年仅十三便登上大宝的越帝对三王也是敬爱有加,举凡三王教诲无不恭顺聆听,毫无帝王的喜怒无常与刚愎猜疑。
三王年龄最长者为皇姑景辉王,时年三十有三。资质略微平庸,文才武略只是泛泛,不喜政事。生性风流多情,是个绯闻不断的花花王爷。
皇姑景明王,时年三十有一。才高八斗,睿智稳重,在律法、政事、民生等各方面均做下不凡业绩,是越国朝廷中不可或缺的重臣,朝野上下名声甚旺。
皇叔景烨王近而立之年,喜兵法,好武道,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寒光闪闪。从十四岁起,每遇外敌侵犯越国导致边关驻军不敌时,便会亲自领兵出征,胜多负少,为越国安定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在百姓心中声望比景明王还要高些。只是因其自幼生得异於常人,至今尚未婚娶迎嫁。眼下因虞国来犯边关,一个多月前领兵增援,正在苦哈哈地保家卫国中抛洒热血,无缘得见。
少年帝王敦厚温和,众臣心中不惧,朝堂之上争辩劝谏时略显放肆,倒也算畅所欲言,直抒胸臆,为越国发展尽到了一份心。是以越帝登位五载,越国虽不是日益强盛,但也无衰败滑落之象。
温和敦厚?花恋蝶不由在心里鄙夷地撇嘴,这Y的帝王龙不愧是条最为完美的皇家变色龙。从地下宫殿中出来,凤眸中看不见底的深邃就转成了清凉明澈,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哪只呆头呆脑的傻鹅深信了这句话,恐怕会连自个是咋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就如同那双形状一模一样的凤眸一般,两个穿著亲王深紫祥龙朝服的女人毫无疑问也是皇家出品的变色龙,都是高明之极的伪装高手。
呵呵,平静的水面下总是掩埋著深深的危险的噬人漩涡。权利的野心,嗜杀的枪戟一旦破出水面,极有可能为这恢宏庄严的浩大皇宫再次带来一场修罗地狱般的洗礼,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夺宫大戏。
目前她首先需要干好的是本职工作,至於看不看戏视情况而定。
景明王景明王
她口里玩味地无声低喃,憋不住悄悄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半垂的眼皮变老实了,眼光也不从眼角乱飞了。
慢慢地,朝堂上君臣的对话逐渐沦为叽叽喳喳的催眠曲,高挑身子笔挺如松,某个白发懒女人已经站立著和周公约会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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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御书房微澜(一)
“可恶!简直欺朕太甚!”
越昊昕左手死死攥紧一份折子,右手在御书房的翘头龙案上狠狠拍下。案桌被震得晃荡不已,上面搁著的翡翠天青描金团龙茶盏无法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住身形,不幸倾倒。尚余小半盏的温凉参茶在低调奢华的黑漆桌案上蜿蜒流溢,盏盖骨碌碌地划出一道斜斜曲线後,“啪”地一声掉落在镶金嵌玉的檀木地板上,粉身碎骨。
伺候在一旁的两名中年宦官连大气也不敢出,均低垂著头,躬著身,变成了御书房里的背景图。能在御书房里伺候皇上,便是对皇上绝对忠心,绝对得到了皇上倚重的人,同时也是对皇上的真实秉性了解得无比透彻的人。
皇上自幼便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轻易怒形於色。可一旦动怒,那必是雷霆之怒,是要见血的。就不知到底是何事让皇上回宫还朝的第一日便气愤如斯?
是景辉王的诸事不管?还是景明王的阳奉阴违?或是朝臣们在朝堂中过於放肆?不对啊,皇上这几年不都是如此度过的麽?何况距离真正坐稳大宝的时刻指日可待,皇上没理由生气的。抑或是景烨王的边关告急,城池又被虞国夺走一座?也不对,影部并未传来有关边关战事的任何不良消息。要不就是
不提宦人们私下里的百般猜测琢磨,单说越昊昕怒喝之後,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龙椅右侧站著的某个白发女人身上。
笔挺的身姿,微垂的头颅,微敛的眼皮,严肃恭敬中略带一丝谄媚卑微的神色,自然垂落两侧的手臂,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与一个六品医侍的身份契合得恰到好处。但──
该死的!只要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双微阖的澄透灰眸中的烟灰色眼珠嵌在里面一动不动。视线对准他的龙座扶手一眨不眨地看著,如痴如醉如一根木头,和一个时辰前在乾坤殿中盯著台阶出神的模样一般无二。
睡著了!这该死的白发女人又一次站著睡著了!而且睡姿与她在床上的四爪章鱼睡姿截然不同!那笔直站立的睡态自然得天衣无缝,让人毫无半点察觉;睡姿伪装得完美无缺,令人看不出半分失仪。
朝堂之上,倘若不是他天生的敏锐捕捉到白发女人的存在感突然消失了,进而不落痕迹地仔细观察了许久,恐怕连他也不会发现在那挑不出一点纰漏的姿态背後,竟是一个酣然入睡的女人!
