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对花恋蝶来说是条废弃规矩。她一边运筷体贴地帮红罗夫君夹菜,一边冲对面坐著青锦笑言:“青锦,吃完饭,我就把《洗髓经》和《易筋经》默出来送你阅看。”
咳咳──咳咳咳──
弦络和勾云冷不丁连连呛咳,面红耳赤地立刻飞身退到远处,蹲在草地上继续咳得惊天动地。
青锦陡然抬眼看她,明濯冰寒的俊脸上也漾满惊诧:“二倌主,万万不可,此二经应是你家祖传的武道秘术,怎能轻易外传送人?”《洗髓经》?《易筋经》?平生从未听闻,也从未见有哪本古籍记载过,不过能洗髓易筋当是极为珍贵的武道秘术才对,一旦现於世间,极有可能引起可怕动荡,导致一场血雨腥风,於他全无半点益处。这这女人居然拿来随意送人?!她敢送他都不敢收。
“啊?没关系的,不是我家祖传的东西。”她们花家秘不外传的全是些祖传医术和医方。《洗髓经》和《易筋经》虽然曾是少林不传秘笈,但在二十一世纪里,一切都不再是秘密。网上随便一收,不但有文字说明,还有详细图解和视屏教学,真没啥不可外传的。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她不是在峰谷里吃了无数颗乱七八糟的果子,其实也不可能练成这些玄乎玄神的武功。所以她就算把这东西满九州天女撒花,也不过是让这异世多了两篇养身佛经而已。
“还是不行。”青锦正色道,“青锦方才和两名下属也只是就事推论一下而已,绝无觊觎霸占的小人之心,是以无论如何还请二倌主收回美意。”
“喔,你不要啊”花恋蝶面上有些讪讪,这古代男人高风亮节的还真不少,“那你要什麽?”她突然朝他微倾半身,淡唇勾出一个异常诡诈的笑,“不如,送君归家可好?”
青锦一怔,顿住了所有的动作,清凌墨眼倏地黑沈幽冷无比,冰寒森厉地看著她。
花恋蝶毫不躲闪,笑盈盈地回视他,烟灰眸子温和暖融,清澈澄透。
半晌,他绽开一抹明濯清朗的笑,低语道:“记得二倌主曾说在对我的追求期间,我将拥有略低於红罗倌主的福利和特权,可以随意使唤你,利用你,完全无需背负负担和愧疚,对否?”
“没错,我说过。”花恋蝶眨眨眼,烟灰眸子弯成了天边的弦月。
“那好,你明日便送我归家,助我夺回属於我的一切。”既然心已染黑成墨,堕落成魔,就好好地利用这个白发女人,扬起斩灭所有的屠刀吧。
“这有何难?”花恋蝶慢慢坐正身体,脸上的笑越来越大。美男啊,开始咬姐抛的鱼饵了呢。
远处蹲在草地上咳嗽的另一对鸳鸯夫妻咳嗽中也没闲著。
‘弦络,我觉得少主也堕落了。’
‘勾云何出此言?’
‘他开始利用自身美色驱使奴役他人了。’
‘这不是那白发女人自个承诺的麽,关少主何事?’
‘也对,这麽任劳任怨的现成全能劳力摆在哪儿不用是种可耻的浪费。’
‘勾云。’
‘嗯?’
‘为妻突然发现你不但是个优秀的暗卫,还是个善於持家的好夫君。’
‘嘴贱!’
第052章 霸王瘟马“花五毛”
翌日辰时初,依君馆临街的馆门口停著一辆简朴而奇特的宽大马车。
说它简朴,是指木质马车外部通身只刷了几层土漆和桐油,简简单单雕了些粗浅的瑞兽牡丹图案,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说它奇特在於车厢後面增设了一个与车厢同长,高达一半,约莫两尺来宽的小型木箱。木箱上面的车厢背部捆绑著一个用黑色油布包裹的圆形物什,大小与车轮相等,车顶上也用黑油布捆扎著一叠看不出名堂的物什。车夫辕驾较宽长,两边有档,像是一长条凳榻,铺著厚实的软褥。最为奇特的是马身上没有衡、轭等挽具,挽套其胸腹间的是一副肩套和类似小鞍的东西。
不过初早临街路过的都只是一些无甚见识的小老百姓,街边惊诧过後也就快步离去。当然,之所以快步离去,最重要的原因还在於围在马车边的是七八个京城中有名的地痞。
“花姐,小弟找的这匹马您可中意?”黄大虎搓著手,满脸都是讨好的笑。他如今在邺京城中是一只虎,在花恋蝶面前是一只猫,乖巧又柔顺。
套著缰绳辔头的马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四肢看著还算矫健有力。马脸瘦长无肉,耳朵尖小竖立,鼻子湿漉似有字纹,比一般马眼小的豆眼虽然明亮有神,但一双眼皮呈三角形耷拉,马唇厚实翻翘,显得整张马脸有种猥琐的感觉。身上的毛短而粗涩,有墨黑、鼠灰、土黄、麻棕、暗红五色,看起来五彩斑斓又低调十足,总的说来这匹马很丑,很挫,属於一般人不会选择的类型。
唔,一匹马居然长出了人的猥琐!这拟人化未免也太厉害了!花恋蝶一眼看去就在惊叹中喜欢上了那份别具一格的独特。手里拿著方糖喂进翻翘的马口中,顺便看了看马齿,刚到齐口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光。
“不错,姐很喜欢。”她笑眯眯地点头,“黄小猫啊,是谁帮你找的这匹好马?姐觉得凭你那只懂横强淫欲的猪脑子是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好马的。”
黄大虎脸色一黑,却不敢发作,老老实实地嗫嚅道:“我家小妹素有相马之能,她说这马看起来丑陋无奇,但套犁可耕地百亩,套车可奔驰千里,套鞍可驰骋沙场,是马中的霸王,送与花姐远路出行再合适不过了。”
“喔,你家还有个了不起的黄小妹啊。”花恋蝶冲他笑得更和蔼了,“这马你家养了多久?如此神骏怎舍得送人?”
