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撇嘴,仇思思只得迎着寒风继续回去的路。
前面还有一片小竹林,但愿她不要再碰到奇怪的人或东西。
☆、德芳归来
自那次春风楼一游,本已经大名在外的上官美女名气迅速又涨了不少,十多天里,整个扬州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八卦都是上官琴打素婉的那一巴掌,而作为这一事件隐形男主角的陆雁冰,自然也是走到哪都可以听到背后小声的议论声。
不过陆雁冰可没自家夫人那么好运,上官琴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府里对这些闲言碎语耳不听为净,他却不行,扬州刺史这官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堂堂刺史拿着国家的俸禄躲在家里这要再在扬州传开,那陆家大概也可以不用再在扬州呆下去了,所以尽管心里郁闷得紧,陆大公子每隔一两天还是得挂着他那个腻死人的笑去衙门溜达上一圈。
为此,陆雁冰夫妇发誓若逮到是哪个人将当日春风楼的事宣扬出去,必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其实成为笑话的又岂止陆雁冰夫妇,平时但凡是从陆府大门走出去的只要不是挑的深更半夜,基本都得被从门口经过的路人驻足看上两眼。陆府大门斜对面还有个卖豆腐脑的摊子,每次进进出出,都可以看到那些正在喝豆腐脑的好似有默契一般齐齐抬头望过来,如正好有两两相熟的,还会交头接耳说上几句。仇思思虽然对逛古代大街依然兴致浓厚,但每次出门都被这么看上几眼到底也乏了,这几天便索性学着上官琴也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起之前识字的计划,于是让秋兰去找了书来,照例还是那本《三字经》。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若是读其他诗词倒还好,偏偏一读三字经,仇思思这摇头晃脑的习惯又会发作,之前在汴京赵德芳看不惯她这样子,每次都要揶揄上两句,如今晃了半天都没人管仇思思反倒觉得不习惯起来。
又晃了会,仇思思竟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于是停了下来,只讷讷继续朗读书上的字。
“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晃了?”门口骤然响起轻轻的揶揄。
仇思思愣了愣,没去理会那声音,只自己管自己继续读书。
见仇思思不理睬自己,那声音于是又响起,只是这次收了笑意,“好好的木儿为何不理我?”
仇思思还是没理会那声音,继续读自己的,“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木儿,”那声音这次有了些无奈,“我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朗朗的读书声。
那声音终于叹了口气,“我与木儿一月之约,为了遵守这约定,我可是当真用上了三十六计最后一计,不但用轻功跑人,还马不停蹄跑了三天,木儿若真对我有怨,我们先搁一搁可好?让我先好好看看你,待会我一定给木儿姑娘斟茶赔不是。”
若刚刚还能用无视麻痹自己的神经勉强忍住,当听到这一番话,仇思思那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流了下来。
估计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哭起来,那声音怔愣片刻,慌了,“怎么了?”
几步走到她跟前,再开口,声音里又夹杂了些着急,“木儿你说些话可好,你不说话光哭不是要我担心死,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仇思思吸了吸鼻子,倒是真开了口,只是说出的话若传出去,明天估计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八卦主角就换成她了,从某种程度来说,彪悍程度可谓与上官琴不分上下。
其实仇思思这话也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吼的。
“赵德芳你这个大笨蛋!”
这话吼出来的时候,仇思思脸上除了有未干的泪水,还隐约挂着两条清汤鼻涕。
。
赵德芳必定没想到一月不见她与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这话,因为当仇思思吼完后,这位地位非凡的秦王陛下着实呆愣了好一段时间,待反应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帕子帮她轻轻拭去眼角和脸上的泪水,然后擦掉那两条清汤鼻涕。
赵德芳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正要将帕子收起,半路却被仇思思夺了去。
“你这帕子是因为我脏的,给我洗吧。”
“无妨,让秋兰洗洗很快的。”
“我说我来洗就我来洗。”
仇思思摆出一副你不让我洗我就跟你急的气势,赵德芳想起她刚骂过他笨蛋,决定在她情绪完全平复前,自己还是识相点比较好,“那麻烦木儿了。”
“洗块帕子有什么好麻烦的。”仇思思低头将帕子收进袖里,再抬头时,又恢复到了最初沉默的样子,好似刚刚骂堂堂一国王爷大笨蛋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仇思思又是那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赵德芳摸摸脸,只得再次充当脸皮厚的那个,“木儿姑娘若在生在下的气,可否告诉一下在下姑娘生气的缘由,给个暗示也行,木儿姑娘什么都不说,小生惶恐倒也算了,姑娘平白气坏自己的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顶着一张儒雅脱俗的脸,说出的话却没个正经,仇思思听得哭笑不得,想到他说自己已经马不停蹄跑了三天,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不是已经三天没休息了嘛,还有精力贫嘴?”
