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那个女人,是谁?”燕羽担忧的看着哥哥,自入王府,她无所不能的哥哥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能被人伤到分毫,今次,那个伤他的女人,恐怕不只伤了他的身,也伤了他的心。
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个多情浪子,那个能让他稍费心思的人,不是已经与世长辞了吗?他的情,也转移给了夏姑娘,不是吗?
哥哥的感情,她终是不懂,也懂不了,她的哥哥,从来隐藏的就很深。
“燕羽,到了时候你就会明白,有些人你想费尽心思地去得到,明知她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王龙客面色凝重的说着。
“费尽心思,只能远远的看着么……”燕羽默默呢喃。
“好了,傻丫头,赶紧走吧。”王龙客敲了敲燕羽,说道。
一行人复又上路,半日,已到达范阳城门。
“王公子,王爷有令,请您速去王府一趟。”及至城门,城门守卫上前禀告。
“妹妹,你先回府上等我。”王龙客侧身对燕羽说道。
燕羽笑着答应,骑马向王宅奔去。
“公子有何吩咐?”狗腿专业精精儿见主子只遣了小姐回府,必是有事与自己商议。
“去司空凌府上递上拜帖,说我明日要去拜访他。”王龙客淡淡说道。
“拜访凌统领?这……公子,凌统领和您一向……再说这王爷不是召您速去王府吗,您明日可得闲?”精精儿不解的问。
“若我猜得不错,这拜帖,王爷早预备下了。”王龙客嘴角一弯,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墨色的双眸神色飞扬,连日来的倦怠,一扫而空。该来的,终究会来。只不过,司空凌替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令他省去不少功夫“禀王爷,王公子到了。”
“王龙客参见王爷。”王龙客上前行礼,见到一旁站如松的司空凌,不由得嘴角上扬。
“你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安禄山抬起在侍女肩上的大腿,右手一挥,屏退众人。
司空凌冰山面瘫脸望了王龙客一眼,默默退下。
只一眼,王龙客就捕捉到他眼中的怒意,多年来他这个样子早已看习惯了,只是这次,他莫名的觉得他似乎还带着些他不明白的情绪,难道还有什么事,横亘在他们之间?
“此次攻打飞虎山,辛苦你了。”许久,安禄山缓缓开口。
“多亏王爷运筹得当,才能顺利拿下飞虎山。”
“你不必谦虚,本王用人,一向赏罚分明,你从飞虎山带回的金银,都自己留着吧。”
“谢王爷。”王龙客拱手道。
安禄山从软塌上支起那庞大的身躯,走下台阶,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急着召你回来,是为何事吗?”
王龙客略一思索,答道:“在下以为,飞虎山已得,王爷已无后顾之忧,但是……”
“但是什么?”安禄山见他停顿,问道。
“世子在京城里做人质,如果……”他刻意隐去下面的话,说出安禄山的心头之忧。
安禄山猛地转身,对着他赞赏一笑,“说的不错,我此次进京,便向皇上请求进献三千匹良马,每匹马配两个马夫,这便是六千人。再配上二十二个番将。”
“一旦起事,这六千人马便可与我们里应外合,”王龙客接着分析道。
安禄山点头笑着……
忽的一阵吵嚷,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笑得憨厚的似顽童模样的人闯了进来,边走边嚷道:“父王!听说王公子回来啦?”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未及近身,便被安禄山一顿训斥。
“额……嗯……”摸不着头脑额安庆绪站在门口,双手摸着腰带,不明所以。
“滚!滚!”安禄山的暴怒之下,命人将他逐出议厅。
“蠢材!什么时候长长脑子!”安禄山气的两腮胡须飘摇,大步上前,双眼如鹰炙般盯着安庆绪离去的地方。
“王爷请不要动怒,身体要紧。”王龙客上前宽慰道。
安禄山长叹一声,略一摇头,转眼看向王龙客,“不说他也罢,刚才说到哪儿了。”
王龙客与他细谈,约莫一个时辰,王龙客明了安禄山的意思,让他带领六千人进京,做那里应之人,营救安庆宗,然而,司空凌随他并行,以便助他一臂之力……
跟他预计的不错,只不过以他为主,司空凌甘愿,仅仅屈他之下?这个是打死他也不信,他们两个的积怨,安禄山焉能不知?!
