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思思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只当他是身为主人家的客套,遂点头,“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
楚唯颔首,又问,“吃的用的可还习惯?”
“吃的用的都很好。”
“下面的人没有冒犯的地方吧?”
“当然没有,大家都很好。”
“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仇思思终于意识到今天的楚唯不是一般的反常,“东西都已经够全够好了。楚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桃花眼中闪过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不复就不跟木儿姑娘客气了。那日焦将军走前单独与秦王殿下和姑娘说话,想必一定有提到不复和阿璇吧?”
仇思思愣住。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楚唯会跟她说这事。
楚唯怎么会知道焦继勋说话的内容,还是……?
“木儿姑娘放心,我并没偷听你们那日的谈话。不复虽不能说有多君子,但还不至于做这些不耻之事。”好似猜中了仇思思心中所想,楚唯先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清白。
仇思思却是对他这话半信半疑的。他那日若没偷听,又怎么会知道焦继勋对他和卢璇的顾忌。
“焦将军来之前,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日会这么对你们说的。”楚唯又猜中了仇思思心中所想。
仇思思此时才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思怎么就那么好猜,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他,“你知道?”
楚唯点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
桃花眼突然笑意款款,勾人得厉害,“佛曰,不可说。”
仇思思呆住。
满意看到她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楚唯嘴角的笑意更浓,“他既没有告诉你们缘由,我就更不可能说了。”
仇思思觉得她可能被人耍了,“楚公子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些?”
“是也不是。”
瞪眼。“那到底是不是?”
视线在对面之人因为怒意而泛红的小脸上转了一圈,楚唯咳嗽一声,终于勉强收住些笑,“我只是来跟木儿姑娘打个保证,你可以放心,我和阿璇从未有要伤害秦王和你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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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唯说完他所谓的保证后,就以还有要紧事为由告辞了,彼时,仇思思还没从这戏剧性的发展中缓过神来。
楚唯真的不会对赵德芳出手?
仇思思将楚唯刚刚说的话都在脑中回放了一遍,楚唯虽然偶尔会有些不正经,但刚刚每句话其实都说的在理,然而不知怎么的,她还是觉得这个保证不怎么靠谱。不是她将人心想的太邪恶,只是楚唯实在太深不可测,大概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何时是喜,何时是怒。
晚上赵德芳从楚洵那回来时,仇思思便把这事告诉了赵德芳。
“木儿你可信他这话?”赵德芳若有所思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却是开口先问她的想法。
仇思思并未多想,赵德芳问她,她便照实回答,“楚唯这人实在太难捉摸,而且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焦将军那番话的渊源,这保证自然不能太当真。”
赵德芳笑了起来,“看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止我一人,既然木儿也这么说,我便能安心当小人了。”顿了顿,这才收了脸上的玩笑之色,“无论他这话是真是假,如今他既挑明还做了保证,我们便不好防他防的太明显。”
仇思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怀疑,他可能是故意来这么一说的?”