“没有,”赵德芳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但木儿你在生我的气,我怎么可能还睡得踏实。”
肉麻的话每次这人都能以最自然的口吻说出,偏偏她还真的就吃这套,仇思思认真反思起来刚刚自己的行为,发现她好像确实有那么点莫名其妙,只是她自己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刚刚为何会那般反应,简直称得上无理取闹。
思来想去,仇思思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在气这一个月来他竟连一封信都没写给她,让不知道他近况的她整日一颗心提着,就怕赵匡义会做斩草除根的事。
仇思思别过头,突然觉得她兴许真的该生气的。
“谁说我生你气了,你又没做得罪我的事,我无缘无故生你气干嘛。”
都不肯看他了还说没生气……
赵德芳无奈,“都叫我大笨蛋了还说没生气,那若生气了木儿打算唤我什么?”
“大傻瓜。”仇思思转过头瞪他。
赵德芳愣了又愣,终于一本正经点头,“虽然在下觉得大傻瓜和大笨蛋没什么两样,但既然木儿这么说,在下还是选择当‘大笨蛋’好了,只要木儿不生在下的气。”
堂堂秦王殿下为了哄她已经退让到承认自己为“大笨蛋”的地步,仇思思好气又好笑,但到底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下去,说到底她也只是气他一个月来都没来封信给她报平安,现在人既然平平安安的,其他的又何必太斤斤计较。
想通这些,仇思思于是又瞪了赵德芳一眼,只是这次嘴角却是弯起的。
见她终于破涕为笑,赵德芳松了口气,抬手抚上那对哭红的眼睛,越看越觉得心疼,“刚刚好好的为何哭了?”
。
为何会哭?
仇思思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或许她知道的,只是能导致她哭的缘由太多,她分不清楚哪个占的比重会比较大,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些缘由或多或少都和赵德芳有些关系。
“你一直连封信都不舍得写过来,我以为你已经将一个月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怎会忘记和你的约定,”赵德芳收回手,顿了顿,又将仇思思的手握入掌中,“只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难免会有人盯上我,我不想有人通过我知道你的行踪。”
仇思思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几乎完全被赵德芳的手包裹起来,她一直因为赵德芳的年纪而潜意识里将他认定为没长大的少年,现在想来,从小生于帝王之家的他又岂是她那个时代那些整天只知道打电脑游戏的男孩子可相提并论的,原来十八岁的少年也是可以心细如发的,他心思慎密,为她考虑周全,就如他此刻包裹着她小手的大手一样,一心为她免去所有可能的伤害。
说不动容是假的,但一想到他只是透过自己在看真正的木儿,心里似乎又有了疙瘩。
一个月的约定,如今两人能够再次相见其中有多少不容易仇思思其实心里并不是不清楚,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条件反射是另一回事,就如此刻,面对赵德芳的深情,窝囊如她,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仇思思当做不知道赵德芳投注在她身上灼热的视线,继续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出神,
她不说话,赵德芳便也不说话,她望着他和她握在一起的手,他便望着她,直到听到细小的声音模糊从她越来越低的头传来,才弯弯嘴角回过神。
她没有问别的,而是继续两人刚刚的话题问他,“你不和我联系,那不是也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明知她看不到,赵德芳还是摇了头,“雁铭定期会飞鸽传书给我,只是那些鸽子都是单向的。”
“飞鸽传书?”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奇怪看向他,“他哪来的鸽子,我怎么一只也没看到过。”
没想到她会对几只鸽子反应那么大,赵德芳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挫败,他竟还不如几只鸽子吸引她。
“雁铭大概怕万一被你见到了,你会问他借一只作为晚膳的加菜。”出于小小的报复心理,他于是开她玩笑。
“我哪有那么贪吃。”意料之中,从来沉不住气的某人听后果然哼哼两声表示出不满。
“木儿自然不贪吃,只是比别人爱好食物多一点而已。”他笑意更浓。
她却不说话了。
刚刚听出赵德芳话里的揶揄之意,仇思思本是没好气的,本来已经打算要像之前几次那样佯装生气让他主动认错,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件最让她纠结的事。
他会宠她是因为她现在木儿的身份。
深吸口气,或许换个话题她就不会再去想些有的没的,“我们以后就一直住在这了?”
