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羊牧劳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弯,司空凌此人,终是太急躁,为了一个女人,成不了大事。王龙客注定要凌驾于他之上!
不过,那是无他相助,然则,结局必然改写,王龙客再周密的布局,也有一疏,以前不知,只是现在,倒是叫他看在眼里。
只是,要击败这个从少年便一直苦心经营的人,并非一朝一夕,有了缝隙,再逐渐加深,才能是致命一击。
可惜他是仇人之子,否则当能为他所用,以王龙客的计谋武功和对名利的执着,实在难得。
现在,他便闲坐中庭,观这二虎相斗吧!
秦襄跟在这名女子身后,心下惴惴不安,看来是她引自己出来,刚才在他不小心弄出动静的时候及时赶到,将他带离,来到这处御花园。
“将军不必怀疑,等见到将军相见的人,一切自然明了。”歆玥轻笑一声,转身面对着秦襄。
现在他们已到约定的后花园,铁摩勒应该已照他指示在此等候,此刻不见人,秦襄自然不相信她,她却表现的如此镇定,让在官场叱咤多年的秦襄也不禁疑惑,却不出声,他倒要看看,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能在面前搞出什么鬼来。
只不过,这女子的容貌,跟他刚才略一照面的一个府中之人怀里带着的女子有七八分相像,当时只是匆匆一眼,记不大清楚,见到她时,就猛地回想起来。
“我不是她。”女子清若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秦襄故布疑阵的哦了一声。
“不必怀疑,我不是刚才将军所见到的女子,只不过,这张脸十分相像罢了。”她继而说道。
秦襄未及回话便听到有人朝这边过来的声音,两人立即分开藏于梁柱后,待看清来人,秦襄立刻迎上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叫道:“摩勒兄弟,怎么会是你。”
“秦大哥?”铁摩勒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
两人似失散多年又重逢的兄弟一般亲热,歆玥站在柱后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且再观察一番。
“对了,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来?”铁摩勒絮叨一番过后,想起来正事,救他出来的史姑娘说去带一个人来见他,却不想是长安远来的秦大哥。
秦襄面色凝重了几分,瞥了一眼歆玥,“说来也怪,是这位姑娘将我引至此处。”
姑娘?铁摩勒的视线越过秦襄,落到了倚靠在梁柱之上的史姑娘身上。
“史姑娘,是你安排让我们见面的?”铁摩勒不禁问出口。
答案不言而喻。
歆玥微笑着走至他们面前,略点了点头。
“不知这位姑娘是?”秦襄抬手指向歆玥。
“秦大哥,我向你介绍,她是……”
“二位是想在这节度使府的后花园叙旧?”歆玥在铁摩勒说出她之前打断了他,提醒他们道。
秦襄忽然意识到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招呼他们二人,将他们带至房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安禄山派王龙客看守他,门外不断有侍卫巡守,绝不会想到他们会冒风险在这里。
临走之时,歆玥向铁摩勒递了一个眼神,大意是让他不要透露过多,毕竟秦襄与他身份不同,他是朝廷命官,一切以皇命是从。
铁摩勒现如今脑子仍旧一片混乱,他在飞虎山就已经猜测这个救他的自称史姑娘的人,必定不会是别人,当是与他们有关联,否则何以不惜代价,拼死相救。
而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后辈,又与他们长辈有关,姓史,除了河间三侠之后史逸如之女,恐再无旁人。
只是当年,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何在安禄山的铁蹄下得以活命?又怎会曾经是节度使府的郡主?