睡著了?!这白发女人竟然在朝堂上睡著了!?竟敢在朝堂上睡著了!?
越昊昕当时只觉牙帮又痛又涨,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上几口。整个手掌也痒不可耐,直想抓个物什用力掷过去。想他端坐朝堂数载,每天天还没亮就开始早朝,从未在座椅上打盹过片刻,这女人凭什麽睡得如此惬意!暗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才按捺住胸中凌虐的冲动。
退朝时,在他的暗示下,站在白发女人身边的宦官轻轻掐了她一把,才算是安然退了朝。为了惩罚这个胆敢在朝堂上睡著的女人,他故意不点破,让她到御书房接著伺候。哪知批阅奏折才到一半,转眸过来,这个女人已再次酣然入睡,而他适才发出的怒喝明显未起到丝毫惊醒作用。
这白发女人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怪胎?身为一个卑贱之民,在尊威帝王面前,她言卑行躬却神不屈;在权势亲王面前,她将一介小民身份演得入木三分;在威严肃谨的朝堂上,她堂而皇之地站著睡觉!果真如那个倌子所说,因自幼生活在山野之中,不通世俗以至於不惧权威麽?可她的种种做戏,为何又是如此地精於世俗?这样一个处处透著迷雾的女人,该如何禁锢身侧呢?怒意勃发的黑棕眸子逐渐深沈起来,危险的漩涡在深邃凤眸里流转。
他伸手端起案桌上倾倒的茶盏,极薄的上唇轻轻一抿,幽冷锐利的冷光从凤眸里一闪而逝。手中的茶盏突然脱手,迅雷般狠狠砸向白发女人光洁如粉玉的额头。
砰──
茶盏正中目标,使劲亲吻上粉玉额心後反弹在龙座扶手上,又继续反弹而出,跌落在地。“砰”地一声与它的盏盖好兄弟同呼吸,共命运,一起做了帝王手下的牺牲品。
清脆的碎裂声明明只有刹那,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却似久久萦绕不散。两名宦官心里一紧,後背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头垂得更低。
被定住的烟灰眼瞳像是终於解了穴,极轻微地转了转,接著微敛的眼皮抽了抽。一只粉玉手掌抬起,摸到发红的额心揉了揉,又顺势抹了一把脸上的零星水渍。
隔了几秒锺,微垂的白色头颅缓缓抬起,粉玉指间夹著一片薄薄的山参,灰眸困惑地看向面前笑得一脸温和亲切,但俊秀五官似乎略显扭曲的少年帝王。
“皇上,不知微臣做了何事,能有幸得到皇上赏赐一杯参茶?”