“嘿嘿一年嘿嘿花姐需要,小弟哪有舍不得的道理?”黄大虎憨憨傻笑著,额际悄然留下一滴冷汗。
“啧啧,想不到黄小猫对姐是如此地真心爱戴,热诚拥护啊。”花恋蝶摇著头,手在马儿背上来回摸压著,“骨骼清隽,挺而不塌,好马好马呀!只是这匹公马好像没阉过吧?”她偏头看著黄大虎,灰眸弯弯,“不知道性情会不会偶尔突变得很狂躁暴虐,把姐的马车给拉翻呢?”
唰──
无数颗冷汗自黄大虎额头密密麻麻地冒出。这匹马是小妹一年前从个游贩手中低价购买的野马,牵回家时兴高采烈地说是淘到了一匹万里挑一的良驹。哪知他们要阉割此马时,这马竟在马厩中狂踢狂踹,伤人无数,且还不惧迷药,无奈之下只得放弃阉割一事,任其自由发展。
平常这马也让你骑,也愿意拉车,不过那速度基本是随它心情掌控。倘若用鞭子威胁它,它就开始发狂踢咬摇摆,甩人翻车。如果不幸吃上了一鞭子,当时老实了,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这畜生便会报复似的攻击马厩里其它马匹,直闹个天翻地覆。
拿刀结果它吧,它迅捷如风,力大无穷,皮厚肉粗,狡诈无比,你费尽心思至多砍伤点皮毛,却得付上被钢针似的马尾抽得一身生疼或是被踢成骨折的代价;卖了它吧,它转眼就抽空跑了回来;放归山林吧,你还没到家,它已经蹲在马厩里吃草了。是故不到一月,它已完完全全成了黄家的一匹霸王瘟马。最後的最後,黄家上下只有悲催地将它像马祖宗一样好吃好喝地供著。
这次花恋蝶找黄大虎要马拉车,黄小妹灵机一动,觉得是请瘟神出门的天赐良机。二话不说便让他哥将这匹霸王瘟马白送出去荼毒他人,尤其是这个他人还讹诈了自家上万两银子,更荼毒得毫无心理愧疚。
黄大虎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头子,屈服於花恋蝶淫威下并不代表他有多甘愿,遂也起了歹毒的侥幸心理。就盼著这霸王瘟马带著白发恶鬼出城後性子暴起,甩人翻车,也好出出心头一口憋闷恶气。反正到时他只需推说是车夫驾驶技术不好,惹恼了马匹,那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可是可是眼前这个白发女人竟然竟然比鬼还精?!
看著黄大虎额上的冷汗一滴滴滑落,鼻翼紧张地翕动不已,虽然模样距离美男相差太多,花恋蝶还是体贴地拍拍他的肩膀,温言安慰道:“好了,你不用回答,姐已经心知肚明了。你家黄小妹是个难得的人才,姐和红罗夫君此去锦城诺山寺吃斋求子期间,你多带她到依君馆里转转,好生帮衬著凌雪把依君馆打点顺畅,姐就啥都不追究了。如若不然,等姐回来──”她顿住话,淡唇中逸出一连串阴森的冷笑,粉玉手掌中不知何时抓拽了一把的杂色马毛。五指倏收,马毛化成毛灰,从指缝间飘飘洒洒扑向黄大虎的面庞。
“是!是!小弟一定遵照花姐的命令办事。”黄大虎连连点头,健硕的腰已经弯了好大一截,扑著毛灰的黑红面庞透出青白。心里後悔不迭,不住地诅咒著自家小妹害他,这恶鬼一样的白发女人是那麽好糊弄算计的麽?改日定要让小妹亲自来领教一下个中厉害。
花恋蝶恐吓成功後又将视线落在身边的杂毛马上,拍拍掌中残灰,问道:“这家夥有名字吗?”
