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忍性了良久,才终於艰难决定当个体恤元帅的好属下,各归各队,自行安排後续工作。至於躺在地上睡觉的元帅,鄙视到底,坚决不予理会。
不是他们无情,而是元帅此举委实太过分!太不著调!太打击他们了!瞧瞧,连与她感情深厚的崇义侯在甩下一条毯子後,都气鼓鼓地离她而去了,最後只余她那成了精的一马一鹰守著。野驴子本来是要跟在马身边的,却被它的主人崇义侯给强行拖走了,临去前还回首很是哀怨地欧啊叫了两声,叫得他们也忍不住想站在山巅狂吼出盘亘胸口的那股子道不明的邪火郁气。
函谷被清理干净了,兵士们也略做了休整,早饭也吃了,眼见著天光越来越亮,行军在即,元帅却还在梦乡。不得已,他们只好第二次围在了元帅身边横眉冷目。这山间雾气寒重,咋就没把元帅给冻出毛病来?这土地凹凸坚硬,咋就没把元帅给咯得鼻青脸肿?
“啧,不愧是莽山里出来的,就是皮厚肉粗。”娈栖撵走花五毛和花苍,蹲在花恋蝶头边冷哼著道出了众将心中的疑惑。
啊,对了,元帅本是个长年累月生活在莽山中的山野大夫!众将顷刻恍然大悟。
就见崇义侯伸指捏住元帅高挺秀美的鼻子,静默一会儿,元帅闭著的眼睛终於张开,湿漉漉的黑灰眼睫下是一双澄透纯净烟灰眸子,飘浮著一层浅浅的迷蒙,带著山林般的清新,无辜地往上看著。
无辜?众将又涌起插目的冲动。
黑灰色长睫闪了闪,迷蒙褪去一些。凝著几滴小水珠的淡唇猝然绽开一抹笑,仿若从雾气中跃升的朝阳,温暖明媚,令人看了心情舒畅,浑身都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娃娃,你没事吧?”
很好,重情重义的元帅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战况,而是关心她的情人。
“我一直随轻骑隐匿山道,怎会有事?”娈栖心里一暖,笑著柔声回道,终於出手将她揽进怀中。那股因她选择了在战场上睡觉,而不是跑回他怀里睡觉的不忿刹那间烟消云散。
花恋蝶懒洋洋地倚在娈栖怀里,打了个呵欠。关闭敏锐外感,进入深沈睡眠就是好啊,张眼天就亮了,啥事也都结束了,根本不用她操心战事後续工作。这懒,躲得值!伸手抹了两把沾满细密晨露的脸颊,嘿嘿笑道:“娃娃,天为帐,地为床的最大好处便是一觉醒来,洗脸水全凝在了脸上,不用专程找水洗脸。”
娈栖的身体一僵,众将的身体也是一僵,嘴角极快地抽搐了一下。
难不成元帅以前生活在莽山之中日日都是如此洗脸的?!
“啊,你们都在。”抹干净脸,花恋蝶环视身边一道道笔挺的身形,含笑的眸中跃出得意,“本帅昨晚上的表现怎样?是不是很逼真诱敌?很让人崇拜?”
“是”众将嘴角再抽,嗫嚅著闷声答道。埋伏在山上,他们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不但元帅表现得逼真,连那群跟著她一起入函谷的兵士都表现非凡,个个堪称最佳伶人。即便他们已是心知肚明,也情不自禁地升起了被屠杀的愤怒。
站起身,花恋蝶抖抖丝袍上的水珠,又望了望开始整装待发的兵士们,继续问道:“彭副帅,所有尸体都搜刮干净了吧?”
