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琼兰给气笑了,也不知道永昌这话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虽然是功勋之家的贵公子,但也是有功名在身,二甲及第,又在西北从参军做了起来,都几年不会一次家,今年刚提了四品的西安知府,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趁着结亲的由子告了假,才能脱身回家,怎么还成了厮混内围?
简直被气的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管了,隔着屏风直接跟翠缕说:“你在这里戳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你们姑娘下去?听着没由来的窝心话干甚?”
“她是我的丫鬟,你说她做什么?”湘云虽然领情,但是却不愿意在气势上弱下来,到底她也有个朋友是侍中,一个妹妹是郡主,都是皇后近臣,“如今这是史家,你少爷谱回你自己家摆去,我史家担待不起这尊大神。”
湘云也知道,夫妻的事情,若是她从未出嫁的时候就矮了一头,日后就别说什么平起平坐夫妻一体了。
王氏一开始千依百顺,熬了大半辈子,要不是宁云异军突起,恐怕还得当这个丈夫说什么是什么的哑巴妻子。
柳琼兰愣了。
“是我唐突了。”半天后柳琼兰也发觉不太对劲,连忙道歉。
贾母那边听见了,顿时气上了头,她本就喜爱湘云开朗的脾气,湘云来贾府,她也是视若掌上明珠,本就压着气,觉得永昌手管的太宽了,上来便道:“公主殿下,各家有各家的家业。”
言外之意是让永昌少管。
永昌正好在兴头上,如今年纪大了,也有几分不太明白事了,不分轻重直接道:“谁不知道你们贾家养儿养女可真是不拘一格,嫁出去的女儿不会管家,生下来的女儿也是,女孩子家家的,不叫学管家理事,也不叫学规矩女红,尽教着她们与男儿亲近,在外抛头露面,写些不三不四的诗词到处传;这养哥儿,也像是养女儿一般十数年养在内帏,不叫读书,不叫出门,尽是和什么姐姐妹妹亲近,这都十数岁了,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点心。”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都不用贾母再说些什么,贾敛就寒了脸,杨世安沉了脸,一拍桌子便起身道:“还请公主殿下慎言。”
永昌公主这话一出来,贾母气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正巧惹翻了贾敛夫妻。
当日贾敛贾敏姐妹诗书才华名满京城,当日远嫁的端安公主喜欢作诗,故两人都曾经奉诏入宫写诗填词,当时所做的诗词也都抄传了出去,由编修给整理成册,端安出嫁的时候,一同给带走了。
杨世安这里也是生了气,本来作为女婿,他对贾母有点微词的,有些话当女婿的也不该说,便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过一听永昌这话,也按耐不住脾气了,他是家中独子,三房里头嫡出庶出加一起有七个姐妹。
所以杨世安最听不得什么厮混内围,和姐妹亲近的话。
永昌也傻了,她原本这话不过是冲着黛玉去的,说给别人听得,结果看贾敛脸一沉,才想起来千真外确有诗词在外的是这个手握一方大权的陕甘总督太太!厮混内围这个由头下还挂着一个陕甘总督!
这个怎么是好?永昌心里想着,不自觉气势就弱了,咳嗽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泰西异动
就在这尴尬无比的时候;突然有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大长公主来此,有失远迎。”
永昌回头一看;少女明黄色七凤蜀锦妆花褙子;同色织金裙,家宴减等的朝阳五凤簪子;不是史宁云又是谁?
可惜此时永昌早就没了之前的气势,咳了咳才说出话来;“善化郡主好大的架子,本宫驾临;竟然不出来迎接。”
宁云却笑道:“这是我失礼了,之前因为皇后娘娘的事情耽搁了一下;这才将礼官送走,大长公主您不介意吧。”笑意渐渐加深,“要是大长公主当真是介意,不如善化在此给您赔个不是?”
永昌自然不会去查证是不是有这么一出事情。
卫后名头一出,永昌哪里还敢多问,说话的语气都有几分蔫蔫的,“罢了,本宫宽宏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
宁云一笑了之。
这时黛玉突然开口道:“之前看大家说的开心,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可否告知我等一二?”
贾敛是黛玉姨母,其余人吵吵嚷嚷不敢回答的时候,便跟黛玉解释道:“没什么事,你且放心便是。”
黛玉略颦了眉,“姨母莫要哄我,我依稀还是听见了几句。”将话锋转向了永昌大长公主,“公主殿下您刚才好似是提到了我母亲,说我母亲不叫女孩学管家理事,也不叫学规矩女红,尽教着她们与男儿亲近,在外抛头露面,写些不三不四的诗词到处传,没有女孩应有的教养,可是这么回事?”