“有,小妹叫它五毛。”黄大虎赶忙答道。
“五毛啊。”花恋蝶笑得满脸兴味,“还真是名副其实呢。不过如今它既已跟了姐,就再冠上姐的姓吧,花五毛。呵呵,小家夥,从今後你就叫花五毛了。”她拍著马儿的肩背,大声宣布道。
马儿尖小的耳朵转了转,耷拉的三角眼皮一抬,豆眼里精光灼然,隐隐瞳彩流转,突然仰起脖子冲花恋蝶噅噅直叫,叫声欢畅愉悦。
“呵呵,看来你很满意这个名字。”花恋蝶摸著它的鬃毛,笑意盈盈的粉脸突然一沈,冷声警告道,“花五毛,记住,姐不管你本身脾气如何,又在黄家如何地称王称霸,作威作福,若在姐面前耍横,惹姐不高兴了,姐定会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对个畜牲威胁能起用麽?一旁围著不吭声的地痞们面上不敢泄露丝毫不敬,心内却在暗暗发笑。老大家里这匹霸王瘟马他们都熟得不能再熟,此番跟著老大前来送行无一不存著看好戏的心思。
“噅噅──噅噅──”花五毛刨著前蹄,发出了诡异的回应声。接著左前蹄一抬,干净俐落地踹飞旁边一个眼泄笑意的地痞。瘦长猥琐的马头一转,豆眼露出几分委屈,撒娇似的往花恋蝶手心里磨蹭。
哢──哢──哢──
数个下巴因过度吃惊而与上颌发生了脱落现象。
“花五毛好样的!不愧是我花家的好马。”花五毛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花恋蝶,她眉开眼笑地用力揉著它的额头,进一步教导,“记住,今後也要这般言行。对敌人要像冬天般严寒冷酷,对亲人要像春天般温暖明媚。”
“噅噅──”花五毛嘶鸣著点点马头,右後蹄顺势也抬了抬,将一个下巴脱臼的地痞踹了出去。
“真乖,姐爱你喔。”花恋蝶毫不吝啬地亲了亲它的眼睛,“花五毛,我们不和这群痞子浪费时间了,出发吧。”她翻身坐上辕驾,右手麽指和食指在空中潇洒地甩出一个响指。
花五毛精神一抖,噅噅嘶鸣两声,撒开四蹄便以著前所未有的欢快和速度哒哒哒地飞奔而出。
一群地痞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匹霸王瘟马在无人甩鞭拉缰驾驭的情况下拖著宽大的马车轻松自如地左扭右突,精妙至极地避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绝尘而去。
“老大,那是你家的霸王瘟马吧?”地痞甲使劲揉了揉眼睛。
“我不知道”
“老大,你家错把神马当瘟马了?”地痞乙也使劲揉著眼睛。
“我不知道”
“老大,你的脸色”
“我我预感我黄家从老到小,从男到女,从人到畜牲都都逃不过那个白发女人的手掌心”作孽啊,当初他为啥会惹到那恶鬼?!
“老大!节哀!节哀!”数个地痞惊呼著,慌慌张张地扶起突然瘫软的壮硕男人。
黄大虎那双凶残狞恶的铜铃环眼此刻翻白抽搐,脸色灰败,呈现出全家上至八十老母,下至墙洞耗子都溺水了一般的绝望。
第053章 途中言棋
邺京西南方相邻的城为陧城,陧城有座隐诺山,隐诺山上有座诺山寺,此庙曾庇护过越国上上代遭奸贼暗算的帝王,受过皇家封赐,又兼其近百年来出了几个闻名九州的得道高僧,因而香火甚是兴旺。求财的、求子的、消灾的等等络绎不绝地往来寺庙,一些有钱人家在寺庙的居士厢房中吃斋念佛住上个把月以表心诚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花恋蝶一行人此去的并非陧城的诺山寺,而是与陧城相邻的河城。
河城,顾名思义,流经城中的天然河道大大小小就有二十多条,更别提星罗棋布的湖泊水塘了,与陧城之间最快捷的一条路也需经过一片近乎千里的芦苇荡,最大的湛河就是先通过芦苇荡再流入城中。芦苇荡内居住著不少匪寇,商客乘船从中路过,倘若运气不好,便会落个财失人亡的凄惨结果。朝廷也曾数次派兵围剿,无奈苇荡面积太广,兼之地形不熟,匪寇又甚是狡猾,常常是无功而返。
是故,若是事情不太紧急,前往河城的行人商客宁可绕山多行上数百里路,也不愿乘船从芦苇荡进入河城。平日里也只有那些养著武艺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