此问一出,众将的面皮又是好一顿狂抽。
没错,早在打仗前,元帅就吩咐全军将士,除了要将虞军的武器和粮草收缴干净外,还要把每具尸体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携带的值钱东西全部收刮干净後再行处理,决不能造成一丝一毫的浪费。
这简直比强盗还狠绝贪婪!让他们都忍不住为死去的虞兵发出一声同情叹息。
“每一具尸体从头到脚都搜刮干净完毕後方才丢下崖壁弃尸的。”彭怀骁硬声回道。
“很好,记住,浪费是可耻的。还要记住,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无情。”花恋蝶点头称赞,顺道再次重申每个兵士应该具备的新观念。
众将默然无语,只以点头表示自个明白了。恍惚间都有种错觉,觉得他们不是将士,而是强盗土匪;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杀人越货的。
“元帅,用早膳。”娈栖从放在地上的食盘中端起一海碗南瓜大米饭,笑盈盈地递给花恋蝶。花姐姐早下令了,此次出征,除了军帐和戎服有等级区别外,其余方面将官和兵士全部一样,不搞多余的特殊化。呵呵花姐姐可能忘了,她与他在军中肆无忌惮地亲密谈情,便已是特殊化中的特殊化了。只是,她的坦率诚挚,她的平易亲和,她的狠厉决断,她的汪洋渊博,她的高山仰止,将这份特殊化硬生生扭转成了理所当然。
“娃娃费心了。”花恋蝶接过木碗,当众撅嘴在娈栖润泽柔软的花瓣粉唇上重重吻了一记,惹来一阵快乐甜蜜的清脆笑声。
她三两口便将南瓜大米饭倒进肚中,粗鲁地一抹嘴,意气风发地挥动著木碗,扬声道:“我们出发。”
众将木然看著浑身湿润,精神抖擞,笑得温暖明媚,清新爽朗,嘴角还沾了一颗饭粒的元帅,觉得自己对她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越军有此智勇双全,渊博高深却又懒又色又不拘小节,思考极度偏离常人的主帅,是幸,也是不幸。
第192章 攻槐城,破长蛇
轰──
一声震天巨响拉开了虞军对槐城的又一次攻城序幕。
硕大的巨石在空中滑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飞跃两百多米的距离,重重砸在了城墙上。用坚固石块垒砌的城墙居然像豆腐似的哗啦啦往下崩裂坍塌,守在那处的一个越国兵士躲避不及,竟也随著石块栽下城墙。在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後,脑浆迸裂而死。
怎麽可能?!
刚至城墙上的景烨王看著垮塌了一丈来宽,半丈多高的巨大缺口,目中惊骇至极。
地道偷袭失败之後,虞军一连沈寂七天有余。除了偶尔有一队人马在城外骂骂咧咧地叫嚣,飞出几支流箭外,并无大的攻城行动。
派哨子打探,带回来的消息是虞军白白损失几千将士後,正重整军纪,加强阵型操练。却不想暗地里居然在改制投石机。
现今各国的投石机至多只能投石近百米,且投出的石块威力不大。若是在城墙上使用大弓,便能将操纵投石机的兵士一举射杀。
但城下虞军的六架投石机却离城两百多米,弓矢根本无法射到。投出的石块大小是原来的十数倍,飞出的距离也是原来的两倍多,造成的危害更是可怕到极点。
“守城!全力守城!”景烨王镇定下心神,厉声喝令。可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在威力如此强猛的巨石下,血肉之躯除了躲闪,便只剩下无能为力。若是虞军继续发射巨石的话,城墙必遭摧毁。城外虞军十数万,城内越军不过近七万,时间稍长,槐城被破只是早晚之事。雪上加霜的是朝廷派来的援军偏偏迟迟不到。
虞军中到底是谁改制出了如此攻城利器!?
犀利嗜杀的目光掠过站在投石机之後的数道身影时,突然如同醍醐灌顶。是了,他怎麽忘了虞国大将军林静然不但以武艺高强,兵道奇诡著称,还极擅长机关之学。是她,定是她造出来的!可恨啊,真是可恨之极,槐城若破,他拼死也要斩下她的头颅!
轰──轰──轰──
巨石接二连三地飞出,城墙在震颤摇晃中不断地垮塌,哗啦啦的碎石掉落声不停地响起。
“哈哈哈哈,景烨王,今日本帅誓要破城屠军,报那火烧之仇!”公孙明珠骑在马上,向著城墙长声大笑,豔美的五官张狂狰狞,弥散森森寒意。
与她并辔而立的林静然清丽的脸上也尽是冷肃森然。冥思苦想整整五天,她终於突破了一直以来禁锢的死结,将投石机改制成功,又花了两天时间把军中每一架投石机进行了更完美的改良。吃一堑长一智,越军有精良探哨,她虞军难道就不知道深入隐蔽麽?
“大将军,您这投石机真是无坚不摧的攻城良器!”旁边的偏将发出由衷赞叹,“不要说区区一个槐城,就算是整个九州也挡不住这样威猛的巨石!我虞国一统九州可谓是指日可待!”
“呵呵,依本帅所见,大将军改制的投石机威力超乎寻常地强猛,我等不妨为它另外取个名字。”望著逐渐变得残破的城墙,公孙明珠心情大好,一扫连日的阴霾。
“元帅,这改良後的投石机在发射中使用了硝石硫磺之类的著火物什,不如就叫石炮吧?”林静然粉唇微勾,目光冷冷地遥望在城墙上急速行动的高大身影。景烨王,若不是你在地道中使用了硝石硫磺焚我虞国将士,我还想不出该如何进一步加强巨石的发射力度。如今,我便用这石炮来答谢你的提醒之恩。
“石炮?”公孙明珠玩味地重复,旋而抚掌大笑,“妙啊,石炮一名真是妙极!”