赵德芳颔首,“他当初既能料到焦继勋会给我们警戒,现在当然也清楚得很我们绝不可能将焦继勋的话告诉楚洵,这便是最大的突破口。你想,他若不挑明,我们即使千方百计防着他,只要不是太明显,无凭无据,他就不好说什么。如今他什么都说明白了,我们倘若还刻意防备,我们便是心思狭隘,他若愿意,便可以反过来说我们对凤鸣山庄不信任,若楚洵听信了,我们这一趟就极有可能会前功尽弃。”
赵德芳这番分析前,仇思思倒是猜到了楚唯这么做是为了断掉他们避开他这条路,却把对楚洵的影响给忘了,现在把这些利害关系都想明白,越想便越是觉得心惊,“他这样岂不是一石二鸟,无论我们防不防备他,吃亏的都是我们。”
“没错,横竖我们都要吃亏的。”与仇思思一脸担忧紧张之色不同,赵德芳却是平静的好似在闲话家常,看仇思思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团,竟还莞尔笑了起来,“不过这毕竟只是我们的猜测,兴许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
仇思思已经完全沉浸在悲观的情绪里了,听他这么说,脸色反而更差,“若我们猜对了呢。”
“那只说明,这楚唯恐怕绝非池中之物,倘若他真有心要对付我,以后的日子恐怕吉凶难料。”
赵德芳话才说完,突然想起一声“啪”的脆响。
仇思思吓一跳,循着声音低头,不想看到的是赵德芳搁在桌上已经握成拳的手,以及拳缝里,那些不断缓缓流出的透明液体。
仇思思回过神,连忙拉过赵德芳的手把拳头掰开,将里面的碎片小心翼翼一块块取出来丢到一旁,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直到确定只划开了些纹路没有出血,才终于松了口气。
抬起头刚要说责备的话,当看到还僵硬在嘴角的那抹苦笑时,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毕竟不是一场游戏,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担忧、没有慌乱,他只是从小习惯了用笑容掩盖掉一切罢了。
“笨蛋。”仇思思狠狠瞪了一眼赵德芳,顿了顿,才又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没错,这毕竟只是我们的主观猜测,说不定他真的无意与我们为敌,大不了以后多留个心眼罢了,反正如今在凤鸣山庄,他既顾及到楚洵,应该不会太明目张胆为难我们,要出手早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赵德芳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却还是噙着那抹苦笑,“那这太平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仇思思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这话什么意思?”
“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凤鸣山庄,出发去西京,楚唯也会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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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思思愣住,“他去干嘛?”
“这是楚洵的意思,这一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凶险,多个楚唯,我们便多个照应,而且有他在,沿路凤鸣山庄的势力就都能为我们所用。”
“多个照应?”仇思思冷哼,“说得好听。堂堂凤鸣山庄的少庄主怎么可能真来给我们当保镖,估计那楚洵是不放心,才让楚唯一路跟着监视的。”
“保护也好,监视也罢,楚洵既这么说了,我们便不好推辞。”
“这我当然知道。”仇思思撇嘴,“我也就说说而已。”
“我知道木儿是在为我担忧,”赵德芳将仇思思的手握入掌心,莞尔看她,“不过你放心,楚唯武功虽高,但还不至于轻易取我性命,况且还有雁铭在,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仇思思听他提到陆雁铭,才想起他们还有个武功绝顶的秋香姑娘。这几日都不怎么见到他,害她都快忘了有这一号人物存在了。
“对哦,还有陆雁铭在,不过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他相亲去了?”
“瞎说什么。”赵德芳好笑嗔她一眼,“雁铭这几天帮我去做事了。”
“哦。”仇思思点点头,没有顺着赵德芳的话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说,万一楚唯跟陆雁铭打起来,谁比较厉害?”
赵德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摇头,“我没见过楚唯的功夫,不过看他的内力,应该绝不在雁铭之下。”
仇思思听着好奇,“这内力也能看的出来?”
“当然不是真的有眼睛看,而是种感觉,有内力的人是感觉得出他人的内力的。”
“那高手相见还用打,直接感觉不就行了,感觉到比自己厉害的就直接走人。”
赵德芳好笑,“若真的内力相差很大,当然很明显就能比较出来,但若相差的不是特别大,自然还是要靠一较高下。”
仇思思皱眉,“那楚唯和陆雁铭谁高谁低还是要让他们打一场才知道喽?”
