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数个不同的声音慢慢地融入进来,由一开始的散乱零落逐渐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民心,业已尽握!
第179章 授斧钺,踏征程
卯时三刻,连带昨日募招的兵士,统共五万将士汇集承天门前,准备出征。
斋戒三日的越国少年帝王头戴十二旒冕冠,身著九章明黄衮龙服,尊贵威严,俊秀夺目。
他留下文武重臣候在殿外,带著张和与李德踏进太庙正殿大门,处东面西而立。
“宣兵马大元帅入殿──”李德拉长声音冲殿门外高声呼喊。
早已恭立在殿外的花恋蝶抖抖身上的袍甲,正正头盔,在群臣灼灼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踏进太庙正殿大门。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见帝王龙,她立刻单膝跪地,行下标准的武官觐见礼仪。
“元帅请起。”越昊昕半隐於冠旒玉珠之後的凤眸深邃温和,抬右手虚扶一把。
“谢皇上。”花恋蝶站起身,恭敬地处南向北而立。授斧钺该有的规矩和仪式帝王龙早派人教她了,自认不会出什麽大的岔子。
越昊昕从候在太庙内的太史捧著的玉盘中取出半尺碧玉斧钺,握住钺的头部,将钺柄授於花恋蝶,沈肃道,“从此上至天者,元帅制之。”接著再用手握住斧柄,让花恋蝶接住斧刃,又道,“从此下至渊者,元帅制之。社稷安危,俱在元帅。望能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
花恋蝶高举斧钺,双膝跪地伏拜:“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不敢贪慕生还,愿为吾皇鞠躬尽瘁,扫平一切不臣。”
“元帅请起。”越昊昕俊秀尊贵的脸上绽开一抹温笑,伸双手扶起花恋蝶。瞥见太史退开後,遂以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低语道,“卿卿,记住朕的话,无论战况怎样紧急,都得先顾好自个的性命。”
“好。”花恋蝶收好斧钺,淡唇清浅一勾,也低声道,“劳请昕儿皇上照顾好自己和我的红罗夫君。”
“好。”
“皇上──皇上──臣有天大的喜事禀报──”
二人正脉脉无语凝视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大呼小叫,由远及近,带著不敢置信的兴奋狂喜。
“站住!不经宣召,不得擅闯太庙正殿!”羽林军副统领一挥手,十二道刀斧门立刻交叉在轻车都尉面前。
“皇上,大喜事,大喜事啊!”轻车都尉喘著粗气,也顾不得御前失仪,双膝跪在殿前九级阶梯之下,亮开嗓子喊道,“臣轻车都尉,有天大的喜事向皇上禀报!”
轻车都尉?他不是该候在承天门吗?
越昊昕龙眉微抬,凤眸深邃的流光射向突然笑得神秘得意的白发女人,若有所思。在经过她身边,拂袖走出殿门时,他撂下轻如烟云的问询:“卿卿,你背著朕做了些什麽?”
“昕儿皇上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花恋蝶跟在他身後,悄若无声地回道。
走在前方的越昊昕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顿,极薄的上唇瞬间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在踏出殿门的刹那又宣泄开温和的笑意。
看到越昊昕的明黄身影从殿中跨出後,轻车都尉连忙禀道:“启禀皇上,邺京四方正街交汇中心处的石板适才突然被掀翻,有一灰褐巨石冒出头梢。民众好奇,将此巨石挖出,却见石上纹路交错,凹凸起伏。在场有两个颇有见地的书生细看之下,发现那些凹凸纹路构成的竟是一个‘越’字,而里面的点点斑驳又隐隐绰绰显出一个‘昌’字!”
“什麽?!”越昊昕惊愕出声。殿外的文武重臣也是一脸不置信的狂喜,唯有景明王眸底深处突地掠过一缕恼恨的阴煞。
“皇上,万千百姓亲见巨石冒出,民心激昂,军心振奋,此石现已运至承天门下以供皇上过目。”轻车都尉继续眉飞色舞地回禀道。
“皇上,祥石出土,越中含昌,昌嵌於越,当是暗喻我越国必将昌隆千秋啊!”太史伏跪在越昊昕面前,神色激动,眼角亦泛出泪花,“恭祝皇上,此次出征,越国必胜无疑!”