思索间,安禄山一手搭上他左肩,面露悲怆,说道:“你且安心去吧,庆宗将歆儿的骨灰收藏在府内,你去了,也可将她带回,免她流离在外,不得安息。”
带回?流离在外?她出府那刻,就注定无家可归,回往何处?
王龙客心底暗笑,他需要的是带回世子,才能带回歆玥吧?而司空凌,明里协助,暗里掣肘,真真一步好棋!
他当然不能辜负王爷的深情款款,双眸阖上,眼底一片荫翳,双手不知不觉的的握紧,答道:“王爷请节哀,郡主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见王爷伤心如此。”
安禄山收回手臂,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踱回软榻上。
那一步走了七年的棋,果然是对的,即使棋子没了,占在人心上的位置,仍旧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歆儿,你的价值,会源源不断的为我所用,你也可真正安息了!
得不到和已失去,才是最珍贵的,而你,永远是他们心中最珍贵的。
第三章:蓦然回首处(三)
王龙客走出议事厅,不禁心中戚戚然,踏着步子,在王府里四处漫走着。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处,停下脚步,抬眼望去,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静书轩一幅画卷不由分说的撞进他的脑海。暗木桌前,姿容清丽的少女在桌上提笔挥毫,一张清秀的小脸时不时皱起,笔头抵着撅起的小嘴,做无奈苦逼状,不画而黛的眉……
脑中逐渐清晰的容颜,一笔一画的勾勒出来,事过境迁,静书轩窗前,阳光正好,那个伏案提笔的少女,却再也回不来了。
攀着院中枯萎的梅枝,泪花落在枝干上,终是一场无妄的盛开“王爷,王公子出了大厅,走到静书轩去了,已待了许久,不见要离去。”来人跪伏在安禄山脚下,大声说道。
“罢了,随他,不许人去打扰。”安禄山嘴角噙笑,老练的黄色眼珠在框中转过一圈,不禁大笑出声。
“王爷妙计,任何事都逃不脱王爷的掌握。”一旁立着的黑色斗篷的羊牧劳讨好道。
“羊先生,这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人之常情,司空凌,王龙客,不也一样为情所困吗?哈哈哈……”安禄山笑吟吟道。
他那个死去的“女儿”对他最大的用处,就是搅了三个男人的心,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也会对她念念不忘,有这份情,他们才能为他所用。
“王爷,属下可先行一步。”羊牧劳躬身道。
“有劳先生了。”安禄山略一抬手,点了点头。
围墙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王龙客缓缓转过身来,双眸环过四周,花开花谢,此情此景,天命不觉。
王宅。
“羊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若是有事差人吩咐一声便好。”精精儿哈巴狗似的围着正厅中上座的羊牧劳。
羊牧劳一双铁爪端起茶杯,掀盖,当整个茶杯都陷进他的黑色斗蓬里,闻得一声轻啜,便见他放下杯盏,左手肘随意倚在几案上,懒懒开口:“王爷有令,命我给公子送些赏赐。”说罢,眼光掠过厅中四位亭亭玉立的美人。
放眼望去,四位搔首弄姿,体态各异的如玉美人正立在精精儿身旁,他不禁两眼放光,眼神不停的在人家肌若凝脂的纤腰细颈上转悠。
话说回来,也怨不得他收不回眼神,那各色曳地烟笼裙包裹下隐隐绰绰的嫩白肌肤,妖媚无骨入艳三分,真有叫人迷醉的资本。
羊牧劳轻咳一声,精精儿忙不迭地送上去,笑脸相迎之。
“此事有劳你转告王公子,我先行一步。”羊牧劳那喑哑的声音传来。
“哎,小人谨记,一定禀告公子,王爷美意。”精精儿弯身拱手道。
一道劲风掠过,精精儿身侧人影已无。
精精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尤物,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哎,可惜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人家给公子的!!
没他的份儿啊!
