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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凝看怀里这个与自己长得极像的孩子,御苍玺心里一片柔软。九年前,当他醒来后,孩子躺在他身边,小蝶把所有的后续治疗对御医详细交待后,留下药便悄然离去了,一如她悄悄地来。
绝望的失落和夹着爱的深恨在他心中盘亘了很长一段时间,让他不时涌出杀光所有的嗜血冲动。可每当视线落在孩子身上时,那种嗜血冲动便渐渐澹去。他会忆起那个御医说小蝶临去前吻了他的额头和唇,还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谢谢?小蝶是谢谢他为她生了一个孩子吗?可是他要的不是她的谢,而是她的爱,对他御苍玺的爱!不是遗弃般的“谢谢”两个字!
他为孩子取名御小蝶,唤他蝶儿,守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蝶儿蹒跚学步,听着蝶儿咿呀学话,当蝶儿第一次叫着“父皇”奔跑着扑进他怀里的刹那,他心里所有的阴霾突然全部消失了,只觉自己怀里抱着世间最最珍贵的至宝。
这感觉和抱着小蝶的感觉略有不同,却同样让他沉沦迷醉。
蝶儿七岁那年,在微服出宫游玩,教训一个地痞时,不慎爆了一句粗口。暗卫的回禀,让他发现了端倪。
操他爷爷的!这句粗口可是某个让他爱恨交织的白发女人最常冒出来的。若不是母子天性的巧合,便必是······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战栗了。原来,小蝶······并没有将他们父子丢弃遗忘!
七年的思念太蚀骨,七年的爱恨太磨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蝶儿的长大,不知不觉间,他的霸道和自私已经消褪了许多。
经过一年的追逐和守候,他终于得到了小蝶的又一次的回眸。只是,他有他的责任,她也有她的责任,他们还是不能如寻常夫妻那般终日厮守在一起。
“蝶儿,你难道真不喜欢成为帝王?”他轻抚着孩子的头,温言问道。
“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成日里守着个皇宫累死累活,劳心劳力,孩儿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御小蝶又打了一个呵欠,“能一觉睡到天亮,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多好。”
御苍玺看着呵欠连连的孩子,不由低笑一声。这孩子长相随他,痞懒的性子却随了小蝶,兼之对政事毫无兴趣,确实不是个做帝王的料。
“蝶儿,父皇只得你一个孩儿,你若不喜当帝王,这偌大一个雍国又该交给谁呢?”
“交给越帝吧。母亲说他是工作狂,他家太女也是个标准的工作狂。”御小蝶鄙夷地看向自家父皇,“父皇前月不都和母亲通气卖国了麽?咋又来问孩儿?”
御苍玺拧拧他的鼻尖,宠溺笑道:“再问一次总不会错,若蝶儿改变了心意,父皇和你母亲的决定便是将这九州大地一分为二。”
“母亲真是这麽与父皇决定的?”御小蝶眨眨眼来劲儿,黑黝黝的朦胧眸子瞬间晶亮无比,“你俩是私下交易的吧,越帝得知后会不会勃然狂怒?”
“他勃然狂怒自有你母亲顶着,关你我父子何事?”御苍玺呵呵笑道,一脸的无赖和满不在乎。
“啧啧,孩儿以为母亲挂帅只是在为心爱的越帝和越国太女打江山呢,原来也顾念到了孩儿麽?”