永昌到底是大长公主,气势虽然弱了下来,但是派头仍在,“那又如何?贾府家风不严,满京皆知,此事白纸黑字,自然是这么回事。”
黛玉嫣然一笑,宛如三月春光,就是永昌也呆了一呆,“嗯,公主持家有道,余家家风严谨,前按察使更是一个一心为民请命的清官,两袖清风,绝无官商勾结,结党营私之事,黛玉在此受教了。”
全场哗然。
余延珑被免官的缘由便是贪墨和结党营私,因为是大长公主的儿子留了一命,加上财款数少,比起其余人等,事情不大,未曾收监。
相传永昌在凤仪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卫后才答应放余延珑一命。
卫后到底是给了永昌几分面子。
永昌气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但黛玉并没有就此将此事揭过,“哦,对了,大长公主说我母亲不会教养孩子,可是如今我是公主夫子,不知道大长公主是说我不称职呢,还是想说皇后娘娘不会选人呢?”
“再者,诗词传世一事,春秋战国有文姜宣姜,汉有班昭,班婕妤,三国蔡文姬,两晋南北谢道韫才名满天下,唐朝薛涛鱼玄机等人文笔贯两京,宋有易安居士,前朝有朱淑真,国朝端安公主,永和公主,就连如今皇后贵妃还要您都有诗词传出,那么按照您的说法,这些人是不是都得惭愧的无地自容?”黛玉浅浅一笑,“还是您觉得闺阁之诗没有传世的资格,方才如此说道。”
永昌哑口无言,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贾敛觉得妹妹的这个孩子当真是个妙人。
永昌自诩清名,年轻时也会写写诗词,公主出手的诗,就算再烂,多少也会传出去,再者,永昌如今地位大不如以前,怎么也不会有胆子去说卫后识人不清,卫后写诗词是不三不四。
永昌觉得她之前头脑一热,定是挖了一个坑自己跳了进去。
得罪了一方大员夫妻不说,话里话外还得罪了卫后永和公主等人,又被人把家丑给翻了出来,简直……
她想撞柱。
贾敏那么一个安静从时的人,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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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来的雷厉,走的也快,到底是公主,没有人敢过问她的来去,不过这灰溜溜的走,确实是引得人发笑。
“姨母什么时候到的京里?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黛玉拉着贾敛说话。
“在京里留不了几日,就又要回去,想着就不惊动了。”贾敛和贾敏眉目间有几分相像,不过她生的更加柔和些,少了贾敏眉宇间的清丽。“算算日子,不几日就要回去了,连母亲的生日都留不下来,还弄的那么麻烦做什么。”
黛玉笑道:“姨母好些日子不见了,我也有几分想念,您怎么不多留几日?姨夫如今也在,左右西北那边现在也安定,没什么大事。”
贾敛拉着黛玉坐在一起,“怎么没有大事?就不说外边的政事了,你大姐姐要说亲事,二姐姐要备嫁,三妹妹还小,大哥又要娶的媳妇,现在我家里可是快要乱成一锅粥了,就等我回去调理呢。”
“大姐姐要说亲了?我怎么不记得这件事?”黛玉回忆半天没想起来。
“跟你母亲说了,应该是她还没时间告诉你。”贾敛笑了笑,“说着呢,贾府的那几个公子哥可是要说亲了?”
黛玉摇摇头,“不是很清楚。”
“我听说看上的是李宫裁的外甥女,到时候少不得上你那里求个赐婚的恩典。”贾敛半打趣似的说道,“不过说来永昌的话难听,但当真是一针见血,宝玉那孩子厮混内围,至今一事无成,你看,你们这辈的孩子,就说女孩子吧,元春当过女史,迎春是宁妃,你是侍中,再说史家,湘云有了归宿,兰云当了贵妃,宁云做了郡主,就连你们女孩子都比宝玉强上不少。”说着摇头,“也难怪娶个妻都如此费力。”
黛玉想了想道:“兴许是没有合意的。”
“两姓之好,还说什么合意不合意。”贾敛笑道,“你觉得是我的婚事是自己选的,还是你母亲的婚事是自己选的?”