她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疑团,他感激她救命的恩情之余,不得不小心谨慎。
恐怕,她又是一个王燕羽……
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王燕羽。
第二十七章:怅然远去(三)
一想到王燕羽,铁摩勒心中的百感交集再一次占据了理智,若不是秦襄在窗后推了他一把,早已经被巡夜的侍卫发现了。
“摩勒兄弟,你怎么了?”秦襄关心的问道,见他之后,他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像是经历了苦难,有许多难言之隐一般。
“没……秦大哥,我没事。”铁摩勒结巴着说。
秦襄估计铁摩勒的情绪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歆玥身上。
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风韵天成的女子,一袭墨泼般的黑色衣衫衬托出她白皙细嫩的肌肤,刚才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在明亮处才显出她高贵的气质,一举一动莫不是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的风采,秀丽的容颜,高雅的眼神里还带着那么一丝心底无邪的纯真。
与刚才匆匆一瞥的娇柔妩媚的女子不同,那身浅蓝色的衣裙散发的华美与眼前的简朴的衣衫截然不同。
“将军有何疑问?”歆玥等着秦襄对自己评估一番,心里大约有了底,才出言提醒他。
秦襄意识到自己如此盯着一个女子看确实有些失礼,不禁失笑。
铁摩勒方想起刚才匆匆躲避,未来得及向秦大哥介绍救他的人,也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他,史红梅曾经认贼作父如此之久,想必她心中的悔恨已经将她折磨的痛不欲生。
她的经历,她的遭遇,让他顿起怜悯之心,可是被王燕羽欺骗过的经历,让他也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只能暂且信之,没有确定之前,他不会贸贸然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为她计,也为自己计。
“秦大哥,我来介绍,这位是史姑娘,在飞虎山她冒险助我取回义父尸体,不惜受伤,后来我到范阳,我被羊牧劳抓住,也是史姑娘进地牢将我救出。”铁摩勒对秦襄解释道,只不过他刻意隐去了王燕羽悉心救他回范阳这一段,于情,他不想再跟王燕羽有任何牵扯,于理,王燕羽和王龙客是害死他义父的仇人,此生,已不共戴天。
歆玥心下冷笑,这个傻小子,还算有些头脑,知晓她的意思,却又故意不告诉秦襄他与王燕羽的遭遇,他当她不知晓,也说的天衣无缝。只可惜,她知道远比他多。
“哦?史姑娘竟如此厉害?不知是何方人士。”秦襄听完,有些疑惑道。
能在这范阳,安禄山身边动手救人,胆色本事必定过人,只是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她到底是什么人?
“将军,我只能告诉你,我和铁摩勒一样,与安禄山有不共戴天之仇,目的无非是为了报仇,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抱歉,恕我无可奉告。若将军不信,我也无法,自当离开。如今你们既已见面,我也无需久留了。”歆玥说罢,身子往窗口移了移,作势便要冲出去。
“姑娘且慢,秦某不过是疑惑,既如此,秦某相信姑娘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安排我二人见面。”秦襄在前拦住歆玥道,语气中带着些歉意。
“史姑娘,秦大哥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身在贼窝,不得不小心一些,你莫放在心上。”铁摩勒上前抓住歆玥的手臂劝道。
两人都已经向她妥协,她若执意,便是矫情了,她可不是那样的闺阁女子。
“将军言之有理,是我莽撞了。”歆玥赔礼道,微微垂首。
秦襄面上有了些和悦的颜色,再看此时的史姑娘,昼亮的烛光打在她白玉般清丽的脸容上,让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像是半透明一样。或许是他多虑了,她真的没有恶意?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安贼献马进京,司马昭之心,别说是路人,就是路边的狗也该知道,偏偏皇上被他蒙蔽,执意宠幸,若不是他拼命进谏,恐怕安禄山就要带着六千人马,直捣京畿了。
“铁摩勒,按理说,你应该提早到后花园等候,怎么险些未到?”歆玥将注意力转移到铁摩勒身上,一是为了缓解此刻的气氛,她心中也着实疑惑,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司空凌安排的东西,为何没有带来?
“说来奇怪,你走之后,有人继而将我引去一处密室,我出来之时险些被发现,这才匆匆赶来。”
“这么说,这府内,还有高人指引?摩勒兄弟,如今安禄山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我们必得小心为上。”秦襄说到“高人”二字有意无意的向歆玥看了一眼。
她眼梢一带过,假装没有看到,继而问道:“密室?你在那里去干什么?进去无恙,出来又怎会被发现?若有人存心要你性命,你现在恐怕早已被抓了。”
谋反?铁摩勒猛地一个激灵,听到歆玥的提醒,才想起自己在密室所见到的安禄山私自制作的龙袍玉玺,连忙告知秦襄:“秦大哥,你可知我在那密室里见到了什么?那安禄山竟然私造龙袍玉玺,我本来将东西带了出来,却不料途中被人袭击,将包袱给遗落。”
秦襄听到安禄山私造龙袍玉玺,愤恨怒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听到他接着说道没将东西带回又不禁失落,没有证据,单凭铁摩勒一面之词,如何叫皇上相信安禄山的阴谋?