“恭祝皇上,贺喜皇上。”一干重臣全部伏跪在地道贺。
“众爱卿请起,都随朕至承天门观祥石,送大军出征。”越昊昕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掠过跪在身侧的白发女人,玉旒後的凤眸深讳无比。在张和与李德的伺候下步下阶梯,上了龙辇。
及至登上承天门城楼,一眼便望见矗立在城门右侧,模样古怪的灰褐色巨石。上面还沾染了些零碎泥尘,表面灰白色的纹路凹凸不平,连绵起伏,猛一看,可不就是一个“越”字!再定睛细辨,灰白纹路中点点斑驳,恍然又是一个“昌”字。
越昌?昌越?那个白发女人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这等玄虚的?望著城楼下那一张张严肃中透著必胜喜悦的面庞,越昊昕的心更沈。抬手轻轻一招,身後兵部尚书立刻上前展开征讨檄文念诵起来。
“越承前朝,立於九州,万里锦绣,风华物茂,八荒六合,威加四海,举德齐天。然虞国狼子野心,窥越山河,侵犯边城,屠戮将士,欺辱百姓尔当奋勇杀敌,驱除虞敌,复国疆土。”
一篇不长的檄文念完,下方将士已是军心激愤。
“祥石出世,越国昌荣,此战必胜!”越昊昕深邃的目光投向矗立承天门的巨石,突然向天举起双臂,高声大喝。
“此战必胜!此战必胜!此战必胜!”万千将士倏地将手中刀枪连续三次举起放下,齐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排山倒海的喊声磅礴雄壮,震天动地。
嗡──
出征的号角在呼喊声中嘹亮响起,三军开始有秩序地从承天门开拔,沿四方主街的玄武道出北门奔赴边关。
越昊昕放下双臂,转头深深看进一直随在身旁的花恋蝶,沈声道:“元帅,朕在邺京等你凯旋。”
“臣定不负皇上重托。”花恋蝶一撩征袍,再度向越昊昕单膝跪下,灰眸中坚定一片,朗声道,“皇上,臣此去定为您守土开疆!臣辞行!”
“准!”静滞一秒,越昊昕重重允诺。
花恋蝶起身,纵身从城楼一跃而下,与众兵士戎装一般无二的墨绿身影眨眼隐没在汪洋之中。
稳稳坐在花五毛身上,她回首遥望城楼,那里只有一抹熟悉的尊贵明黄,没有熟悉的温润媚丽。红罗夫君,愿你在宫中一切安好。帝王龙,别让姐失望,替姐守好红罗夫君。狠心将头一扭,屈指顶顶头盔,对身侧的人扬眉轻笑道:“娃娃,花三粉还好骑麽?”花三粉是她为野母驴新取的名字。花五毛的马骨架长得不够高大威猛,花三粉的驴子骨架倒出乎寻常的高大,一马一驴并排而行,竟然不分高矮。
娈栖隐藏在头盔下的花瓣粉唇甜甜笑开,“好骑。花姐姐送的东西我都喜欢。”顿了顿,复又好奇地问道,“花姐姐,你的造假术技艺精湛暂且不提,我只奇怪你是如何让巨石掀翻路上石板,从地底自动冒出的?”
“呵呵,只不过是在巨石底部的泥土之下又放了许多绿豆而已。”
“绿豆?”
“对,绿豆发芽,便会将巨石顶出地面。”
“小小豆芽会顶起巨石?!”娈栖讶然。
“嘿嘿,娃娃,你别小瞧了种子。它发芽的力连结合得异常密致坚固的头骨都能分开,更何况是顶起区区一块巨石了。”花恋蝶耐心解释道。相信以帝王龙的慎密,今晚一定会派人到巨石出来的地方细细查探。只要往下细挖,就会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豆芽,凉拌、清炒、煮汤皆可。
这一愚民环节是帝王龙斋戒时突然想到的,还没机会对他说,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一顿脾气?唉,这次可就没人陪在他身边甜言蜜语地哄劝了。望望沿途相送的越国民众,想了想,忽道:“娃娃,想听歌吗?”
