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到脚看了几遍。李画敏大方地跟她们打招呼,与她们攀谈。
最靠近李画敏的,是一个高挑削瘦的年轻女子,她低头望衣服,对李画敏是不理不睬的,似身旁压根儿没人。李画敏暗自嘀咕:“我跟她素不相识,她怎么似对我有成见?或者,这是个闷葫芦。”恰巧那个高挑削瘦的女子抬头,与李画敏四目相对,双方都怔忡着。
“我叫李画敏,你可以叫我敏敏,我就居住在对面的山坡上。你是谁?家距这里远吗?”李画敏抿嘴,冲这个高挑削瘦的女子微笑,显得落落大方。
这个高挑削瘦的女子纠结一会儿,回答就:“我是水秀,我们两家很近的。”
有个年轻媳妇“卟噗”笑起来,接腔说:“你们赵、罗两家屋子背对背的,敏敏你刚来不认识水秀,往后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接腔的年轻媳妇是阿悦嫂子。
一听说这个削瘦的女子是罗家姑娘,李画敏就想起昨天上午摘桑叶时,财婶见到自己跟赵世宇是指桑骂槐的,可见赵、罗两家有矛盾,难怪刚才罗水秀不理睬自己。李画敏知道自己又鲁莽了,不过已经开了头,李画敏与罗水秀断断续续地交谈。
阿悦嫂子隔着几个人问:“敏敏,阿宇到哪去了?他今天怎么不来洗衣服?”
阿悦嫂子原是要拿昨天赵世宇帮李画敏洗衣服的事取笑的,偏李画敏不知道昨天赵世宇帮自己洗衣服成了村上人饭后茶余的笑柄,她只是淡淡地答:“他没空。”
昨天赵世宇洗衣服回家后,月娘教导李画敏几车的话。要是今天赵世宇还来洗衣服,李画敏的耳朵恐怕要起茧了。
“敏敏,你真有福气。阿宇平日里冷着脸,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冷性子的,没想到他竟肯帮你洗衣服,可见是个心细知冷暖的。敏敏,你说是不是?”阿悦嫂子说完瞟李画敏,等待她的答复。阿悦嫂子说这番话,并非真心夸赞赵世宇,而是想到洞房花烛夜李画敏赶赵世宇出新房的事,要拿话套问李画敏与赵世宇间的状况。
除了张依兰,其他人都支起耳朵聆听,等待李画敏诽谤赵世宇——既然在花烛夜狠心赶赵世宇出新房,李画敏对自己的相公肯定没有好感想的。
李画敏扫一遍睁大眼睛、支起耳朵的几个女子,淡淡一笑:“阿悦嫂子,你很了解阿宇。阿悦嫂子,你早早来洗衣服,不用下地干活么?”
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话,阿悦嫂子失望地:“今天是圩日,我洗过衣服要去桃源镇赶集。”
李画敏眼睛一亮,她从阿悦嫂子的话中捕捉到自己急切要了解的内容,不动声色地问:“桃源镇距这儿远么?你们常到桃源镇上去赶集?”
罗水秀在旁边接腔说:“桃源镇离我们这里有五里多路,我们常到镇是去买东西的。村上虽然在个小店子,只有盐、糖、酒等东西卖,要买针线、脂粉等,仍要到镇上去买。依兰,你今天不是也去赶集么?如果可以,让我搭个顺风车。”
“不行的。”张依兰轻轻柔柔的回答“我弟弟阿继不用去念书,也吵着要去赶集,我母亲也要去买物品,马车上已经坐不下人了。”
罗水秀失望,搭不成顺风车,她只有步行去桃源镇了。
李画敏不时插上几句,适当引导她们谈论有关桃源镇、长乐村的事。除了张依兰静静洗衣服外,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衣服没有洗干净,李画敏已对长乐村、桃源镇了解了个大概。
一个年轻媳妇牵个小男孩儿来洗衣服。
“卢二娘,你早早来洗衣服,是不是准备去赶集?”罗水秀热情地冲新到的年轻媳妇喊。
“是呀,有近一个月不赶集了,得去买些东西。”卢二娘回应,到罗水秀与李画敏之间洗衣服,在跟罗水秀相约步行去桃源镇时,频频打量面生的李画敏。
李画敏回报卢二娘一个淡淡的笑,没打断她们的谈话,继续低头搓洗衣服。李画敏没有把后来的卢二娘放在心上。阿悦嫂子及其他几个女子在搓洗衣服时,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时在李画敏与卢二娘身上移动,带着看好戏的心情。
确定李画敏是赵世宇昨天新娶的媳妇,卢二娘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李画敏的身上。卢二娘把李画敏从发髻关到脚尖、由脚尖到头发看过几遍,李画敏梳洗整齐、皮肤白皙细腻,让卢二娘看自己长满茧子的手自惭形秽。卢二娘吸了吸气,瞅李画敏:“敏敏,你不知道吧,我们家跟阿宇家的田地都是一起耕种的。昨天我刚刚看过了,阿宇家南山下的两亩稻子未熟透,租种仇老爷的三亩稻子也得四五天后方可收割。明天要先收割我家的稻子,四五天后再收割阿宇家的。”