“当然不是,”赵德芳摇头,“年后我们就要出发去凤鸣山庄一次。”
。
说到凤鸣山庄,大街上似乎抓个四岁小孩都能描述上两句,凤鸣山庄有钱有势,无论江湖还是官场,无论黑道还是白道,都有凤鸣山庄的人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唐朝开始历经五代到如今依然不倒,对于这个天下第一大庄,莫说一般人,就连皇帝老子都要忌让上三分。不过虽家大业大,凤鸣山庄处事倒还算低调,与朝廷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也不会赵匡胤在世时,能相安无事这么十多年。
赵德芳如今突然说要去拜访凤鸣山庄,仇思思不是不疑惑,但隐约也猜到了个大概,毛爷爷说“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恒古不变的至理。
比起凤鸣山庄老庄主的态度,仇思思其实更在意另一个人的态度,楚唯,赵德芳提出要去凤鸣山庄的第三天,她才偶然从秋兰口中得知原来楚唯就是凤鸣山庄的少庄主。
她当时自然问过秋兰为何没有告诉她楚唯的这一身份,然而秋兰给她的回答是,“不复公子是凤鸣山庄的少庄主这不全天下都知道的嘛?”
言下之意,不是她没告诉她,而是她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不复公子和凤鸣山庄几乎划上等号的事兴许全天下人都应该知道,但总该有一两个意外的吧?比如她。
“秋兰,我当初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你认为我会记得不复公子是凤鸣山庄少庄主这事?”
“对哦。”秋兰恍然大悟,“木儿你失忆了。”
仇思思抽了抽嘴角,这一刹那,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跟秋兰纠结这个问题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过她至少还有值得欣慰的,那便是秋兰这般至少是把她当做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失忆的可怜虫在看待,大概吧。
赵德芳说年后出发,其实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很长,度日如年,但也可以很短,转眼即过。
这一个月,仇思思恍惚觉得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汴京皇宫的日子,赵德芳照例每天一大早准时来她这报道,她看书,他便也看书,她发呆,他便在一旁写字画画,偶尔碰上个暖和的大晴天,两人就去花园里逛逛晒晒太阳,日子虽平淡,却并不枯燥。
终于到了除夕,冷清的陆府也开始热闹起来,张灯结彩,又是贴年画,又是挂灯笼,府里的下人几乎全体出动,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好几张脸都是仇思思见也未曾见过的,也不知道平日都藏在哪个角落里了。
“这样看着,其实陆家人口并不少,只是平日走在路上怎么连个人影都不太见得到?”仇思思说这话时,两人正走在出府的路上,赵德芳受不住仇思思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带她去大街上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
因为赵德芳的身份,她也沾光成了整个陆府最闲的人,比赵德芳还闲,因为秦王殿下晚上还要主持年夜饭,而她,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负责吃,还有,不要吃坏肚子,这是赵德芳千叮万嘱的。
两人走到门口时,正好碰上了从外面刚回来的陆雁铭,听到两人要去逛大街,陆家二公子当下就决定要一同跟着去,理由很简单,万一在大街上遇上什么危险,带着仇思思这个包袱,赵德芳恐怕会很难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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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被形容成包袱仇思思自然是不满的,但也清楚陆雁铭并不是夸大其词,赵德芳起初会不同意出门,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