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过十岁的小正太正站在离她们马车三步之外的地方,朝着她们笑得人畜无害。
见仇思思朝她看来,小正太脸上的笑容愈发纯良,“三位姑娘是不是在发愁今天乘不到船会耽误行程?”
“你家里是行船的?”仇思思问他。
小正太摇摇头。
仇思思点头,并没多大惊讶。
她刚刚也只是随口问问,这孩子长得粉面朱唇,看着也不像靠行船讨生活的人家的孩子。
“那你找我们干嘛?”
这孩子总不是来当黄牛的吧?话说不知道宋代有没有这个职业,如果没有她以后万一需要讨生活时倒可以考虑考虑,当黄牛虽然辛苦些,不过还是蛮赚钱的。
“是我家公子让我来询问三位姑娘的,公子说和三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若三位是为没船乘发愁,要不要考虑下和我们同行?”
“你家公子是哪位?”这次问话的是秋月。
秋月防备的看着小正太,显然是认为人家居心叵测。
仇思思倒不至于和秋月一样把谁都当坏人,但也觉得疑惑。
她们这一路上未曾和什么人有过交集,怎么会平白跑出来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
仇思思一愣,想到了些什么。
“你家公子是不是就是昨天……”
“三位姑娘见到公子时自然就知道了。”小正太打断仇思思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啧!
这小正太原来是个小狐狸。
☆、同甘共苦
沿着码头走一段距离,便见到一艘做工极考究的大船低调的泊在岸边,光看这船的外表,就可猜到这必定是有钱人家的私船。
小正太停了步,转头朝着身后三人恭敬地道,“三位请。”
仇思思和秋月互看一眼,正要抬步,秋月抢先她一步往船上走去。
仇思思明白秋月的顾忌,便由着她走在前。
秋香永远是走在后面的,此时恰好和秋月一前一后将她保护在当中。
小正太跟在了最后。
舱门敞开着,门口,又是一个粉妆玉砌的小正太恭恭敬敬地站着。
“公子正在等着三位,里面请。”小正太边说着,朝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公子不会有恋童癖吧?
仇思思这么想着,便意味深长的多看了舱门口的小正太两眼。
小正太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但依然维持着恭敬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怎么单纯,仇思思忙收回视线,怕万一那公子不是恋童癖,脑子里唧唧歪歪胡思乱想的她先被人家当成了变态。
此时,走在最前的秋月已经往里走了好几步。
仇思思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跟了进去。
舱内最里端的窗边,一个紫袍男子正出神的望着湖面,男子如上好丝绸般的墨发被一丝不乱地束在金丝精琢的锦冠下,绣金流苏带垂在两颊边,那双本就朦胧迷离的桃花眼此刻看上去更加动人心魄。
男子左侧的案几旁,两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正在专心的给一盘鱼剔去鱼刺。
瞧见仇思思三人进来,面朝门口的黄衫女子浅笑着转头去唤那紫衣男子,“公子,你等的客人来了。”
桃花眼微眯,转头朝她们这边看来。
紫衣男子对着她们笑了笑,才缓缓开口,“昨天惊扰到三位姑娘,在下实在感到歉疚,但是那时三位急着赶路,所以才没敢多扰。今天既然能再遇见,也算有缘,刚刚远远看见三位坐在马车上望着码头,既不上前也不愿离去,所以猜想或许是没订到今天的客船,就让家童去请三位姑娘过来,倘若不嫌弃,我这船可以送三位一程。”
这人倒爽快,也不寒暄两句,就开门见山的把请她们来的原由和目的都说清楚了。
对于爽快不虚伪的人,仇思思从来是比较待见的。
仇思思转头看秋月。
她虽然觉得这提议可行,但决定权还是在秋月手里。
仇思思本来以为以秋月谨慎的性格,反对的可能性会比较大,没料想秋月不但点头同意了,还几乎是不加犹豫地很快点了头。
“那我们就打扰了。”秋月边点头边笑。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尽些微薄之力是应该的。”紫衣男子笑笑,视线略过三人朝舱门口唤道,“砚冰。”
之前站在舱门口的小正太很快走到他们跟前,“三位姑娘要不先随我去歇息?马车里的行礼稍后会给三位送到房间。”
仇思思照旧看向秋月。
秋月点头,朝着砚冰微笑,“麻烦了。”
砚冰回了个客气的笑,走在前面带路。
仇思思看得在心里啧啧称叹。
她只当秋月已经够少年老成的了,没想到这砚冰比起秋月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秋月是宫女从小训练出来倒也算了,那这砚冰到底又是什么来历?