李画敏不置可否,她对夏收的事一窍不通,对赵世宇家的稻田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因卢二娘对赵家的耕种了如指掌,让李画敏不禁对这个壮实的卢二娘多看几眼。
卢二娘打开了话匣子就讲个没完,先向李画敏讲述了今年赵、卢两家的夏收的安排,接着又说起赵世宇帮她家修缮屋子的事情,后来又讲赵世宇疼爱她的儿子海海。听卢二娘阿宇长期阿宇短地,李画敏产生了错觉:卢二娘是赵家的一员,卢二娘、海海和赵世宇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李画敏听卢二娘用亲昵的语气谈论有关赵世宇的事,扫一遍井边洗衣服的人,除了张依兰一声不响地洗衣服,其他几个微笑中都流露出几分暧昧,她心念转了转,笑眯眯地看卢二娘:“昨天阿宇和母亲跟我说,卢二娘家中没有男子耕地,怪可怜的。卢二娘你放心,我们一家会帮你把地种好的。”
卢二娘噎住,脸白一阵青一阵黑一阵:月娘、赵世宇母子帮自己种地,只是因为可怜自己?
李画敏没看卢二娘,转问阿悦嫂子夏收的事,井边尴尬的气氛转眼又热烈起来。李画敏从她们说起收割的事宜中,进一步了解自己生活的村子。
赵世宇在家中不放心,挑水桶往水井走来。看到李画敏与几个女子在井边谈笑自若地洗衣服,赵世宇焦虑消逝了,他打一担水放到李画敏跟前,坐在李画敏身后的石板上看她洗衣服。
因赵世宇的到来,井边的谈笑被打断,大家静静地洗衣服,各有所思。
张依兰头更低了,加快搓洗的速度,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赵世宇无所顾忌地坐在那里看李画敏洗衣服,让张依兰看了心中难受。
李画敏不用回头,都知道赵世宇在看自己,这让她搓洗衣服的动作有些僵硬,心中腹诽着:“老兄,你就不会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去?直勾勾地看人,啥意思。”刚才阿宇长阿宇短的卢二娘,看到赵世宇本人后,除了刚见面时的那声招呼再没有别的话说。李画敏瞟几下卢二娘,她只顾低头搓洗衣服,跟其他女子对赵世宇的态度差不多,真让李画敏怀疑,刚才卢二娘嘴里的那个阿宇,是另有其人?
赵世宇专注地看娴熟地搓洗衣服的纤细手指,心中怀疑:“一个由奴婢侍候的千金小姐,居然会洗衣服?瞅她洗衣的熟练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冼衣服。”他哪里想到,这个李画敏并非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这个李画敏在学院念书时,常用手洗衣服。
卢二娘的儿子海海走到赵世宇身旁,紧靠赵世宇坐在石板上。赵世宇用大手揽住海海,把他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捏了捏那小脸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大桃子,放到小手中。
海海欢呼:“阿宇叔,你真好。”
012。无奈,化身为小朋友
赵世宇搂抱海海在胸前,用小刀削桃子给海海吃。海海坐在赵世宇的大腿上,快活地晃动小脚丫,小脑袋蹭到赵世宇的下巴上。阿悦嫂子等人洗衣服时,偷偷瞟李画敏的反应,等着看好戏。令阿悦嫂子她们失望的是,传说中十分厉害的李画敏悠然自得地搓洗衣服,对身后的赵世宇跟海海亲昵毫不在意。
井边,串串稚气的笑声响起,偶尔伴有男子低沉的声音。
卢二娘目光复杂地看与儿子亲近的赵世宇,觉得挡住部分视线的李画敏是这样碍眼。
张依兰洗干净衣服,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李画敏倒掉最后一桶洗过衣服的水,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入桶内。赵世宇放开海海,抓起扁担就去打水。海海不舍地看赵世宇,回到卢二娘身旁。
