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华一惊。
“扬儿……”这于夫人却是又落下泪来……郑华只能劝着,让对方到床上休息了。
“爹。”安置好婆婆,郑华叫住了自己的公公。
“有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不习惯?你原本……”
“不是的,爹,”郑华摇头,“我出嫁……我来的时候,我爹就给了一箱子金银,不知能不能帮上什么……”郑维是让她自己收好这些金银的,但是郑华也知道自己放着现下也不能派上用处,而且既然来了就真要好好照顾这对丧子的夫妇了,这金银,她留了几块好应急,其他的便是拿出来也无妨,只是郑王氏给的那些首饰她却是自己收好了。
“郑兄……郑大人却是雪中送炭了。”于德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收起了东西。
“爹,娘她胃口不好,您就去买几只母鸡吧,煮些鸡汤,其它的养在院子里还能下蛋。”郑华想了想,再次开口,她上辈子是护士,自然知道自己的婆婆完全就是心病,这身体,也只能靠调养了。
于德点了点头,没多久就出去了,那天下午院子里就多了几只鸡。
于德毕竟带过兵,而且他还是平民出生,自然也吃过苦,没花多久又在院子里做了个篱笆,还在里面用碎石树枝和粘土做出一个地势偏高的鸡窝来——这鸡终究是不能淋雨的,而屋子又太小,郑华刚才去转了一圈,除了这饭厅和旁边的灶间,还有个茅厕,这里只剩下两个房间了,于德夫妇住了一间,另一间就是她的了。
郑华在旁边看着于德干活,知道这鸡今天大概也可以炖一只……
只是她跑不快,这鸡动作又灵活,虽然几次揪住了鸡毛,却愣是没抓住。
“爹……”郑华有些尴尬,垂了了手咧嘴笑笑。
于德却是一个不注意笑了出来:“这孩子……”然后又住口,失了笑意。
郑华微微叹气,他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笑过了……
终究是于德逮住了鸡,一只大手就握紧了鸡翅膀,然后又拎起鸡头用拇指按住,郑华看着于德拔掉鸡脖子上的毛,急忙端过一边里头放了盐和冷水的粗瓷碗——鸡血当然也是不能浪费的。
见拔干净了鸡脖子周围的毛,郑华又递过去那把菜刀。
古时的刀子自然不快,但是于德的手劲却大,一刀子下去鸡血就滴滴答答落下来了,那鸡竟然没有挣扎——应该说是挣扎不动,热滚滚的鸡血滴落在碗里……
将鸡血搅拌出血沫,郑华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残忍不残忍的了,这就是生活,真真切切的生活!
天牢探监
杀了鸡,总是要用上热水和灶头的。
灶房自然当先就是一个带烟囱的“大灶头”,两个点火的灶洞,上头是两个大铁锅,揭开木质的锅盖,在铁锅里加水清洗——铁锅用前用后都是要洗的,因为铁锅易生锈,即使洗了擦干了,过半天又都是铁锈了。
郑华洗了锅子,放了鸡血,这鸡血必然要用小火才行,她在郑府的时候也是学了做菜的,生火却是不熟,火候也是掌握不好,她也不藏拙:“爹,这火候我掌握不好,要劳烦爹了。”
生火可不容易,要控制火候更不容易,这毕竟不是煤气灶,随便一按就行。
于德也不推脱,这些天生火做饭的事多半也是他来做的,过苦日子之后还有谁能恪守“君子远庖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的,圣人不多,难得一见。
这鸡却是还要拔了毛才行,或许更应该说是“退”。
这是要用热水的,但这时又不像现代有热水瓶,当然是要当场烧的,只是木柴火力足,没多久就烧好了,郑华义不容辞地接下了拔鸡毛的伟大任务!
