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上次给她和王氏当引荐官的,就是这个女官。
女官摇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
“当真不知还是假的不知道?”宁云步步紧逼,“你可要仔细,如今在场的,都是五品以上的诰命,你若是再这般狡辩,我定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告你一状,说你假传皇后旨意,匡我们来此。”
女官吓了一跳,厉声说道:“请你们来此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并没有假传皇后旨意!”
“那为何到现在皇后都不见我们?”宁云也提高了声音喝问。
女官脱口而出,“皇后娘娘现在有要事要处理,哪里顾得上你们?”
“那传我们来此是何意?牵制用妻子儿女牵制武官?”宁云猛地挑明了话题。
女官脸上刷的一下变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见皇后娘娘,起来。”宁云扬起下巴,眉目间的凌厉将女官吓得后退了一步。
宁云便一把推开了女官,往外走去,女官要拦,宁云一记眼刀扫过,“我乃圣上亲封的县主,你不过是一个女史,你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连上下尊卑都分不清?让开。”
女官咬了咬牙,不得不让了开去。
宁云深吸口气,觉得自己也是心跳的越发快了,不得不顿了一步,好平复心情。
真是两世都不白给,皇室政变真是每一次都摊上了。
上辈子还是她给魏佳氏出的主意,让把武官和旗主的妻子儿女都扣在宫里的,这下倒好,报应不爽,现在轮到自己被扣了。
前世赶上了魏佳氏政变,扶持十五皇子即位,这辈子摊上了这么个破事。
她走到西厢,便听见甄皇后喝问道:“何人上的奏折,说我儿意图谋反?”
接着便听见了贾元春的声音,“我虽是皇帝身边的女史,但是我每日不过是烹茶,研墨,就算是偶尔看见奏折,也不过是按照日期分开,让皇帝尽快批复,自然不会看奏折里面的内容,请皇后明察。”
说着,好似是磕了一个头。
“好了明察,若不是奸人挑唆,皇帝怎么会将太子软禁在东宫中?”
“臣确实不知。”
宁云摇摇头,贾元春今日这是豁出去了。
她轻轻推开合着的门扉,略提裙子跪在门口,拔下鬓上五品诰命带的五福梅花珍珠凤尾簪,举在头上,自己提高了声音说道:“敕封从五品善化县主史氏宁云求见皇后娘娘!”
是成是败,她也赌这一把。
宁云这话,一言如同激起千层浪。
甄皇后愣了,她看看自己的弟弟甄侯和甄映月,自己的母亲甄夫人,甄夫人不知所出,而嘉国侯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甄皇后这才扬声道:“传!”
宁云起身,施施然走入宫门,一福身道:“善化县主史宁云见过皇后娘娘,定国侯夫人,嘉国夫人,昭德郡主。”
今年开春的时候皇帝赏了甄映月个郡主爵位。
她看了贾元春一眼,贾元春如今是跪在地上,身子都是在抖,眉目间却是决然,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彻底豁出去了。
“你倒是大胆。”甄皇后冷笑道。
宁云笑笑,说道:“恕臣女冒昧,皇后娘娘才是大胆。”
“你不怕我找个殿前失仪的由子,将你处置了?”甄皇后有些许的生气。
“皇后娘娘尚且要用到父亲,自然不会将我处置了,再者,臣女知娘娘心思,能助娘娘一臂之力,娘娘怎么会处置臣女?”宁云笑道。
甄皇后不知道是气笑了,还是怎的,她叹了口气,戴着护甲的手交叠,“你口气倒是不小。”然后又是和蔼的一副样子,“给县主赐座。”
宁云谢了后也不客气,坐了下来,道:“娘娘如今只有两条路,下策是宴请诸位夫人和县主,郡主,就当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中策就是一不做,二不休,请圣上退位,太子正位大明宫。”
甄后微微一笑,道:“何为上策?”
“上策便是斩草除根,礼王肃王叛乱谋反,杀害圣人,太子为民清君侧。”宁云盈盈一福身,“就看娘娘您是不是能狠下这颗心了,若娘娘当真有决绝,史家愿跟随左右,尽犬马之劳。”
贾府和甄府交好,当日废太子的时候,史鼎兄弟还出过力。
如今皇帝大怒,暗地里软禁太子于东宫,宁云不敢赌若是彻查当日废太子之事,史府会有什么样子个下场。
除了扶持太子彻底的正位,宁云想不出来别的方法。
现在当务之急,是说动皇后处理掉皇帝,今日看皇后的架势,怕是多半想的是软禁,那样一来,几年之后,难免夜长梦多。
甄后笑道:“你倒是个心大的,你怎么有胆子说礼王肃王叛乱谋反?你又有什么把握能说动你父亲?”
