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凤笑道:“哎呦,老祖宗您可不知道,咱们家来了两个水葱似的大姑娘,我这看着都喜欢啊。”
这时候唐氏正巧进来,听见了熙凤这句话,便笑道:“人们都说贾府的二奶奶是一个人物,伶牙俐齿的,今日一见,果然是所言非虚啊,起码这话里的夸张夸大,可真的是还是老脾气。”
熙凤连忙跟唐氏说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夸张了?”她拉着李纹李绮,一手一个领到了贾母面前,“老祖宗您说句公道话,你说说,是这模样不够好啊,还是不够出挑啊,还是文才不够啊。”
两个女孩不太习惯熙凤的出事,多少有点尴尬。
唐氏便打圆场道:“你也少夸她们几句,这不,到时候就改找不到北了。”
贾母笑道:“模样都是极好的。”又问可读过书,可曾习字,过来京城的这几日可还住的习惯?
李绮已经说了亲事,多少知道唐氏也跟她们两个姐妹提前说了些事情,比如贾府打算和李家再成一门亲事,便笑了笑没说话,等着李纹回答。
李纹笑了笑,说道:“不过是读了四书五经,识得几个字便罢了。”
她决定谦虚一些。
李家诗书门第,以文传世,李家的女儿,就算是对外头都说是尽读过一些书,但不说是几百本书在腹中,反正也差不多了。
当日李纨的母亲去世,李纨那时候年纪小,和继母有些摩擦,继母故意不许李纨读书,但李纨也能随口吟诗。
“那两个妹妹呢?”李纹随口问了一句。
李纹等着贾母说探春惜春读了什么什么,或者是说说小孩子趁着年纪小多读读书才是正道的时候,谁知道贾母却说道:“女孩子还是以女红针线活计为上,不过是教她们姐妹认识字便是了。”
李纹诧异了。
如今文风鼎盛,晋朝颇有盛世之相,上层的仕女早就纷纷结社作诗,除了那些上不得层面的下层人家,本来就没有教养,三餐难济,谁还会说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贾母这句话说的李纹是目瞪口呆。
这要是她嫁过去了,可还有活路?
李纹这般年纪,正好是婚龄,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以后的日子,本来听说贾府的二房的二爷虽然没有功名,但是却是一个雅人,她本来因为这门亲事不及自己的姐姐有几分的不高兴,但是细想想,夫妻之间不过就是图一个日子安稳,兴趣相投,到时候夫妻琴瑟和鸣,赌诗泼茶,也未必不行。
结果贾母弄出来了这么一句。
李纹便觉得日后她要真的嫁过来,岂不是每日都要绣花,绣花,绣花,连出门接待接待客人都不许……
这还让人怎么活?
她打定了主意,如果母亲真的要把她嫁过去,她就一头撞死。
唐氏听见贾母的这句话也有点意外,她询问似的看了看李纨,但是李纨却低头不说什么,大有各家人前各扫门前雪的样子。
她觉得贾府的气氛简直是有几分的诡异。
李绮笑的有些许的僵硬,她能感受到妹妹的尴尬,但是她终究不是贾府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熙凤绞尽脑汁,终于转移了话题,“对了,前几日老祖宗不是说让惜姐儿做画吗?惜姐儿你画多少了?”她凑到惜春的跟前,指着李纹姐妹说道:“这两个粉琢玉砌似的美人儿,怎么也得画上去不是?”