将鸡放进加了滚烫的水的木盆里,然后拿一个木片将鸡毛刮下来,木盆里有脏污也有鸡毛,免不了让人恶心,但是郑华也知道,这会她头一次见公婆……总要好好表现的,以后就是他们三人一起生活了……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给鸡拔毛,却是做的有模有样,毕竟,也看别人做过不止一次了。
郑华万分怀念当初超市那些洗的干干净净的鸡……
拔了鸡毛自然还要把鸡开肠破肚,郑华庆幸自己前世是个护士,更庆幸这里还有把不错的剪刀。
这时自然是什么也不能浪费的,鸡的胗肝肠,全部要拿出来洗干净了,郑华还很“人品”地从鸡肚子里摸出一颗带壳的鸡蛋和若干没成型的……默哀……这些家伙是没机会出来了,院子里就有一个水井,这时冬天也过去了,倒是也不怎么冷,只是全弄好免不了要很多时间。
最后炖了鸡汤,一只母鸡煮的稀烂。
郑华在问过于德自家婆婆的口味之后,便将切块的鸡血和剁碎的鸡杂放进鸡汤里煮,手边也没有什么香料之类,只能加点盐算了,等全部弄好,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娘,这汤是滋补的,你就多喝些吧。”郑华劝着,这一个下午,于德算是接受她这个儿媳妇了,至于戚素心,看样子对她也很有好感。
晚上郑华到了自己的那间屋子,仔细收拾了一遍,把带来的东西理好了,却又不怎么睡得着,她是急着离开郑府的,一个凡事以丈夫为中心的娘,一个封建传统下特有的父亲,一堆没什么地位的姨娘,还有一些大男人的兄弟和一些只会斤斤计较的姐妹……当然,她当初也是她们之间普通的一员,这就是人生,她再怎么不喜欢这样的家庭她还是要依靠这样的家庭……
她“出嫁”的时候——其实也算不上出嫁,她还记得那些姨娘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父亲眼里的欣慰,自己这样,算是没辱没了郑家的。
女子,在这个时代就仅仅是男子的附属。
第二天郑华早早起来了,这个年代所有人起的都早,毕竟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地方,真正的花街柳巷,也不像她原本认知里那样有特色并且丰富……朝廷甚至是有官员不得嫖妓的律法的,而那些商人,重农抑商之下他们连丝绸衣服都不能穿,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风光。
戚素心终究是明白现下的状况的,认真养着自己的身体,郑华总是扶着她到院子里坐坐,京城的巷子里走街串巷卖什么的都有听听吆喝声也不错。
就这么过去半个月了,郑华也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也没有太多劳累,她是非常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只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随时都能走出那扇开着的大门,又有些怯了。
“华儿,我惦记着那个孩子……他从小就是硬脾气,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造反,这孩子是绝不会做的,只是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戚素心到底是记挂着于扬的,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当初于德在别的地方带兵,她正是在京城和于扬相依为命的,那时他们的生活也是辛苦……这些,是郑华从戚素心说过的话里得出的。
“娘,不如,我们就做些东西,去看看……相公吧。”相公这词郑华说来还是尴尬,只是现在也快夏天了,到秋天于扬便要问斩,她毕竟是人家名义上的老婆,去看看也不为过,虽说要些繁复的手续,但戚素心……
“华儿……就这么定了!我总要去看看才放心。”戚素心这时竟然来了力气,脸上满是坚毅,郑华一愣,母亲……确实是伟大的,就算今世自己那个一点主见也没有的母亲……想到王氏把她从出嫁开始的首饰都拿给自己了,郑华一阵心暖,只是,她不见得能报答对方了。
对于两人的“雄心壮志”,于德只是叹了口气,接下来,帮他们跑了些地方——探监,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郑华是头一次上街,头一次抛头露面,跟着戚素心慢慢走着——裹了小脚必然是走不快的,她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着刚才于德拐着脚回去的背影,他没有一同去,他是一家之主,却不能儿女情长,更要注意影响,现在想落井下石的人多着,而于扬,毕竟是涉嫌了重罪的死刑犯。
天牢和地牢相对,是在地面上的,里面关押着犯了重罪的犯人,郑华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着实是有些害怕的,两人本来带了写吃穿的东西,但是都被狱卒拿走了,据说是不能给犯人的……
两人跟着狱卒来到了于扬的牢外。
于扬倒是呆在独立的牢房,只是终究是牢房,角落里一团草算是睡觉的地方,其他便是冷硬的铺了石板的地面了,只是上面污渍太多,看起来倒像是泥地……
那股子味道就让郑华几欲作呕了,只是强忍着,戚素心这时却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母爱,终归是强大的。
狱卒不让她们太靠前,两人也就停了下来。
“扬儿,你现在怎么样?”戚素心隔着些位置望着里面蓬头垢面的于扬——他穿着满是污渍的囚服,看起来倒是极为高大,一双眼睛透着利锐的光,扫了郑华一眼就让她很不舒服,然后对上戚素心又柔和下来:“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这样子叫没事?!”郑华头一次见戚素心这么有威严,倒是吓了一跳,又听见戚素心半是痛心半是无奈地开口:“你现在这个样子,脑袋都要不在了还没事?真要上了法场才是有事?你这个不孝子!我宁愿没有生了你!”