轰──轰──
又是一阵接连巨响,残破的城墙有一处完全垮塌。
“禀告元帅,巨石俱已投击完毕!”也恰在此时,负责操控石炮的兵士跑步禀报。
“啧,真是可惜。不过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公孙明珠舌尖轻舔过上唇,面色忽地一凛,明眸阴冷微眯,唰地挥枪厉声道:“传令下去,攻城!”
城下虞军战鼓顿时震天擂响,冲杀声漫天响起,大批虞兵往城墙汹涌。如同深蓝色的海洋,一层叠一层,一浪赶一浪。
糟了!
景烨王在目睹城墙垮塌时,脸色剧变,火速调集大批将士驻守缺口。
然而,原本高大坚固的城墙多处已在石块的轰击下崩裂变矮,有些地方甚至崩塌了三分之二,彻底丧失了驻防的高度优势。
无数闪亮的大刀扬起,鲜血飞溅,惨厉呼号,却止不住深蓝海洋的汹涌之势。
“王爷,城墙已不能驻守,只有出城迎击,拼力死战,方可将虞军的攻城速度阻上一阻。”景烨王站在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城墙上,刚挥刀砍翻一名已攀爬上墙的虞兵,身後突然传来醇冽寒彻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却见锦家家主锦螭穿戴上玄铁凤翅铠甲,手持冰魄钩镰刀,明濯高华的俊美面容冰寒酷冷,清凌杏眼墨黑无华,盈满魔魅,翩翩浊世贵公子的姿仪荡然无存,浑身上下都透出浓郁狠厉的杀伐,恍若那把被握在手中的长柄钩镰刀。他的身後,站著两个同样身穿玄铁铠甲的侍卫,肃杀剽悍之气丝毫不输常年征战杀场的悍将骁兵。
“阻上一阻又有何用?”他知道眼前的男人绝不会耗费心神做些无用的事。
“鹰!”锦螭手指长空,眼眸微弯,杀气有了瞬间的减弱,“宠蝶的鹰终於飞回来了!”
宠蝶?和他相处了近一月的景烨王心脏突收,立刻反应过来是此次领兵增援的兵马大元帅。顺著他的手抬头,果不其然,在高远的头顶上空,有一只小型鹰隼正在尖利嘶鸣,飞旋出各种姿态。
“它在说什麽?”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只鹰的飞旋姿态不同寻常,像是在发暗信。
“不消片刻,援军便将赶到。”
“本王信你。”左副将辅国大将军与先锋忠武将军等七员重要武将在沛城一战中不幸折损,身边能用大将太少。他信这锦主不是个投向虞国的叛逆,也信其有著足够的统帅之才,“英武将军,听从锦主指令,率五万人马出城拦阻虞军,本王与剩下将士死守城墙。”
“是!”英武将军肃声领命。没有质疑,没有犹豫,景烨王的命令就是必须执行的法则。
锦螭对景烨王笑了笑,忽道:“王爷,你很不错。”有资格做我家宠蝶的玩物。言罢,留下面露一丝迷茫不解的景烨王,转身随英武将军跃下城楼。
四千重骑,六千轻骑,四万步兵,统共五万越军直接从垮塌的城墙缺口和残破的城门鱼贯冲出,悍然无畏地冲进攻城的虞军中,试图阻挡虞兵攻城的脚步。
墨绿与深蓝交接,兵刃与兵刃交错,一场血腥惨烈的战斗展开了。
越军,誓死捍卫城池;虞军,拼力夺城报仇。两军将士皆是通红了眼,杀性大发,捉著对地厮杀。
“出来得好!”公孙明珠冷笑连连,“本帅正好屠军攻城两相不误!尔等且试试本帅新排出的长蛇阵!”手中梅花枪一挥,令兵传令,战鼓声突变。
与墨绿交接的深蓝听闻鼓声,竟放弃死斗搏杀,甩开越军迅速往两旁移动。越军待随之移动,却紧跟著发现当先遣虞军移开後,他们霍然对上的是一个纵长绵延推进的庞大阵式。
兵甲森厉,刀光晃闪,人头攒动,骏马高立,危险的磅礴杀气悍然狂飙。
不行,他们不能往旁边移动。动了,就意味著将残破城墙的正面给予了敌人,那从两侧攻城的虞军只有交给顽强驻守在城墙上的战友了!
“一字长蛇阵!”跟随门主出城迎战的弦络惊呼,这不是门主宠物训练他们的十阵之一吗?她还以为这世上只有那白发女人才知晓。
“一字长蛇阵?”刚刚斩下敌人数颗脑袋的英武将军转马回身,正巧听到了弦络的惊呼,愕然道,“锦主识得此阵?”
“识得。”锦螭深吸一口气,虞国将门双姝果真不是泛泛之辈,不但改制出威力强猛的投石机,还如恋蝶一般琢磨出了这种凌厉阵法,“一字长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