凌宅。
司空凌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凌将军,这位姑娘乃是王爷亲赐,还望将军满意。”羊牧劳阴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却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抱住他身后的那名女子,他的“歆玥”。
“哈哈哈哈……”
羊牧劳的大笑声中,他只默默呢喃着,歆玥,歆玥……
司空凌抚摸上那张清秀的鹅蛋脸,透亮的明眸里清楚的印出他痴迷的眼神,妩媚的红唇,扬起一弯娇羞的弧度,柔若无骨的小手缓缓缠上他的身躯,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直到,她将自己挂在他身上,滚烫的唇瓣含住他的耳垂,轻唤一声,凌。
他整个人早已陷入她的柔情迷局,迫不及待地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散落一地的衣衫,纠缠在一起,正如两个床上纠缠的身影。
司空凌唇角微勾,他仔细望着面前的女子,任她如何相像的容貌,都不是他心里的她,真是枉费了安禄山那长远的深思。
“咳咳……”
“砰……”咳嗽声伴着药碗摔碎的声音溢满一室。
沐辰攀着床沿,艰难的坐起,苍白如纸的脸色暗示着他此刻的虚弱。日落月升,残月微弱的力量,顾及不到他这孤独的一角,他想下床点上一盏灯,给自己一点光亮,哪怕只是一支短小的蜡烛,足够撑开他视线里的光明,足够让他看到一点的希望,他就满足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的身体连那小小的一个挪动都支撑不了,手掌稍一用力,伤口迸裂的痛楚像裂开了千百条细缝,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床头苦涩的药汤都不慎跌落,最后一点力量也已经湮灭。
他无助的倒在床头,胸中的痛恨,怨怼,不断的喷涌而出,双腿猛地一阵痉挛,每一条神经都忍受着痛苦,这痛不只刀伤,不只心伤,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毒药,在他体内肆无忌惮的萌芽,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有这药在,他此生都不要想摆脱他的控制。
门外倏地一声轻响,是石子击打房门的清脆声响。
这一声,便向让沐辰重获新生一般,他将手伸到枕畔,摸索出一件硬物,毫不犹豫的放在面上,立刻感觉到一阵冰凉。
一个颀长的黑影落进沐辰的视线里,满室黑暗中,他就像一柄耀眼的火把,一步步靠近,一次次点亮床上重伤之人的希望,那股暖意,顿时袭上心头,他干枯到泛白的嘴唇蓦的,笑了。
只要看到他,他总能在绝望的深渊里爬起来,昂首挺胸,握着他的刀,用锋利无比的刀刃砍向前方的一切障碍,僻出一条干净的幽径,看他施然走过,然后,回头,墨色的瞳仁里,与他微微一笑,倾国又倾城。
第四章:蓦然回首处(四)
眨眼间,那抹身影已走到沐辰身边,修若俊竹的手指捻起那块冰凉的银面,握在掌中,无声中,银面已被折为两半,“咣当”一声落在床边。
“以后别再戴着这玩意,人前人后,你都是你自己。”清冷的嗓音,却无故让他心头一暖。
记得初时,他为帮他在王府行事,不惜投入司空凌帐下,人前他是司空凌的副将沐辰,与司空凌建立深厚的情谊,他亦对他十分器重,可是,他最大的心愿,只是愿在想在王府一展宏图大志的他,平平安安,不受他人侵害。
王龙客望着床上受伤后仍旧安安静静的人,不禁有一丝心酸。在他印象中,他还是那个爱跟在他身后龙客哥哥,龙客哥哥……叫个不停的邻家小孩,摔一跤就会趴在地上哇哇的哭,非要等他过来搀,他才会起来的小无赖,有的时候,真比他家的燕羽还要矫情几分。
而那个小弟弟,最是怕疼,他曾说,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他这么娇娇弱弱的。
现在,他身上的裂口,他即使疼的撕心裂肺也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哭着叫龙客哥哥……
他已长成,而他,亦不会再摸着他的脑袋小心安慰了,流年飞逝,年少不再。
沐辰感觉被人扶起,盘膝而坐,后背有双掌的触碰,一股暖流缓缓流进体内,涌向肺腑,一刻过后,那人收回动作,站在他的身边。
黑黢黢的夜晚,他看不见他的容颜,在艳阳高照的白日,他又如何能在他的身侧?一具银面遮尽他满目疮痍。
他在心中一笔一画描绘着,斜飞入鬓的剑眉,深不可测的墨色水眸,满满填着他多年来的壮志,弧线优美的薄唇,镌刻出眉间心上的思绪。
“你的内伤不重,好好处理伤口,不日便可复原,只是,你体内的毒……有些棘手……”说道他的身体状况,王龙客的语气渐渐的黯淡下来,低沉的,仿若比他自己受伤更加沉痛。
“不碍事,这些年,若出事我还能见你吗?”沐辰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说道。
王龙客愧疚的眼神掠过他,夜色掩尽他无声地叹息。
“他日,我必为你雪恨。”王龙客坚定的说,眸中充斥着嗜血的杀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