“你将东西丢了?”歆玥有些控制不住道。
她心底暗叫不好,她本与司空凌安排让他发现这私造之物由秦襄带回长安面圣,玄宗必然震怒,那么,远在长安的驸马安庆宗必定难逃一死,如此一来,她的仇也算是报了,王龙客也不必冒着危险去长安了……
可如今东西丢了,玄宗必定不会相信他,安禄山势必派王龙客献马进京,这样的话,她的计划几乎落空了,她来不及思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接下来,她不能再露出破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襄沉默之后,一击桌面道:“明日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范阳,安禄山必定会发现私造的东西遗失,想到府中之人,以他暴虐的性子,一个都不会放过!明日天一亮,我们即刻启程。”
第二十八章:怅然远去(四)
翌日,范阳节度使府。
秦襄一人在前,安庆绪王龙客分立安禄山左右相送,安禄山挺着大肚子边走边惋惜道:“哎呀,秦将军,你这走得也太匆忙了,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喝一顿呢!”
“呵呵呵呵……”秦襄笑着拱手,“王爷的好意,秦襄下次再来领教,只是皇命在身,实在是不敢久留啊。”
秦襄转身对着安禄山,安禄山直起腰身,“好好好,那么一言为定!你回去禀告皇上,就说我老安领命,下半年一定进京面圣,到时候在长安,咱们再好好喝一顿!”
安禄山说完还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了拍秦襄的臂膀。
秦襄豪爽的答应,“好!秦襄在长安恭候王爷的大驾。”
安禄山与他一同欠身道:“一路平安,咱们长安见。”
“秦将军,一路走好。”
秦襄与朝他敬礼的安庆绪回礼,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静立的王龙客,转身离去。
秦襄刚刚走出门口,安禄山便大步上前,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如雄鹰锐利,两腮边的胡须上下漂浮,肥壮的身躯稳稳定住,似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忽然听到他说:“这个秦襄有问题。”
安庆绪一下子冲到他面前,皱着眉头,指着秦襄离去的背影,“爹,我看这老家伙,这一次对您挺客气的,不像有什么问题啊。”
安禄山摇了摇头,双手负立,挺起怀孕般的大肚,颇有些威严的教导安庆绪,“这就是问题,我虽然是王爷,他秦襄不过是个龙骑尉,可是他一向是眼高于顶,瞧不起我。”
安庆绪一边听着教诲,一边将左手上的戒指放在嘴边舔了一舔,王龙客在一旁冷眼看着。
安禄山继续说道:“不过他今天对我这般客气,又匆匆告辞,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他一捋胡须,叫来王龙客,“昨天夜里他去了什么地方?”
王龙客忆起昨夜自己见到司空凌的心烦意乱,只是在静书轩站了一夜,没有亲自守在秦襄房外,又未听到人禀告说秦襄出了房间,应该没有任何差错,抬头回答:“他一直在屋里,没有出去。”
安禄山闭眼沉思,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嘴里念着:“不对,不对!”他忽然睁开眼睛,“你赶紧追上去,就说我舍不得他走,一定要设宴送行。要截住他,不要让他出城,我去查看一下。”
王龙客点头答道:“是。”
范阳城门前,铁摩勒勒住缰绳,奔跑中的狂风吹散他披在肩头的长发,他凝视着城门楼上的“范阳”二字,想起昨日,王燕羽也是在这里跟他送别……他依依不舍。
秦襄驱马于铁摩勒身前,急急唤他,“摩勒,摩勒!怎么了,还舍不得走吗?”
他自嘲一样的笑着,“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是安禄山的老巢,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他眼底的那一抹冷寂,只是歆玥看明白了,秦襄策马狂奔,近身的十几名侍卫都跟随他的节奏,一路飞奔出城。
安禄山回到密室,空空如也的衣架书桌,让他忽然震怒,双手握拳捶打在桌上,紫檀木的上等桌椅立刻出现了几条裂痕。胡须散发瞬间被他的怒气震得四散开来,他厉声教训了昨夜在秦襄房外值夜的人,并直接将人踹死,让人将他拖下去活剐了喂狗。
与此同时,王龙客风尘仆仆的回来,见到被处置的人,眉头一皱,上前禀告:“王爷,属下带人赶到时,他们已经离城,据守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