或者说,他那武功绝顶的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仇思思心里虽然好奇得紧,但人家主人都还没问她们的身份来历,她们这些客人却先去打听人家的老底,未免太不识抬举。
砚冰将她们领到客房后,便离开了。
本来砚冰是打算给她们一人一间的,但秋月坚持两间就够了,非说不能给他们太添麻烦,也不知道砚冰有没有信,反正砚冰临走前说另一间还是给她们空着,如果需要随时可以睡过去。
关上门,仇思思终于将从刚才开始一直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们也不是真急着要马上赶到扬州,你不是说和别人同乘一条船不安全嘛,为什么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
秋月笑,“当然是因为这人不可能害我们。”
“什么意思?”仇思思没听明白。
“他若要对我们下手,昨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再说他总不能算准那些杀手刺杀他时我们正好会路过吧?”
“说不定那些杀手就是他雇来演戏的。”仇思思纯粹找碴。
“雇六个死士就为把我们骗上船?”秋月听着笑出了声。
笑了好一会,才咳嗽一声道,“姑娘,那六个杀手武功不差,而这公子本身就是个难得的高手,如果我是他,与其雇他们来演这戏,还不如直接联合起来对我们出手,保准能成功。这公子看起来可不像脑子有问题的人。”
“说不定像你之前说的,这人就是临时起了歹意。”仇思思继续和她胡掰。
秋月一愣。
小丫头低头真认真反思起来。
“我说说的,”仇思思怕她当真,到时突然把她拖下船,连忙自己先否定自己刚才的话,“这可能性不大。”
秋月又沉思了会,点头,“我也感觉,这可能性不大。”
仇思思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门子感觉,怕她这感觉有变,忙点头附和,“对。”
没多久,就有小厮把她们马车上的行李送了来,还有银票,是卖掉马车的钱。
晚膳时,砚冰又来敲了门,说是他家公子请她们一起去厅里用膳。
出门在外,本就该不拘小节,况且她们现在白乘人家的船,如今主人请她们一起用膳,于情于理都应该去。
仇思思明白这个道理,秋月也明白,小丫头虽然因为仇思思之前那“临时起意”一说又开始有了担忧,但还是识相地没婉拒。
至于秋香,对她来说只要吃饭时没有人故意针对她,把餐具弄得乒乓响,怎样都无所谓。
砚冰所说的厅,便是他们最初进船舱时见到那紫衣公子的地方。
仇思思三人到达时,与她们中午来时不同,厅里此时多了张八仙桌,桌上,摆着美酒佳肴,桌后,美男端坐。
砚冰将她们带到厅里后便离开了,之前见到的那两个明艳女子此时也不在,诺大的厅里,只有她们和这紫衣男子。
一张八仙桌坐四个人,确实不多不少刚刚好。
紫衣男子朝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入座。
仇思思看向秋月,秋月朝那八仙桌努努嘴。
仇思思心领神会,率先在紫衣男子对面坐下。
秋月和秋香这才一左一右也坐了下来、
紫衣男子拿起酒壶帮三人满上酒,“之前一直没有恰当的时机,所以不曾自我介绍,在下姓楚,单名一个唯。”
桌上的菜不多,却每道都烧得十分精致,杯子里的酒仇思思十分熟悉,是上好的葡萄酿。
楚唯?
