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走后,就是我跟紫菊轮流着给二爷煎药。”白梅如实回答道,“哦对了,前天晚上二少爷不想喝药,发脾气,随手将之前煎药的土罐子摔碎了。后来我们就换了新的煎药罐子,不过……”
“不过什么……”姚善宝跟柳媚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白梅纠结着说:“不过,期间细蕊说奉大少爷的命来看过二少爷一次,见我们的药罐子换了,问了几句。我都一一跟她说了,后来金姨也亲自来看了看,说是煎药的罐子还是用旧的好,新的不好,说改明儿再换一个,哦,这事儿就是今儿早上发生的,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小姐您说呢。”
“金姨?”柳媚低喃一声,眉尖挑了挑,道,“她若是呆会儿来要换,你便就换吧,我还有话要跟姚姑娘说,你先下去。”
“是,那奴婢去跟紫菊一起伺候二少爷去。”白梅应了一声,俯身退了下去。
“等等!”柳媚唤道,“我们今天在这里说的话,别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大小姐不让说,我便不说,我连紫菊姐姐也不告诉。”白梅悄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刚准备跑,又被姚善宝叫住。
姚善宝道:“白梅,之前被二少爷打破的药罐子碎片还在吗?”
白梅点头:“在的,奴婢还没有扔。姚姑娘需要吗?需要的话奴婢就去找了来给你。”
姚善宝点头道:“你找的时候不要声张,尽量隐蔽一点,我呆会儿去拿。”
白梅应着,这才退了下去。
柳媚望着白梅远远而去的身影,直到不见了她的影子,柳媚方问:“善宝,你说,会不会是金姨想害相州?”
姚善宝耸肩膀道:“我不知道。”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嫂子,金姨在柳府呆了多少年了?我听说她是大少爷的奶娘,想必她的孩子跟大少爷一般大小,她的孩子怎么不将她接回家去养老呢?”
湖泊旁边有个长长的石凳子,柳媚牵着姚善宝的手,示意她一起坐下来说话。
两人坐下后,柳媚方道:“我本不姓柳,柳老爷不是我亲爹,我娘是柳老爷的续弦,我是跟着我娘一起进来的。我来柳府的时候,金姨就已经在了,那个时候相生的母亲去世了,他一直由金姨照顾。其实金姨年轻的时候很美,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以为金姨是相生亲娘呢。”
姚善宝一边听着这柳府秘辛,一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往湖里扔去。
只听柳媚又道:“其实柳老爷一直以来都对金姨很好,我长大一些的时候,跟在母亲身边玩,也听母亲劝过金姨,说要请她给柳老爷做贵妾,金姨推脱了。后来柳老爷说要娶金姨为平妻,她也不肯。不过不肯归不肯,但是她也一直没有离开柳府,或许也没有过打算离开的意思,一直都在照顾着相生。”
“直到有一天……”柳媚咬了咬唇,忽而停住了没说。
姚善宝转头问:“怎么了?”
柳媚转头望着姚善宝,说道:“我记得我十岁那年,府上出了一件事情,当时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后来零零碎碎地从一些下人口中听说,金姨的女儿……具体是不是她女儿我也不清楚,总之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姐姐,说是被柳老爷玷污了,后来自杀。”
姚善宝手一抖,一颗石子直接落在地上,她咬牙切齿道:“怎么这么禽兽不如!竟然连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他死了也算是给百姓行善积福!”又想到昨天晚上卓云跟姜荣的话,姚善宝转头看着柳媚,见她低下了头,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接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恨模样,姚善宝握着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嫂子……”
柳媚恨恨道:“他真的是禽兽!妹妹,我也不怕跟你说,当初我被夫家休回娘家,他见我回来了,竟然也对我起了歹意。好在他那天喝醉了酒,被我给跑了,后来我去跟我娘说,我娘她竟然也不管我!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娘她为什么要怕他?!”