“谁唱?”娈栖还在种子的力中琢磨,被冷不丁问上一句,不由有些茫然。
“我唱,是一首送别之歌。”她笑了笑。不管是如何正义的战争,不管说得多麽冠冕堂皇,上战场就意味著面临死亡。她如今所能做的,便是为军民们送上一首歌。
哒哒的马蹄声、兵甲的哗啦声、告别的叮嘱声、送行的脚步声中突然飘出一道雅致明亮,柔情悱恻却又悲壮深沈的歌声。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盼望?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征战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沈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边城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
绣著硕大“越”字的旌旗在风中猎猎翻飞,扣人心弦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唱响。
出征将士们手中的刀枪在不觉间握得更紧,面色更为肃然,刚毅的嘴唇抿得牢牢的,唯有隐在头盔阴影下的双目中涌现出一缕红丝和必胜的坚定。
街道两旁的民众涨红了眼眶,却没有一个人大声哭号。目送出征的将士,他们的脸上没有哀戚,有的是满满的骄傲与鼓励。
越昊昕站在城楼上,深邃复杂的目光遥望蜿蜒的军队,静静地听著那道歌声。直到声音逐渐飘远,他才终於一甩广袖,淡淡扫过百官,道:“回宫。”
“起驾回宫!”李德尖细的声音响起,群臣紧随前方明黄一步步走下城楼。
花恋蝶啊花恋蝶,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一场场统军心,握民心,激士气的戏码做得未免也太过出色了!连那曾鄙夷过你的朝臣也多数陷入了你的手段中。
朕不怎麽希望你凯旋
只有败了,朕才能安心地将你拥入怀中。
掩在明黄广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尖深深扎进掌心。
第180章 景烨王(一)
高远的苍穹满是绚烂云霞,赤红、紫金、赭黄片片交融变幻,逐渐演变成一片明丽的金黄,昭告太阳即将从云层之後跳脱升起。
早起的鸟儿在深翠的枝丫间脆鸣,一只鹰隼时而从长空掠过,时而!翔盘旋,锐利的鹰眼阴鸷狠戾,随时准备扑击猎物。
站在城楼上的月华身影收回望天的视线,心下掠过微微失望。今日还是未看见熟悉的鹰隼身影,墨黑清凌的瞳眸冷冷睇向远处密密麻麻的军帐,水润薄唇泛起冷厉的淡笑,淡得如同晨间的轻雾。
一曲《蒹葭》从城楼上飘出,在萦绕薄雾的空中悠扬萦绕,清脆婉转,带著无法诉说的思念和缠绵。
花苍一去便是二十三日,十五天前只得到越帝已派兵前来救援的消息,而领兵的兵马大元帅据说是个满头白发的年轻女人。是你麽?我的宠蝶儿。为了见我,你终於放开手脚,要将你的经天纬地之才现於九州了麽?可是,为何许久都得不到你的半点消息?你迟迟不来,莫不是懒病发作,半天睡觉半天赶路?难道你不想快点见到锦螭主人?乖,走快些,锦螭主人很想喂你喔。
嫋嫋乐音在带上了点点无奈和宠溺纵容。
“锦主真是吹得一首好曲!”在最後一个音符落下时,身後响起浑厚低沈的赞赏声。
锦螭侧身转头看向来人,淡淡笑了笑:“王爷谬赞了,这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而已。”他晃了晃夹在手指间的一片绿叶。
“呵呵,锦主莫要自谦。本王虽不擅器乐,但生於皇家,这音曲听得不少,品鉴高低的能耐还是有的。”景烨王笑道,目光有些疑虑地盯向他手中的绿叶,道,“锦主这一雕虫小技可是叶歌?本王听闻某些小国边陲莽山中的蛮族便是以叶奏歌的。”
锦螭唇边的笑意更淡,象牙白手指轻轻摩挲绿叶边缘,像是在抚摸心爱女人的小手那般温柔怜惜:“王爷可是在怀疑锦家与蛮族有勾结?”
“没有没有,锦主莫要多心,本王也就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景烨王连忙摆手。
“这叶歌是我所豢养的心爱宠物教与我的。”锦螭转身遥望天边,神色有些怅惘,“她生长於不知名的莽山之中,聪慧绝伦,医术高明,武艺非凡,我那些护卫会的缝合术和格杀侦察术便来自她的教导。”
什麽?!景烨王这下可是大大吃了一惊。
锦螭没有理会他,缥缈的声音倾近於呢喃自语:“我的宠物又懒又色,只要有空闲就会躺著闭目养神。对美貌女人冷心冷肠,对美貌男人温柔可亲。性子极端苛刻任性,受不得一丁点错待,必须要把她放在心窝里,用所有的精血和宠爱娇养,可笑我以前”清冽的声音消失在湿润的空气中。
景明王脸上的惊愕逐渐消失,他深深地注视著眼前这个已陷入思念中的男人。
一个多月前,虞国将门後起之秀双姝之一的公孙明珠率十万大军犯境,不消五日便连克边关三城。能如此轻松容易地夺下城池,除了显出将帅者具有非凡的才能之外,还预示著越国边城驻军中暗存奸细。
他奉皇命,亲率十万大军奔赴边关御敌,及时解了边关第四城沛城之危,并揪出所有敌国奸细予以处决。正欲收复沦陷三城时,虞国却突然又增十五万大军,领兵之人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