“礼王肃王年后便频繁出入京中功勋门第,武将之家,更是和忠顺王北静王等人交好,所谋何事,想必由娘娘抄家彻查,还是有书信往来。”宁云说道,然后轻轻一理手帕,笑道:“至于家父,家父生平最爱功名,许以重禄功名,家父定会为娘娘肝脑涂地。况且也不是只有家父一人,理国公,指挥使,包括卫嫔娘娘的父亲卫总督,这些人都会为了太子大计肝脑涂地。”
“娘娘,我觉得善化县主说的有理。”甄映月突然间插嘴,她是甄家的守社女,有时候说话要比甄侯沉稳不少。
甄皇后沉吟半晌,“但是这样一来,我们便毫无退路。”她看了甄映月一眼,“若干年后,史书又该怎么说今日之事?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前唐李世民不就是一带明君?”甄映月说道。
她和宁云一同跪下道:“请娘娘速决。”
甄侯夫妻看了看对方,一咬牙,也跪了下去。
甄皇后握紧了手,长长的指甲扣入了掌心,眉目间狠厉一抹而逝。
到底曾经是夫妻,又是弑君,她难免有些迟疑,但是想到自己的儿子能坐在大明宫,君临天下,她成为太后,手揽山河,便深吸一口气,道:“善化郡主请起。”
☆、第41章 尘埃落定
国有丧;天下知。
云板声连绵不绝。
大晋维桢三年八月十七日,成帝年间的第三个年号;礼王肃王兄弟谋逆;上薨于大明宫,太子拨乱反正;持遗诏,清君侧,礼王负隅顽抗;于乾清门设伏,图谋弑君;端静皇后与太子知有伏而前行,华国公史鼎兄弟;指挥使冯唐驰援;终斩礼王与马下。
饶是如此,北静王与礼王勾结,赐自尽,太子伤重,太子妃许氏薨逝,太子哀痛,调养于紫宸宫,甄氏膝下仅有太子一子,端静皇后称力不从心,故六宫事务交由昭平嫔卫氏,昭德郡主,善化郡主三人协理。
大行皇帝就于凤藻宫停灵,直到九月十三的今日才下葬。
礼官高声喊道:“跪,起。”
三礼毕。
卫若竹作为太子妃嫔中位分最高的一人,因太子的缺席而跪在了玉阶之上的第一列,史宁云和甄映月错卫若竹一步,在太子诸妃之前,分别跪在卫若竹两侧。
卫若竹长长一拜,如释重负般的呼出一口气,觉得秋风不似往年一样的冰冷刺骨,反而带着桂花香气,有几分淡淡的暖意。
大行皇帝起灵,终于尘埃落定。
卫若竹起身,长长的裙裾托在身后,上面隐隐约约的绣着九尾凤凰,一切都是按照太子妃的礼制办的,当然这也是甄皇后和太子——不,圣人的意思,她凝眸看着史宁云和甄映月两人——一个代表的是武官,四王八公之后,枢密使,世袭罔替华国公史鼎的嫡长女,一个代表的是太后,甄家的守社女,更是日后承袭嘉国郡主爵位的人,这两个哪一个都不能看轻了去,都得小心应付才是。
“善化郡主,昭德郡主请随我这边来。”仪式结束后,卫若竹打定主意,浅浅一笑,如今是大有母仪天下的雍容之态。
太子的昭仪,昭媛之辈知道这是三人有要事商谈,故都折了由子避退了开来。
宁云看了甄映月一眼,也低眉肃容答道:“是。”
一切的一切,仿佛还是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吴贵妃的死,礼王的死,肃王的死,大行皇帝的死,太子妃被当作串通谋害大行皇帝替罪羊被推出去,在乱军之后找不到人影的贾元春摇身一变,变成忠仆,心甘情愿为大行皇帝殉葬,感觉这些人死了之后整个京城都应该塌了……
但是没有。
世间最不缺的,便是皇帝!
宁云看了看卫嫔,如今应该改口叫皇后了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好似有洗不干净的鲜血在上头。
作为李昕的时候,她曾是大家宗妇,自然手上也有过人命,但是动嘴皮子吩咐别人去做,和自己出手将人杀死,那是两个概念。
搭箭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到的,真是的,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样起来?宁云自嘲的想着。
但是她赢了不是?