贾母也说道:“要不是你说,我都忘了这件事了。”她跟惜春说道:“可是画了多少?到时候我看,这亭台楼阁,可是一笔都不许少。”
惜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几日天气炎热,颜料总是干,不好上色,便想等着秋天到了再说。”
“四姑娘擅长作画?”唐氏笑着问了一句,拉着李纹跟惜春说道:“我家的这个正好写得一手好飞白,你们两个倒是能在一起配一副好作品。”
李纹笑道:“母亲说笑了,我那不过是小巧罢了。”
几个人便说笑一通,好不容易便将此事给遮掩了下去。
如今迎春进了宫,探春待嫁,下一个说亲事的人,多半都是宝玉了,贾府里面的人多少也喜欢说道些八卦,如今李家的两个姐妹一起到了贾府,熙凤不必说,跑前跑后的招待,贾母又表现的有几分喜爱和热络,难免下人都有点猜测。
比如未来的宝二奶奶会是谁。
李绮已经说了亲事,自然就是李纹了。
一提起宝玉的婚事,除了贾母,王夫人以外,还有一个人也跟着着急,更关注未来的主母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那便是袭人。
袭人此时已经和宝玉有了不才之事,虽然京里一些少爷在屋子里总会有几个人,但是主母给的和成亲前就有的,怎么也不是那么回事,这都不是善妒不善妒,而是两家结亲的诚意,她怎么也得为自己的未来给打算打算。
若是主母的性子好,最后不把她给打发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她好不容易和宝钗打好了关系,宝钗成了守灶女;她和湘云也是关系极好,结果湘云名花有主。
袭人真的觉得这是世事无常。
李纹姐妹在贾母院子里说话,这头晴雯几个人便说起来了,“话说大奶奶的妹子进府里来了。”麝月这般说道。
“来就来了呗。”晴雯根本不太在意这些事情。
袭人这头却听者有心,她低头装作绣花,但是绣着绣着就没有那个心情了,将样子一撂,“我去去就回来。”
晴雯冷笑了一声,“不是这么早就去献殷勤了吧?这件事成与不成那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袭人没有理会晴雯,而是往贾母这边来了,说来倒也是赶巧,正好鸳鸯端着茶要进去,袭人连忙喊住了鸳鸯,“且等等。”
鸳鸯一回头,见是袭人,连忙拉着袭人往廊下去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她们几个人都还算是熟悉,关系也好,“怎么还这个时候过来了?老祖宗可是和唐夫人说话呢。”
她还不知道袭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袭人连忙说道:“我就进去看一眼。”
鸳鸯拗不过袭人,便把托盘递给了袭人,“你自己且小心些,别和二奶奶打照面,把东西放下,看一眼就赶紧出来。”
袭人笑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鸳鸯觉得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放心,又追上去跟袭人道:“你先去换一身衣服,等着第二轮的时候我叫你。”
袭人这打扮一看就是谁的一等丫鬟,贾母院子里的丫鬟熙凤都认识,只有二等三等的熙凤才有可能不太去关注。
袭人点点头,按照鸳鸯的吩咐去抱厦找了一件蓝色比甲,月白色的挑线裙子,也把鬓上的金钗子给拿走了,换上一副银质的,鸳鸯又看了看,调整了一下妆容,这才放了袭人过去。“记住,千万别开口。”
鸳鸯知道熙凤的记性好,有的时候都能记得住别人说话的声音。
袭人却觉得鸳鸯有几分的小题大做,“我知道了。”
说罢,端着茶盅低头碎步走了过去。
贾母和唐氏几人正在说笑,别看脸上都是笑意盈盈,唐氏眼里的笑意在淡淡的散去,总是有几分不太高兴的看着李纨。
李纨根本就不开口。
李纹姐妹偷着嘀咕了两声,熙凤和探春两人多少有几分的挂不住。
说起来婚事,这是一件结两姓之好的事情,两家都应该放低了身段,结果贾母倒好,根本不顾李家的面子,且不说这门亲事李家并没有说死,不过是答应说是让两个孩子先见见,贾母却摆出来了老祖宗对付孙儿媳妇的样子,一通拿捏。
放谁谁乐意?
李纹基本上快到了拂袖而去的边缘了。
这时候袭人端着茶过来了,熙凤赶紧转移了话题,“大家赶紧尝尝,这是今年新下来的老君眉。”
她亲自的将茶递给了李纹李绮姐妹。
两姐妹起身谢了。
“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熙凤连忙打圆场,又跟唐氏低声说道:“我家的老太太,今年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做的难免不是太周到,您多多包涵。”
言外之意便是贾母老糊涂了,让唐氏别计较。
唐氏笑了笑,熙凤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是表面的亲戚,即便贾敛说了再说,她现在对这门亲事还是不太有意思。
宝玉有没有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未来的日子是不是会过得好。
如今看来,这门亲事一旦成了,孩子嫁过来,日子却未必好过。
上头两层婆婆,怎么都难为。
那么还结着门亲事做什么?
唐氏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她一搭眼,正巧看见了袭人,骤然间眼睛便瞪大了。
这丫鬟是破了身子的。
如果是三等丫鬟,便不应该是通房,也不会是在几个少爷面前伺候的。
如果是配人的……
一般公侯之家,配了人的丫鬟不应该在近前伺候的啊,就算再是心腹,再是左右手,也得让人家有自己的天伦之乐吧。
贾府到底是怎么想的?