“娘!”于扬拽紧了手,紧握的拳头青筋毕露。
“你终究是我的孩子,怎么就惹上这种事……”戚素心放软了语气:“我们跟着受累也是了,还连累华儿……”
郑华窘迫起来,她倒是没想到戚素心会这么说,而这时也猛然想起这可是她第一次见自己的相公,虽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华儿?”于扬顺着戚素心的目光看向郑华。
“相,相公……”郑华尴尬地开口。
于扬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来?不是没有出嫁吗?”他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
郑华也只好开口:“女子从一而终,我便是于家的人了。”
于扬没有再说话。
“早知道还不如不帮你定这门亲事,华儿也能有个好归宿,现下……”戚素心也沉默了。
“没什么,我会好好照顾爹娘的。”郑华一阵脸红,倒是她原本想着利用这场婚事摆脱像王氏那样在她看来可悲的一生的……现在……但是她说的是实话,这辈子,她会照顾好于氏夫妇的!
就这样,在古代平平静静地活一辈子,也不错……
于氏粽子
从天牢回来之后,戚素心就大病了一场,凡事都须要有人照看,而在古时请个大夫上门看病也不容易,何况请来了也就是那么一个答案——好好调养。
于德毕竟是武将出生,对一些礼教方面的事情没有像郑维那么注重,自己也愿意动手为戚素心擦洗什么的——毕竟戚素心有那么几天算是连床也起不了了,要处理的“事情”确实不少。
一个家庭,还有一个病人,开销必然是有的,只是现在的情况下他们却没有一点收入,郑华带来的嫁妆是不少,但毕竟也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何况于德也不会愿意花儿媳妇的钱……
来于家已经一个多月了,郑华也开始接触周围的人和周围的世界,只是,显然大多数人是知道他们一家曾经的情况的,有怜悯,有惋惜,却没有人愿意和他们有更多的接触,所有人,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地方都是不敢和一个“私通反贼”的家庭有太多的接触的,当然,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些日子于德总是有事出门,戚素心好了一些但是也不能做什么,买菜做饭就是郑华的事情了,这边走街串巷卖东西的人是有的,但东西总是没有专门去市场上便宜,何况,戚素心养身体总要吃些滋补的东西。
郑华准备买个鱼给戚素心炖汤,摊位上的鱼却全是死鱼——这个年代在京城这样的城市里几乎是买不到活鱼的,也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有钱话大价钱弄些活鱼,普通人家,连死鱼都难得。
超市冰冻的鱼终究还能保证不坏,可是……
“小嫂子,这鱼要眼睛还是黑的才新鲜!”旁边那个四十多岁的卖猪肉的大汉开口,郑华梳了已婚妇人的发髻,这称呼也是正常。
“谢谢大叔。”郑华感谢,刚才她是很迟疑的。
“好你个猪肉王,却是要断我财路。”卖鱼的中年人笑起来,却没有生气,转头又对郑华开口:“这鱼放久了眼睛就泛白了,他说的也是不错。”
郑华再次道谢,挑了一条过秤。
“小嫂子是那个于家的媳妇吧?”稻草从鱼鳃穿到鱼嘴,打了个结,郑华拎在手里,就听到那个卖肉的大汉问她,对方脸上黑黝黝满是皱纹的脸上只有微笑,郑华没看出他有什么恶意。
“是的。”郑华应了。
“倒是可惜了,以前好好的时候,于府天天要到我这儿买几斤肉,多的时候上百斤,听说于大人本来一餐饭就要一斤肉。”那个大汉豪爽地开口,用那把斧子似的大刀剁开了一只猪脚。
于德的口味……郑华一愣,她倒是没有注意过,想来一个武将,喜欢吃肉也是寻常……但是家里杀鸡什么的……于德只会吃些鸡皮屁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