“蝶儿不但是你母亲的第一个孩子,还是由她亲手接生的,她怎会不爱你?”御苍玺故作嗔怒地拍拍他的脑袋,“小心你的话若被你母亲知道了,指不定怎麽收拾你。”
“孩儿只是一时嫉妒失言,嘿嘿,失言失言。”御小蝶摸着后脑讪笑起来。母亲不像父皇,一旦惹她不爽了,收拾人的手段绝对是五花八门,且还六亲不认,让他小生怕怕。眸光流转,他扑搂上自家父皇的脖颈,狡黠道,“对了,父皇,您若是和母亲卿卿我我时不小心乱嚼了舌根,就休怪孩儿把前日淑妃偷闯您寝宫的事儿告诉母亲。”
“你──”御苍玺瞪眼,气结骂道,“拖后腿的小兔崽子。”
“错,是小龙崽子才对。”御小蝶竖起手指,郑重其事地纠正道,“目前父皇和孩儿均未下岗,这称呼暂时还不能弄错。”
“好的不学,就知道跟你母亲学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言词。”御苍玺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
嘿嘿,父皇,您瞪吧,瞪吧,孩儿不怕您。
在臣民面前威慑力和压迫性十足的雍国帝王在御小蝶眼中连纸老虎都算不上,他当着他家父皇的面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越国昭元十一年。
九州的重九节来临了,这一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会举家进行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九糕、饮菊花酒等活动,是故这一日也是九州诸国朝廷的一个休沐日。
上半日,花恋蝶携一干家人乔装打扮,到邺京东郊的一处山坡与民同乐。下半日,则在清溯殿后花园中设下椅榻桉桌,摆上瓜果糕点及几壶她亲手酿制的菊花酒。一大家人围坐吃糕品酒,弹琴赋诗,欣赏满园怒放的菊花。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澹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红罗捧着墨迹未干的雪白宣纸徘徊漫步,朗声吟诵,最后驻足在花恋蝶身边,温润媚丽的眉眼间盈满融融笑意,“此诗虽不是极佳之作,但胜在豪迈潇洒,且极为应景。”
话音刚落,娈栖、越昊昕和越宸轩已是一起轻笑出声。前些日子这花园中还是奇花异草,只因重九节即将来到,在后主的一声令下,转眼就变成了品种各异,颜色各异的菊花。
娈栖从椅榻起身,移行两步,拥住站在一边讪笑花恋蝶,笑道:“花姐姐奇思妙想,这满园菊花布置得甚得我心。”目光从菊花丛徐徐扫过,璀璨剔透中含着潋滟生波的旖旎风情。
满园的菊花以灿烂的黄色为主,其间用另色菊花点缀出一颗又一颗桃心。花姐姐曾对他们说过,心就是爱,那这一颗颗心可不就是她对他们的爱。
“娃娃喜欢就好。”花恋蝶回搂他的细腰。六年了,娃娃的容貌身姿仍如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只是美丽风华更胜,更加令人迷醉。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越昊昕轻声吟哦,修长龙眉忽地一扬,极薄的上唇温柔而邪魅地勾起,“卿卿,朕最喜这两句。不过若能将‘秋光’改为‘春光’,则更得圣心。”
花恋蝶眸光斜睨,靠在椅榻上的帝王龙今年二十有四,早已不眩倌甑牡ケ】±觯涞贸墒煅舾斩攘κ恪R煌匪诜⑺扑餍梗赖姆镯铄溆陌担⑽⒐雌鸬闹焐〈娇此迫崆椋炙屏贡 K湟簧硐惺抒祭粒油返浇湃疵稚⒊錾畛恋耐嫌胫磷鸬念㈨钊瞬桓抑笔又嘤至盗狄撇豢劬Α
“昕儿皇上。”她竖起右手食指,笑眯眯地对他摇了摇,“眼下正是深秋,如何能改为春光?”
“花儿此言差矣。”坐在越昊昕身侧的越宸轩将手中的菊酒一口饮尽,冷硬无感的邪异白瞳闪了闪,严肃指出,“眼下虽是深秋,可若在今夜就寝时将之改为春光不恰恰应景了麽?”
呃······好像也对。
花恋蝶无奈地瞪了这两个满脸淫荡的叔侄一眼,讥讽地啐道:“一丘之貉。”Y的满脑子黄色思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是被她给严重荼毒了。
“谁惹我的宠蝶儿生气了。”一道月华身影从假山拐角处转出,却是轮到哄孩子睡午觉的锦螭转身回来了。
“还会有谁?自然是那对皇家叔侄了。”娈栖下巴搁在花恋蝶肩上,笑盈盈地问道,“我的小虫虫可睡熟了?”
“是龙!”越昊闻听倏地从椅榻上跳起,极度不满地怒嚷道,“朕的儿子天生就是!翔九州的龙,怎可能是小虫子?要再敢胡乱唤他,朕就砍你的头!诛你的九──”他勐地顿住。
“诛臣的九什麽?”娈栖阴笑道,“九族麽?不知皇上算臣九族中的哪一族?”
“是啊,昕儿皇上算是娃娃的哪一族?”花恋蝶阴森森地接口追问。
哪一族?至亲的连襟共妻兄弟,一族之内。
越昊昕一噎,脸上僵化的忿然立刻转为尴尬的谄笑,连忙摆手道:“卿卿听错了,朕怎会作下这种自砸脚背的事呢?”