熙凤察觉到了唐氏的眼神不太对劲,顺着唐氏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穿着一身蓝的三等丫鬟,也没细看,便笑道:“夫人怎么了?”
唐氏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我想起来一点别的事情。”因着这件事情委实是太不合常理,她便在心中暗自记住了这个丫鬟的眉眼,等到晚饭之前的时候,随便找了一个婆子问了一问。
那婆子倒也干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宝二爷房里的袭人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唐妈要放大招,一个很损的损招
宝玉要惨啊……唉
☆、第72章 唐氏盘算
唐氏当真是想去死一死。
那婆子这句话宛如当头一棒,在诧异和惊讶那些“五味俱全”的心情过去之后;唐氏的心里就剩下了愤怒。
贾府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唐氏下意识便捏紧了帕子。
她还没有将这门亲事说死;贾府的老太太便拿出来老祖宗的谱去教训她的女儿;本来碍于两家的亲戚颜面;她这口气也就咽下去了;但是这让一个少爷房里的丫鬟出来探看未来的主母;这成何体统!
少爷房里有几个人,这不算是太奇怪;她们那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你一个小小的通房——不现在还不算是通房;名不正言不顺;居然穿戴成了三等丫鬟的样子来奉茶!这不是来看主母的样子是什么?
难不成主母严厉这门婚事就作罢?
怎么想的这么天真?
妾通买卖,这个丫鬟不过是一个东西罢了。
唐氏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戳破,等心情逐渐的平静下来,才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多劲。
袭人不过是一个丫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背后一定有人指使,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唐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她才不会觉得这是袭人自己的主意。
袭人是宝二爷的丫鬟,李纹说亲的对象也是宝二爷,那么想来就是此事的指使人,便是贾宝玉了。
唐氏其实想多了,此事当真是袭人一人所为,宝玉忙着个几个姐妹们吟诗作对,根本都不知道,也没太上心。
但是此时唐氏已经这么想的,别人怎么说也没有用了。
唐氏到底是当家的主母,她虽然心情复杂,但是面上还是装的很好,滴水不漏,柔声的打发走了那个婆子,又吩咐身边的丫鬟给了那个婆子几两碎银子,便扶着丫鬟往贾母的正院里来了。
一时几人吃罢了饭,唐氏便推脱不胜酒力,带着李绮李纹两个姐妹回到了李家在京城的院子里,打发两姐妹下去安歇后,唐氏便叫身边的大丫鬟端午到了跟前来,说道:“你是京城的人吧。”
端午笑着上来替唐氏拆卸钗钏,道:“夫人记得不错,我家正是京城里的人。”
她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才被卖进了李府,但是卖的不是买断,随时都可以赎回去,如今端午家受到端午的周济,家境渐好,有了些田产,手头也宽裕了,便想接端午回去,但是端午在李府也呆惯了,又是唐氏的左右手,所以如今还是在李府里做着事情。
唐氏拿着菱花镜看着自己有几分上了年纪的相貌,感叹了一把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她先问了问别的事情,“何氏最近怎么样啊?”
何氏是她的大儿媳妇,如今已经有了身孕。
端午乖巧的说道:“大奶奶身子还好,还让我跟您说让您放心。”
唐氏算了算日子,说道:“你一会儿跟她身边的人说一声,就是我说的,等到五个月的时候就不必上来请安了,还是得好好的养着才是,第一胎虽然一般都是稳得,但还是得上点心,告诉厨房,说大奶奶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别怠慢了人家。”
端午笑道:“这倒是料到了,早就吩咐了下去。”她又跟唐氏说道,“但是这几日我看大奶奶魂不守舍似的,好像是有点担心。”
唐氏笑道:“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开始都害怕,到时候就好了,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她转过身跟端午说,“过几日提醒我请亲家夫人来一趟吧,对了,明日让大奶奶还是辰时在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找她。”
自从何氏怀孕后,唐氏一直都让何氏辰时再上去请安。
端午应了一声。
唐氏转悠着赤金镶着玳瑁边的海棠簪子,说道:“今天的事情可真的是够多的,忙的我头疼。”
端午连忙上前给唐氏揉了揉额头,道:“夫人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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