卢二娘记起一件重要的事,看打水的赵世宇:“阿宇,我今天要去赶集,你可以帮我照看海海吗?我不能带他去赶集。”说完,露出乞求。
赵世宇没有看卢二娘,痛快地答应:“可以。海海,跟宇叔回家。宇叔家中还有许多好吃的水果。”
海海欢呼着,跑到赵世宇身后,兴致勃勃地问这个问那个。李画敏走在最后,对海海的表现感到奇怪,一个二三岁的小孩子,知道要离开母亲,没有一丝的害怕,屁颠屁颠地跟其他人回家。
卢二娘、阿悦嫂子和其他洗衣服的女子,目送赵世宇、李画敏和海海,各有所思。
赵家的梧桐树下。
赵世宇坐在一块石板上,拿镰刀不停地削竹子,他的身后已经摆放一堆削得光滑的竹子、竹片。李画敏坐在另一块石板上,拿个大石榴果,剥去一小块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水晶般的粒子。海海站在李画敏旁边,盯住大石榴,小舌头舔了几下嘴唇。
李画敏把剥去一半皮的石榴递给海海。
海海咬了一口,石榴少了几个粒子,他乐颠颠地拿石榴,走到赵世宇身旁,将石榴凑到赵世宇嘴里:“叔叔,吃。”赵世宇不客气一口咬下去,饱满的石榴凹下去一小块。
海海又乐颠颠地来到李画敏跟前,伸出小手:“姨,吃。”将凹下去一小块的石榴凑到李画敏嘴边。
“海海,姨不吃,海海吃就行了。”李画敏摇头。海海又央求,李画敏坚决摇头,赵世宇刚刚咬了一口的水果,叫李画敏如何下口。突然身旁传来低沉的笑声,李画敏顺声音望去,赵世宇冲李画敏恶作剧般眨眼笑。李画敏扭头看庭院旁的鲜花。
“姨不跟海海好了?”小男孩儿很敏感,小声问。
小男孩儿眨巴的大眼中有受伤的意思,叫李画敏不忍,她看准一颗远离牙印的粒子,捏起放到嘴里,然后哄这个敏感的小男孩儿:“海海多吃点,就可以快快长大了。姨长大了,吃这个就足够了。”小男孩儿眨眨眼,听话地啃石榴。
赵世宇的嘴唇向上翘了翘,笑意一闪而过。
海海坐不住,走到西面的桃树下独自玩耍。李画敏枯坐在梧桐树下,想不出跟赵世宇说什么话,赵世宇沉默地削竹子,他是若无其事,可她感觉到压抑得难受。李画敏看庭院旁的牡丹花,寻思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摆脱现在这种跟赵世宇独处的尴尬。
“姨,你快来呀。”海海在桃树下叫唤。
李画敏得大赦一样,马上走到桃树下,心中对这位及时让自己摆脱困境的小男孩感激涕零。对于赵世宇这位陌生的丈夫,李画敏尽量跟他保持距离,害怕一不小心对他过于亲近了,惹来麻烦。
海海饶有兴趣地用小棍子拨动一只小臭虫玩,看翻躺地面的小臭虫原地打转,乐得咯咯地笑。李画敏无聊地看打转的小臭虫,第一个想法是:“无聊,小朋友的游戏。”当转身看到赵世宇高大的身影时,李画敏在玩小臭虫和陪伴陌生丈夫中作出选择,于是又想:“其实玩小臭虫也有意思。”
桃树下另有四五只背部五彩斑斓的小臭虫在慢慢爬行。李画敏捡来小树枝,插在小臭虫背部,看小臭虫背负树枝匆匆忙忙爬行,似打仗的扛旗帜冲锋陷阵,海海是乐得笑个不停,李画敏亦被自己的杰作逗笑了。
“海海,我们来看虫子跑步比赛。”李画敏将小臭虫逮到同一地点,用小棍子控制它们朝同一方向逃窜。
海海十分赏脸,李画敏每发明一种玩耍的花样,他都乐得咯咯大笑,李画敏自己也跟着笑。小臭虫玩腻了,李画敏逮来一只天牛,给它套上小木块,小天牛惊慌失措地逃跑,拖住小木块的样子像奔跑中的小马车。
“拉车车,拉车车。”海海起劲地吆喝小天牛。
曾经的大学生,居然无聊到玩天牛,李画敏自嘲:“就当是返老还童,化身为小朋友行了。”
真正的小朋友和冒牌的小朋友在桃树下玩得又叫又笑。赵世宇在梧桐树下远远听李画敏笑,受到了感染,愉悦地笑了,他想:“她笑的声音很好听。她笑的模样一定很好看。”可惜李画敏低头看地面,赵世宇看不清她的笑靥。赵世宇不是第一次看到李画敏笑,不过那些都是讨好的、惴惴不安的冲母亲笑,难得她现在无拘无束地开怀大笑。
分心的时候,赵世宇右手上就传来异样的感觉,细看手掌上有条小竹刺,这根刺小得要是不留意根本看不到。赵世宇要把它忽视,深入肌肤的刺痛感很不舒服,尝试着把小刺拔出,小竹刺断了,有一小截陷在肌肉里。
李画敏和海海正用小棍子指挥小天牛沿指定方向跑,梧桐树下传来了叫声,是赵世宇叫李画敏过去。
“敏敏,你瞧我这右手上有根小刺,我左手捏针不方便,你帮我用针把小竹刺挑出来。”赵世宇不忍心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