这名字倒是真适合这人给人的感觉。
独一无二。
“原来公子就是不复公子,久仰大名。”秋月客气道。
楚唯轻笑着摇头,“姑娘抬举楚某了。”
说着,桃花眼转向仇思思。
仇思思当然不知道这不复公子到底是有多有名,只得干笑两声,介绍自己,“公子唤我木儿便行。”
楚唯微微挑了挑眉。
仇思思有些无奈,继续干笑。
好在楚唯并不是个真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桃花眼中闪过理解的笑,转向秋月。
“奴家秋月。”
楚唯眼中的笑意更甚,再转向秋香。
“秋香。”
得了,三个都是没爹没娘的。
桃花眼中笑意不减,但并没有一丝将人看低之意。
“三位姑娘真是人如其名,皆是妙人。”
仇思思本来端着酒杯正在喝酒,听到楚唯这夸赞的话,嘴里的葡萄酒差点全部喷出来。
秋月和秋香倒也算了,这两个名字听起来确实算得上诗情画意,但“木儿”这两个字……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是普通的高,估计平时没少哄女孩子。
仇思思脸上神情实在古怪的紧,楚唯想当没看到都难。
“木,树之根本也,好花易衰,绿树常青,在下并不是奉承姑娘,姑娘给在下的感觉确实如这名字一样印象深刻。”楚唯一本正经的解释,只是那双桃花眼,兴许是天生的,仇思思却怎么看都觉得不正经。
绿树常青?她还青春永驻咧。
仇思思只得假装继续喝酒掩去脸上的笑意。
就算胡说八道,这人都是个胡说八道的高手,而且绝对是合女孩子意的那种。
楚唯端起酒杯自己也喝了一口,又道,“听砚冰说三位此次是去扬州?”
秋月点头,“实在麻烦公子了。”
楚唯笑,“无妨,我此次出来本就是游玩,如今正好有个借口去扬州晚上几天。”
一顿饭下来,很多时候都是楚唯在说话,说他这些年游遍大江南北时遇上过的一些趣事,不仅秋月听得入迷,就是仇思思这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自诩光通过网络就能够知晓天下事的“见过世面之人”,好几次也都因为听得太专心而忘了喝酒吃菜,将平时最爱的美食抛诸脑后。
只有秋香,从来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仇思思实在好奇这人笑点到底有多高,因为从头到尾都没见她笑过。
夜已深,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劈啪”作响,满室暖意不断流淌,温热有余,却干燥得厉害。
之前喝酒时不觉得,现在酒劲过后,就觉得口干舌燥,如今房间里又干又热,仇思思熬了半天实在熬得受不了,只得爬起来找水喝。
茶壶里的茶之前已经被秋月喝完,仇思思便打算去厨房找找看水。
寒意冻人,过道上安静得只听得到瑟瑟的风声以及自己的脚步声,高高挂起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仇思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决定快点喝完水后回房间继续睡觉。
眼看就要到厨房了,突然隐隐约约响起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此时此景,听到这种声音实在不是一般的碜人。
仇思思的小心肝抖了一下。
“你这样要是被楚公子看到,不是叫楚公子为难嘛?”又响起一个女子低低的叹息声。
这声音仇思思听得有些耳熟,她又说到楚唯,应该就是她们之前见过的那黄衫女子。
还算好是人不是鬼。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原本在哭的那女子抽噎着回答,光听声音就已经我见犹怜。
黄衫女子又叹了口气,“露儿,你既然知道,就别再做什么妄想,楚公子是什么身份,岂是你我这种风尘中人可以高攀的。”
“我知道,但是……”唤作露儿的女子犹未死心。
“没有但是。”黄衫女子打断她的话,语气较之刚才明显重了许多。
短暂的沉默。
终于,又听黄衫女子说道,“外面这么冷,快点进去吧,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又是沉默。
“露儿。”黄衫女子唤道。
露儿总算低低应了一声。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便是两人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似乎就要回船舱内。
仇思思吓一跳。
这要被她们发现自己还不是得尴尬死。
瞧见厨房离自己已经不过十步之遥,仇思思忙快步往前走,却又不敢把脚步放得太重,怕她们听到,只得轻踮着脚尖。
这副走路的模样,仇思思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做贼的。
好在最后赶在她们进来之前,顺利躲进了厨房。
背靠着门,仇思思伸长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待确定那两人已经走远,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听人墙角的事,果然也不是人人都做得了的。
环视一圈厨房,果然在墙角看到一只水壶,仇思思正要走过去倒水,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
“木儿姑娘,是我。”门外,磁性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仇思思本来已经被这突然的敲门声吓得要脱口而出叫出来,听到这声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惊叫声在喉咙里打转一圈,最后再咽下。
打开门,一袭紫衣立于门口,高贵而神秘,桃花眼含笑,便又多了些魅惑。
“呵呵,楚公子。”仇思思干笑,怕他以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