“没错。”
“原来,如此。”仇思思若有所悟。那两人打起来一定很有趣。
“木儿,”赵德芳看出了她的心思,又是一番哭笑不得,“高手对招,若全力以赴,极伤内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打比较好。”
仇思思瞪他,“谁说要他们真打了,只是比试比试而已。”
“木儿……”赵德芳低咳一声,犹豫着后面的话要不要说,若说出来,会不会反而更添乱?心里叹息一声,他的性子实在不喜欢将错就错。罢了。“若只是比试过招,是很难分出高低的。”
果然。
仇思思听后笑了起来,“那就只有打了。”
“……”
原本的正经话题,终于越说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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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芳当初打定着过几日就出发,却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场大暴雨,这雨一连下了四日,好不容易雨过去了,楚唯又说此时不易下山,于是行程只得再延后,这前前后后一耽误,竟耽误了快十天,至出发时已是七月初上。
仇思思没想到出发时会见到卢璇,自焦语桐死后,此人一心都在山谷里陪着焦语桐,连焦继勋离开那天他都不曾露脸。仇思思本以为他已经是打定心思要在山谷里陪焦语桐一辈子了,没想到他们这次离开凤鸣山庄,卢璇竟也跟着一同上了路。
只是,卢璇此次是要回在永康灵山的家,并不是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洛阳,所谓的同行其实也就只到江陵而已,过了江陵,卢璇便要与他们分道扬镳了。听说这些后,仇思思又觉得不怎么意外了,毕竟为人子女,他的人生不可能只有感情,还需尽孝道。而且二十岁的大好青春用在凤鸣山下陪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若她是卢家二老,必定也是不会允许的。
虽说同行,除了楚唯,卢璇一路上与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仇思思记得初见时此人并不冷漠,反而比秋香姑娘要谦逊有礼得多,此次再见,少年脸上却唯有与世隔绝的淡漠,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再能让他有喜怒哀乐。
焦语桐以命抵命虽说是咎由自取,但她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卢璇则更是倒霉,爱上的女子不爱自己倒也罢了,偏偏还在自己面前为另一个男子跳崖自尽,而那男子,好巧不巧又是自己的好友。横竖想来,似乎只有楚唯没受这个悲剧太大影响。
仇思思想起焦语桐跳崖那日楚唯问她的那袭话,叹了口气,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楚唯那时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做戏,况且也没这个必要,而他愿为焦语桐独自守灵一日,可见焦语桐如此死法,他心里多少还是有触动的。
仇思思又想起了自己那不堪的前世,那时亲眼见到自己的男友和最好的朋友抱在一起深吻时她虽觉得气恼,但并未想过要寻死腻活,若不是被那辆大卡车活活撞飞,她顶多也就自己躲在家里大哭一场,哭完,该怎么过日子继续怎么过日子。
在焦语桐死之前,她一直以为最可怜的爱情不是自己深爱的人不爱自己,而是看着自己爱的人在爱过自己以后又转身去爱了别人,因为得而复失,比从来不得,其实更容易让人崩溃,后者顶多就是在痛苦边缘徘徊,前者却是直接从碧落一下子跌到了黄泉。直到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子决绝的跳下万丈悬崖,她才对自己原来笃定的爱情理论产生了怀疑。真的是她对爱情的认知出了问题?还是她曾经自以为是的爱情其实根本算不得爱情?
焦语桐的爱情固然过于偏激,而她,也许也真的没那么爱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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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皇,地皇皇,一条天河挂天上。织女前面走,牛郎后面追,望着天河流眼泪。王母娘娘好狠心,恩爱夫妻两岸分……”
马车刚进渝州城内,远远的,就听到孩童的歌唱声。
仇思思本来正看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听见这童谣心念一动,见赵德芳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养神,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于是转过头问坐在车门边的秋月,“秋月,今日几号?”
秋月正在忙着摘捡薄荷叶,听到仇思思问她,便抬头看了她一眼,“七号,今天是七夕。”说完,继续忙手里的活计。现在是时秋之残,暑气尚未完全过天在大太阳底下赶路,即使有马车隔着,还是难免会被热晕,何况外面还有三个完全暴露在这热烘烘的太阳下的,出行在外没有条件做冰品,便只有靠这薄荷叶泡茶去去暑,提提神。
“果然是七夕。”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仇思思再看手中的话本,已经没了读下去的兴趣。她知道秋月此时必定是没心思跟她说话的,为了不做打扰别人工作那种不厚道的人,仇思思只得拉开窗帘一角,自己观察大街上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解答心中的疑问。
“这七夕不知道会不会搞个什么灯会之类的?”仇思思一边看着外面的热闹一边顾自嘀咕,视线由前方扫到后方,没想会正好撞上楚唯那对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显然,自己刚刚的话好巧不巧被这人听了去。
仇思思大窘。还没来得及决定该装傻充愣,还是凶狠狠用眼神警告他忘了这事,便又突然听到身后响起温和浅笑,“灯会是上元节才有的,七夕又称乞巧节,所以这天妙龄女子大多都要‘乞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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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睡着?”仇思思吓一跳回过头,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