“花恋蝶,朕的花卿,花医侍,难道你在朝堂上睡了数个时辰还未睡够,竟在朕的御书房中又接著睡了起来?”清越的晨锺声悠扬敲起,扣人心扉。字字温和含笑,轻缓连绵,语调抑扬顿挫,极富音韵之美。
呃,花恋蝶默然,原来这条帝王龙发现她在朝堂上睡觉了。之所以把熬药的任务交给红罗夫君,让她持续站著随伺御书房,估计也是心理失衡的一种打击报复。
“皇上,微臣冤枉。”她抱拳躬身弯腰一礼,沈声喊冤。
“喔?朕不知花卿何来冤枉之说?花卿敢言你没在睡觉?”越昊昕挑高眉峰,清越的晨锺声更加温和。
花恋蝶环顾御书房一圈,见只有两个垂头低眉的宦人,且整个儿木头得比背景还背景。心中暗喜,扬扬眉,前移两步,胆大妄为地一屁股坐上龙座,张开双臂将全身不断散发危险冷息,笑得温和亲切的少年帝王揽进怀里,涎脸赔笑道,“昕儿皇上没冤枉我,我是睡觉了。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专长是治病,不是治国。站在朝堂上,那些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停,我有听等於没听。反正听著听著,也不知咋的就犯困了。来到御书房,昕儿皇上你一不让我整理奏折,二不让我磨墨融砂,三不让我随时伺候点心茶水,我这不也是太过无聊,才会站著站著就困了麽?”说完,她很是无辜地眨巴眨巴又长又大的灰眸,眸子荡漾出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波纹。
越昊昕沈暗莫测的凤眸深处闪了闪,危险的幽冷气息逐渐淡去,顺势放松身体,依靠进她的胸怀,哼声道:“卿卿,你真是好大的狗胆,不但抢朕的龙榻和被子,连龙椅也敢和朕争抢。”
“有吗?”花恋蝶嬉皮笑脸地反问道,“昕儿皇上的龙椅宽大得很,好像没必要争抢吧?何况我连龙体都敢搂抱了,又哪儿会在乎抢这区区一张椅子,不过是顺便坐坐而已,没啥值得昕儿皇上较真的。”她又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面颊,“你这种动了痔疮手术的病患不能久坐久站,要注意少操劳多休息。还要尽可能地少生气,多开心地笑笑。”
可怜啊,当皇上纯粹就一苦行僧的命。在一张没安放弹簧和软垫的硬板凳上往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还必须随时注意帝王的仪态风貌。
“哼,朕笑得起来麽?”越昊昕将攥在左手中的奏折愤恨地扔在案桌上,“虞国集结大军侵朕越国边关,景烨皇叔率兵赶去时,已被攻陷三座城池,眼下两军相峙胶著,胜负难分。再过三月,南方又将面临水患之忧,朝中诸臣要麽无治水之能,要麽结党营私,皆不能为朕所用。而景辉皇姑是个诸事不管的风流王爷,难不成这次又派景明皇姑前往南方治理水患?她在朝野上下的声望已是太高。最可恨的是邬国、陈国、珲国等五六个周边的依附小国竟在这种时刻,不约而同地派出使臣前来越国。名义上是来讨好朝贡,实则是专程来刺探情况,意图伺机而动,谋取利益。”
唔,更正,当皇上的,不但是苦行僧的命,还是做牛做马的劳碌命。花恋蝶幸灾乐祸地在心里嘀咕著,一时不察少年帝王言语间逐渐面露狰狞,咬牙切齿地拿起她揽在他腰间的手掌,啊呜一声闪电般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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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御书房微澜(二)
“啊──”她痛呼一声,眼泪唰地盈满眼眶,痛苦地瞪向卖力啮咬她食指的少年,憋屈地轻声提醒道,“昕儿皇上,我的手指被你咬得皮破血流了。”
呜呜,Y的帝王龙,姐知道内忧外患让你心力交瘁,不堪负荷,但也不带这麽迁怒於姐粉嫩嫩的手指好不好?姐被你咬得好痛好冤啊!
在她的提醒下,啮咬改为了吮吸。那股吸吮的劲道几乎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吸得她的指尖疼痛中带著强烈的麻痒,恨不得自虐地求他干脆再使劲咬上两口。
他爷爷的,姐既不是夺取越国城池的虞国强敌,也不是即将水淹南方国土的长江大河,更不是你那两个居心叵测的皇姑,你凭啥抓著姐的手指死咬著不放?!难不成你不想当龙,该行当王八乌龟了。
心头微起怒意,左手略扬,就向越昊昕的头上拍去。在触到似水墨发的瞬间,却蓦地改为轻柔抚摸。
少年面颊上才养出的几分红润仅过一天便消失了许多,浓黑秀丽的入鬓龙眉微微蹙起,眉宇间有著一丝显而易见的倦怠。唉,即使这个少年心机再怎麽深沈难测,情绪再怎麽成熟内敛,也总有疲惫爆发的一刻。人的神经不可能永远绷紧,若不适当松弛一下,只有断裂的下场。
她半垂眼帘,微起的怒意尽散,心头涌出股股怜惜。好吧,姐目前勉强算是这条帝王龙那帮无能无用的朝臣一员,忍著痛让君王撒气是为人臣子应尽的义务,帮助病患舒缓神经也是姐身为医生的责任。切,姐的职业道德为啥在这古代社会总不时莫名其妙地变得无比强烈,无比端正呢?
“昕儿皇上是九州诸国中最聪慧最能干的皇上,我相信所有的困难,昕儿皇上都能想办法一一解决的。”她一边适度地按摩著怀里少年头上的穴位,一边温柔地安抚宽慰。
越昊昕静静地偎在她胸前,享受著头上温柔的按摩。口里狠命地吸吮著,直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