其实上策是架空皇帝,逼迫其退位为太上皇,但是这样一来,四王八公该动的,皇帝还是会动,金陵四大家族也会是一个不落。
如今她说动了甄皇后政变,皇帝是兵戈即位,对于四王八公,金陵四大家族这些太祖帝时期的亲信,只能是加以抚慰,善待,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就像当日嘉庆对于和踅埽煞蚋哐苤腥瞬坏貌欢际羌泳簦穹庖谎馐遣还腔始也坏貌蛔叩闹坪夥铰浴�
兵变最大的弊病就是皇帝有相当一段时间都是受到朝臣左右,等事情安定下来的时候,朝臣羽翼丰满,动不得了。
她深知这一点。
先帝皇子众多,天下之口难防,一旦八公中有一家被处置了,说了些不该说的,皇帝的帝位就不安稳。
但是她为什么总是觉得眼前挥之不去的就是礼王的死?
“善化郡主?”甄映月见宁云不走,顿足问道。
宁云定了定神,道:“我这就来。”
太子到底是经历过兵戈才即位的,所以卫若竹如今还是住在东宫里头,但是素日理事却是改在了清宁宫的披香殿。
“坐吧,不必客气。”卫若竹是江南人,说话和宁云这些北地的女孩子相比,还是有几分的糯糯,宁云和甄映月谢过后也没有客气,便坐下了。
“给太后上的徽号已经拟好了,礼部取得是端宪明德四个字,如今就等着圣人身体好好,请太后移宫了。”甄映月拿着礼部专门呈上来的折子,“娘娘看哪个比较好?”
女史将折子拿走,递给了卫若竹,卫若竹扫了一眼,道:“宪这个字和大行皇帝的谥号重了,怎么也不合适,叫他们重新拟过。”
宁云看了卫若竹一眼,和甄映月两人是心照不宣,如今新的一任皇后和太后的拉锯战又要开始了。
甄映月明显是有几分不满的看了卫若竹一眼。
卫若竹不过是淡淡一笑,道:“昭德郡主有话请讲。”
宁云连忙岔开话题,将原本备下的给太后颂功德折子压了下来,道:“如今除了吴贵妃之外的妃嫔,是殉葬还是不殉葬,娘娘是怎么想的?”她将大行皇帝的妃嫔册子递给了女史,由女史递给卫若竹。
“可回过母后?母后是什么意思?”卫若竹一皱眉,拿着册子看了又看,抬眸问道。
她不太支持殉葬制度。
“皇后娘娘说除了刘淑妃,邓贤妃,金惠妃三人必须从殉,其余几人由娘娘您看着办,”宁云说道,“还有忠顺王妃和世子,北静王妃和世子四人都在城门外跪宫,娘娘是见,还是不见?”
她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又补了一句,“如今,崔尚书的夫人也跟着出来求情。”
卫若竹冷笑道:“忠顺亲王大逆不道,万死难赎其罪,大逆罪人水溶丧心病狂杀害太子妃,若是本宫抬了手,开了例,本宫怎么对大行皇帝交代?怎么对的起文武百官?谁来给太子妃求个公道?”
她哗的一下把外命妇递上来向她求情的折子扫到了地上。
“传本宫的旨意,除忠顺王妃邓氏,北静王妃段氏两人爵位,贬为庶人,崔尚书夫人孔氏一品夫人爵降为三品淑人,若再有人来跪宫求情,一品的变三品,三品的变五品,五品变庶人,再跪就杀一儆百,我看谁敢。”
卫若竹本来就在火上,一提起忠顺王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北静王世子的妾侍逼死她长姐卫若笙,宠妾灭妻这一事她还没跟北静王算账,如今她奉皇命协理朝政,皇帝交代的,如今四王八公虽然是从龙有功,但是也必须给提点提点,不能像高宗帝时期那般,要拿一个出来开刀,所以她更是下手毫无顾忌。
至于忠顺王,那更加的该死,谁家的后院都想插一手。
卫若竹对这些人都没有任何的好感。
她抿了抿嘴唇,缓和了下语气,“东西六所的宫人不必殉了,无子的妃嫔也不必,但是所有有子的妃嫔必须殉葬,免得到时候牵扯不清。”
如今诸皇子都拘在宫中,这些有子的妃嫔是一个都不能留了。
宁云应声告退了片刻,出去跟几个女官交代了一番。
之后她再转回去的时候,发现甄映月的脸色发青,手指紧紧的扣着扶手椅子的扶手上,卫若竹坐在凤椅之上,却是云淡风轻的品着茶,还跟她一笑,道:“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桂花茶,善化你也尝尝。”
宁云笑着谢了。
甄映月到底年轻,还有几分的沉不住气。
皇宫里的女人喜欢吃甜的,就连这桂花茶都是带着一层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