黛玉想起祖母昔日种种作为,不由得叹道:“姨母说的是。”
贾敛正了正黛玉鬓边的步摇,“其实你祖母是个命好的,婆婆谱摆过了,而且当媳妇的时候,上头没有婆婆,也收拾过小姑子——到现在林太夫人都记着这笔账,去前孙子抱上了,又是走在你做侍中的前头。”
说起来贾敛倒也同情贾敏,“当日你母亲是最最得宠的,可惜啊。”
黛玉神色黯然,不愿意再提当年的事情。
那头湘云搅着帕子,义愤填膺的跟宁云说道:“她是公主,但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平白无故跑到人家里来数落别人一通的道理。”
宁云安慰湘云道:“这件事因我而起,对不住你。”
“我不是气你。”湘云看了宁云一眼,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过是生气,更生气柳家的那个公子哥!”
“怎么了?”宁云忙问道。
翠缕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好跟湘云道:“姑娘,准姑爷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好心能对我丫鬟指手画脚?如今我还没出阁呢,若是出阁了,岂不是还想他说一,我不能说二?”湘云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这是我嫁过去后,连话都不能自己说了,也得他替我说了不是?”
宁云道:“哪到不一定。”她挨着湘云坐下,递过去一方手帕,“擦擦眼泪吧,都把妆给花了。”
湘云接过去擦了擦眼角。
“一会儿你重新画画吧,你看都花了。”宁云笑道。
湘云点点头,“知道了。”
宁云一摊手,“你看,我不也是再替你做决定吗?比如让你去重新化妆。”
湘云抿抿唇,倔强的说道,“那不一样,你这是建议,他那是指手画脚,那是指着鼻子说一二三。”
宁云愣了,忙问翠缕柳琼兰的原话。
翠缕复述了一遍。
其实按照当时功勋门第家的公子办事方式,这话倒也不算是太出格,要是放一个性情软一点,追求几分名声的女子,如她当年的儿媳妇,想来还会感激,但是这货碰上的却是湘云,如今不是国朝,是晋朝。
卫后一步入朝政,女学一办,加上和泰西等国的来往密切,女子地位骤然提升,就算是平头百姓也未必把什么名声放在眼里,更何况功勋门第的女儿。
什么贤良淑德的名声,不还是后世史家写的?地位够高,权力够大,那还不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起码在国朝,史家最没根骨。
“我不嫁了!”湘云越说越生气,最后这么跟宁云说了一句。
宁云苦笑道:“我的好姐姐,我当真不是今上,也不是皇后娘娘,您饶了我吧,若是去敲打敲打柳家,我办得到,若是你嫁过去受气吵起来要和离再嫁,也容易,满京少年你随意挑,但是现在拒婚,我可是没办法跟皇后娘娘说。”
湘云有点异想天开了。
“那我嫁过去第二日和离行不行?”湘云突然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
“您先嫁再说,实在过不到一起去再说和离的事情。”宁云无奈道,“我回去跟柳家说和说和,谈谈说是好好待你,不管你,什么事情都依着你,你放心好啦。”
如果湘云要和离,她倒也真的有法子。
湘云得了宁云这句话,才满意的笑了笑。
几人正在这里说着,华婕妤突然到访,把赵氏给吓了一跳。
华婕妤笑道:“没事,皇后娘娘吩咐我说今日是史大姑娘的好日子,特派我还给姑娘送添妆来了。”
一招手,几个礼官搬进来一盆万字金叶子镶珠牡丹,一架半人高的红珊瑚,如意手串等等不细论。
赵氏并着湘云,韩夫人等人连忙谢恩。
华婕妤跟她们几人客套了几句,便拉着宁云和黛玉到了一边,宁云忙问:“怎么了?”
华婕妤压低了声音,“天竺那里泰西异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宣你们两个进宫面圣。”
宁云和黛玉交换了一下眼色,宁云跟赵氏交代了几句,两人便匆匆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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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里乌压压的做了一堆人,宫人来往添茶,宁云和黛玉两人去的时候,基本上里面进进出出忙的不得了,内阁学士分别坐在了皇后太后的下首,就连孟嘉辰和徽静也都来了,安静的坐在太后两侧,无聊但是也不敢出声。
一看就知道情况有几分的紧急。
“赐坐。”
宁云黛玉两人正要行礼,卫若竹却突然打断了,“不讲究那些虚礼了。”
两人这才走到帘子后,坐在两个公主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