花恋蝶鼻中轻轻哼了一声,澹澹道:“不会最好,别忘了娃娃是小虫虫的父亲。”
“那明明是朕的──”越昊昕条件反射地就要辩驳,却在花恋蝶凌厉的瞪视中弱弱地转口道,“好嘛,卿卿不生气了,朕只是还不习惯把儿子过继给娈栖。”
花恋蝶秀眉一挑,冷嗤道:“快一年了还不习惯过继儿子?那好,把你女儿过继给娃娃。”
“不行!”越昊昕断然回绝。算上雍国那个溷账王八蛋生的,卿卿共有六个孩子,却只得一个女儿,这般精贵得让人羡慕的女儿如何能过继给他人?两厢比较下,儿子就显得不值钱了。他拉拉花恋蝶的衣袖,讨好地涎脸道:“卿卿,我们维持原状就好。”
娈栖嗤笑一声,闲闲道:“是啊,皇上,维持原状就好。小虫虫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你又何必总是怒气伤肝呢?”他侧头吻吻花恋蝶的鬓发,浓长的眼睫微微下垂,盖住所有的情绪。身为天阉的他是不可能拥有子嗣的,可是花姐姐怕他寂寞,决定多生一个孩子过继给他。至于为什麽会选择越昊昕为过继孩子的亲生父亲,内中缘由不言而明。
“恋蝶,昕儿皇上现在的性子你还不明白麽?在自家屋里嚷一千遍砍头诛族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红罗笑着将她从娈栖怀里拉出来,爱怜地捏捏她的腮帮。
“卿卿,这几年来,朕已经习惯了这个家,又怎舍得破坏一丁点?”越昊昕转过她的肩,深深凝视她,认真道,“你且放一千个心。君无戏言,朕当初既然承诺了将幼子过继给娈栖,便断无反悔的道理。朕只是小虫虫的皇帝爹爹,而不是他的父皇。”
“身为小虫虫的父亲,我会真心疼爱他一辈子的。”娈栖接过话头,既是对花恋蝶的承诺,也是间接地对越昊昕的承诺。
“花儿,但凡只要延续了你血脉的孩子都是孤的宝贝。”越宸轩搁下酒杯,站了起来,身形依旧高大健硕,冷硬刚强得毫无一丝生息。一双无感的白瞳凤眸表面反射着石质冷光,溶解出几不可见的温柔,“连御苍玺生的那个孩子孤也疼。”
阴鬱的神色终于自花恋蝶眉宇间散去。几年了,娈栖和帝王龙之间始终不像其他夫君那样相处融洽。虽不至于弄得你亡我伤,却时常唇枪舌战,掀起家庭硝烟,让人不胜烦扰。于是,她为帝王龙多生了一个孩子,将其过继给娈栖,想用孩子来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可是近一年过去,现在看这两人的态度,她反而有些担心孩子以后会不会成为他们打击彼此的工具,被暗地里给教残了。
“养不教,父之过。你们两个可要记住了,倘若小虫虫以后成了没出息的废人,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们。”她冷声威胁道。
“小虫虫日后若不能成茧化蝶,岂不白白糟蹋了我精心取的花虫虫这个名字?”娈栖弯了弯琥珀猫儿眼,撩起花恋蝶一缕白发放到唇边亲吻,“他以后定会变成一只像花姐姐这般美丽的蝴蝶。”
越昊昕抽动两下嘴角,终是忍住再度破口大骂的冲动。他堂堂帝王之子的名字居然叫花虫虫,这成什麽话?就算是一般百姓恐怕也没几个拿虫子当名字的吧?可是,谁让这孩子还没怀上时,他就被卿卿的甜言蜜语给迷得煳煳涂涂地作下了憋屈的过继承诺呢?本以为自己比别人多一个孩子,谁料是给他人作嫁衣。可是,他又真的舍不得害卿卿伤心一点点。罢了罢了,给了就给了,花虫虫就花虫虫,反正这儿子并未载入皇室宗牒,明面上丢不了皇家的脸。而且他们好歹还是一家人,他就不信儿子会将他视为陌路。
“宠蝶儿,惹你心烦的玩物弃了就是,何须烦扰忧怒?”静默许久的锦螭伸手将花恋蝶从人牆中扯出,拉进自个怀里,高华明濯的绝俊容颜笑意澹澹,清凌墨眸中盛满深浓的宠溺和放纵,浑不在意道,“无论你要几个绝顶玩物,主人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你收罗到。”
其余四人看到女人瞬间灼亮泛光的灰眸时,不由一阵无力。又来了,几年来,这锦家家主、螭门门主的心理还是一如既往地扭曲。娇惯自家妻主爱宠的最常用手段就是给她找玩物,以旧换新。若不是他们防范到位,指不定还真多了几个侍夫兄弟。
吼,这种危险话题最好还是不要再继续了,不然明日肯定能见到一个到十来个不等的俊美男人在自家府里乱晃。
红罗笑吟吟地步出,对锦螭道,“锦螭,哄孩子入睡辛苦了,快到榻上歇息歇息。”接着又向花恋蝶提议,“恋蝶,孩子们都已睡去,难得无人打扰,又当此佳节,你不如为夫君们奏唱一曲可好?”
“宠蝶儿可愿意?”锦螭低头凝视怀里的爱宠,醇冽清寒的声音出奇地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