见柳媚哭得伤心,姚善宝安慰道:“嫂子,你也别哭了,想必夫人也有她自己的苦衷的。你也知道柳老爷是如何霸道的,又有钱,夫人就算想管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柳媚心里也知道,自己母亲在这个柳家、在柳老爷心里的地位,怕是连金姨都不如吧。
柳媚擦了擦眼泪,止住哭道:“善宝,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坚强,只是,现在娘也不在了,相州身体又这个样子,我不坚强起来不行。”她道,“相州的病,还得麻烦善宝妹妹了,他要是能好得起来,我也就放心得多了。”
“放心吧,嫂子。”姚善宝站起身来,望了望天,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柳媚见姚善宝要走了,倒有些不舍,握着她的手说:“那你明天一定得来。”
姚善宝想到自己上午刚刚答应师父方无视明天帮他抓药的,便只能对柳媚道:“嫂子尽心照顾好二少爷,我明天上午得去一趟平安堂,下午一定过来。”
柳媚这才放了心:“那我叫马车送你回去。”
坐着马车,带着白梅找来的旧的药罐子,姚善宝回县衙了。
刚进院子,那边鲁县令大大咧咧走了过来,手上还抓着一张纸。
“姚姑娘,你可回来了,本官可找了你半天了!”鲁县令脸上堆着满脸笑容,一双绿豆小眼差点没给笑没了,“姚姑娘啊,昨天你说的那个买山头的事情,本官考虑了一晚上,哎呀,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好。你看,这不,一大早就出了个官府证明给你,你可拿好了。”
姚善宝现在一心挂在牛尾草上,如果不是鲁县令这么一提醒,她差点没将这事儿给忘记。
鲁县令还在那边絮絮叨叨的:“本官将这事儿也跟夫人商量了,夫人说,如果你愿意做我们老夫妻俩的干女儿,便就不要银子,这座山头直接归你管!”
“哇?”本来还有些蔫蔫的姚善宝,立即来了神,她一把夺过鲁县令手上的纸片,狠狠抹了下眼睛,眼睛睁得圆圆的大大的,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虽然这鲁县令人智商不咋高,姚善宝为了他的字,还是在心里狠狠夸了他一把。在心里夸完字后,再仔细去看内容,她发现,她至今为止还是得半认半猜。以前的也就算了,可今天看的是合同!
签合同,一个字都不能错。
不行,呆会儿等大傻子回来,要他帮忙看。
“怎么了?”见姚善宝并没有按手印,而是只将纸片折了起来,鲁县令有些慌神了,“姚姑娘,这不是你昨晚说的吗?”
“你别急!先等等!”姚善宝揣着合同跟揣了一块宝一样,伸出手摆了摆,看着路县令问道,“君深呢?”
“哪个君深?”鲁县令以为眼前这个臭丫头后悔了,一脸的不高兴,耷拉着脑袋问,“不认识。”
“就是你们衙门里的张捕快!”姚善宝友情提醒。
鲁县令嘟囔了一下,甩了甩袖子说:“大傻子啊,跟卓云去牢里了。”又将话题转到山头上来,“姚姑娘,你得按手指印。”
姚善宝笑道:“我找我干娘去。”然后一溜烟就跑走了。
鲁县令大急,狠狠跺脚:“咱们的事情,找她去做什么!喂,姚姑娘!”见那臭丫头哪还有什么影子,早一溜烟跑远了,鲁县令昂着肥肥脑袋瓜子掐指算了算,然后转身走了。
鲁夫人坐在房间里面打盹,忽而听到外面有动静,她微微睁开眼睛,笑着问:“小莲,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善宝丫头回来了?”
小莲应着声出去,见姚善宝手上抓着一张纸正飞快往这边来,她笑道:“夫人,是姚姑娘呢,好像来找夫人的。”
鲁夫人高兴,咳了一声道:“赶紧让她进来。”她话音刚落,姚善宝就飞着步子走进来了。
“干娘!”姚善宝嘻嘻笑了一声,一屁股挨着鲁夫人坐下,“干娘,您又咳嗽了?我给您捶捶背。”
“干娘?”小莲傻眼了,半饷吞吐道,“夫人,你也收了姚姑娘做干女儿了?”
鲁夫人一脸慈爱的样子,笑着点头:“这丫头性格好,我看着她喜欢,就收她做干女儿了。善宝啊,你都知道了?”
姚善宝点头:“刚刚在外面遇到大人,他跟我说了。他还说,干娘您答应将那座山头归我一人管,是吗?”
鲁夫人道:“善宝啊,其实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总爱四处瞎折腾,一闲下来手就痒。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种地的村姑,老头子也只是一个读书的穷酸秀才……也是现在他当了官了,才威风了起来。要我说,倒还不如种地呢,我这身子骨成了现在这般,肯定是闲着的。”
姚善宝道:“干娘,有些药能不吃的就别吃了,还有,往后您也少动些气,如果在府里闷得慌,您也可以去外面走动走动。总呆在屋子里闻着药味儿也不好,其实很多病都是因为心情压抑才有的。您瞧,您现在有一个话唠子干儿子,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这话正说到了鲁夫人心坎儿尖尖上,她心理畅快了很多,握住姚善宝的手道:“要说你这丫头,就是有一股子聪明伶俐劲儿,干娘这病啊,也确实是自己给糟蹋出来的。干娘这辈子都没生出个孩子来,若不是如此,干娘的眼皮子底下哪能容不得他娶小妾?也是可惜了,就算给他纳了两房妾氏,也还是没用。”
姚善宝给鲁夫人捏肩捶背,说道理给她听:“干娘,生不出孩子,这不是您一个人的错,所以啊,往后您也就别再愧疚自责了。您瞧,您到了晚年,不是得了我跟许公子这一双儿女了吗?往后我会孝敬您的。”
鲁夫人抓住姚善宝的手,眯眼笑得很开心:“好是好啊,可是你哥哥他那小子不比你听话,都十七八了,也不肯说个媳妇。干娘啊,最近就烦他的神。”边说边摇了摇头,问姚善宝,“善宝多大了?”
姚善宝心里先是咯噔一下跳,但回头一想,鲁夫人要是叫她成亲的话,她不是有大傻子嘛!咱不怕!
“我快十五了,六月初六生日。”姚善宝说,“还有几天。”
鲁夫人这下可是来了劲了,立即扭过身子,将姚善宝拉到她身边坐下来:“十五好啊,女子过了十五就可以嫁人了,多好。”开始张罗了起来,“今天六月初一,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不行,我得赶紧筹划筹划。”
姚善宝说:“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过不过及笄礼,都无所谓的。”
“不行!男子弱冠,女子及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能不过呢?”鲁夫人找到事情做了,心情大好,说道,“干娘知道,你是有自己爹娘的,办酒席必然也是要在涟水村。干娘也不会越了这个权,到时候,干娘会备上一份厚礼的。也顺便去喝口喜酒,凑凑热闹!”
姚善宝想,让鲁夫人心里有个事牵挂,或许对她身体有好处。
望了望外面的天,见天渐渐黑了,她嘟囔一声:“怎么他们还没回来!”又站起身子来,“干娘你先休息,我去厨房帮忙做饭去。”
鲁夫人抓住姚善宝的手道:“昨天你已经累了一天了,今天厨房厨子已经回来了,你也累了一天,坐着歇息歇息吧。绍清那臭小子一早上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个人影,干娘啊,在家闷了一天了。”
小莲笑道:“夫人,您忘了啊,许公子是捕快,肯定是跟着卓捕快他们去办案子了。柳家的案子昨天不是抓到真凶了嘛,他们肯定是还有些谜团没有解开,去牢里了吧。”
“别人去查案我倒还相信,绍清那小子,我看就算了吧。”鲁夫人眯眼笑着摇头,“这浑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给卓云他们几个添乱就不错了,哪还能办什么案子啊。”
“干娘干娘干娘!”说曹操曹操到,许绍清跟一阵风一样,及时地从外面刮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鲁夫人身边,一双桃花眼成了刀子眼,狠狠瞪着姚善宝,“哼!好你个姚小妹,枉我许绍清将你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你倒是好,趁我不在的时候,竟然背后嚼我舌根!我问你,你在干娘面前都说我些什么坏话了?”
小莲适时提醒道:“许公子,姚姑娘现在可也是夫人干女儿了呢……”
许绍清讶然,做出一副惊呆了的呆鸭子状,半饷才坑出声来:“姚小妹!”他嗖一下站了起来,单脚狠狠踩在长凳子上,俯身恶狠狠瞪着姚善宝,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她,“你!你你你!你抢我干娘!”
姚善宝白了他一眼,继续给鲁夫人捏肩锤背:“是你自己成天只知道胡吃海喝满嘴跑火车,关我什么事啊?再说了,干娘多我一个干女儿也能解了一份闷,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瞎吵个什么劲儿?”
“对哦。”许绍清一下子气焰下来了,讪讪收回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也嬉皮笑脸地大献殷勤,“干娘,往后小阿清天天给你揉肩锤背,肯定比某人尽心尽力!”适时对着姚善宝露出个牙咬切齿的样子,回眸再望向鲁夫人时,又换上一副笑容来,“这样舒服上?这样呢?还是这样?”
“好啦好啦!”鲁夫人被两个活宝逗得开怀大乐,“我一生无所出,原以为会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