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明天就回家,你要买什么带回去?”这是成亲后第一次与媳妇出门,恰好身边有充足的银子,赵世宇就想对媳妇有所表示。
李画敏忙着吃螺丝粉,对买东西不热络:“曾想要买布做衣服的,现在已经有新布,不用再买了。”
“其他的,不买些回去?明天我们是要逛街的,坤伯母要捎带几件东西。”
“到时再说吧,现在我想不出要买什么。”
......
054。银子,归谁管
第二天,日落西山时,李画敏和赵世宇回到长乐村。
悠然的吆喝声响起,牛车慢慢停下。赵世宇将牛车牵到一个长有嫩草的地方,拴在一棵小树上。李画敏靠在牛车旁,愉悦地展望四围,宽阔的田野,掩映着绿树翠竹的房舍,亲切之意油然而生。
几分钟后,赵世宇挑担子稳步走在前面,担子的一头捆绑着四匹新布,另一头是箩筐,里面装着两匹新布和其他物品。李画敏撑一把太阳伞,悠闲自在地走在后面。
坤伯大场地旁的梧桐树下,仇诗悦和阿森等人在闲聊。看到赵世宇、李画敏在下面的小路上行走,几个人都停止了说话,饶有兴趣地观望。
仇诗悦看得嗓子发痒,扯开嗓子叫喊:“阿宇,回来啦。阿宇,你转头看看后面,嫂子走得两脚发颤,咋不心疼?空出个箩筐来,让嫂子坐进去,一头挑嫂子,一头挑东西,正合适。”
躲在太阳伞下的李画敏,捂紧嘴唇,憋住笑。
“你别理睬他们,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赵世宇停步,冲李画敏笑了笑,仰脸冲上面的人扬声说:“阿悦,你下来,我腾出箩筐让你坐,一百多斤的肉我还挑得起的。挑去路边的小酒店卖了,让他们当黄牛宰了卖肉,能赚几十两银子。”说完,不再理会上面的叫喊声,甩开步子往家中走去。
身后的嘻笑声,突然中断了。走在后面的李画敏,悄悄回头望,张依兰站在几个年轻男子身旁,朝这边望来。
赵家庭院里,堆起的稻谷小山一样,黄澄澄的。月娘低头打扫稻谷。李画敏、赵世宇回到梧桐树下,月娘浑然不察,挥动扫帚驱赶偷吃稻谷的母鸡。赵世宇唤声母亲,月娘闻声看来,看到儿子高大的身影时,眼中情不自禁地浮出笑意。
“阿宇,你回来了。”欢乐的呼唤,马上变成惊愕的叫喊,“哎呀,买这许多的新布。敏敏,用得着买这样多的新布吗?卖荔枝的银子,恐怕全花光了吧。”
在月娘心中,儿子一向是懂事的,一下子买几匹新布、做出这种败家的事的人,只有是这个自小娇生惯养、不知柴米贵的媳妇。
月娘一张嘴就埋怨自己,李画敏心中不爽,刚才的好心情便消失了一半,悄悄撇了撇嘴儿:“母亲,这些布不用花银子,全部都是亲戚送的。”
“瞎话!有人一下子送给这许多的新布?”月娘不相信,认为李画敏在骗自己。
赵世宇接腔说:“母亲,敏敏没有骗你。卖荔枝得到的三十六两银子,仍在我身上。”赵世宇挑着担子,走进屋内去了。
眼看媳妇、儿子先后进屋,月娘实在不放心卖荔枝的银子,她顾不上扫稻谷,扔了扫帚进屋去。
李画敏打来半盆水,在小天井里洗脸。厅堂里,赵世宇耐心地对母亲讲述布的来源,月娘将信将疑,问了又问。李画敏走进厅堂,与赵世宇一起把箩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到竹床上,自家的东西放一堆,坤伯家的东西另放一堆。月娘不停地摩挲新布,细细鉴赏。
“敏敏,这些新布,都是你那个亲戚送给的?”月娘又问一次,她实在不放心。
进入厅堂后,李画敏已经是几次回答类似的问题,她有些厌烦地说:“母亲,你尽管放心就是。我那个亲戚家是做布生意的,县城里的几个大布庄都是她家开的。送给我几匹布,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是吗?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好布料。”月娘小心地抚摸新布,“这是上好的棉布,这是绸缎,这匹是轻罗,这是绢。要是花银子买,这得要多少银子哟。”
“母亲,银子在这里。”
赵世宇看出母亲仍在怀疑,这些布料是用卖荔枝所得的银子买的,就将包袱放到小圆桌子上,打开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中,露出四块银锭,月娘看到眼睛一亮,取出衣服时,包袱里又多出几块银锭,白花花的共有十几锭。月娘看得失神。赵世宇再把搭链里的银子、铜子全部倒出来。
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占了小半桌子。
“阿宇,这许多的银子,打哪来的?”月娘颤声问。突如其来地看到许多银子,让月娘又惊又喜,惊多于喜。
李画敏抢在赵世宇之前,回答说:“母亲,除了三十六两是卖荔枝所得,其他的银子都是我那个开布庄的亲戚送的。”背着月娘,李画敏冲赵世宇眨眼示意。
抢先说出绝大多数银子是亲戚送的,李画敏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方面利已,本小姐亲戚送的银子么,当然归本小姐所有、由本小姐保管啦;二是利人,月娘身为一个纯朴的村妇,若是听说这些银子是儿子伙同媳妇骗回来的,不被吓死也被气得半死。
利已又利人,这是最妙的说法。
月娘带着狐疑,望赵世宇。赵世宇对李画敏的暗示是心领神会,接腔说:“敏敏那个亲戚,听说咱家生活拮据,坚持要送布匹、银子。盛情难却,我们就收下了。”
月娘相信了,她激动地拉李画敏的手:“敏敏,你那个亲戚真是好心人,她是真拿你当亲人待哇。”
李画敏忍住笑,朝赵世宇那边望去,赵世宇正带笑向这儿扫来,目光相遇时,二人都微微一笑,心领神会,心照不宣。月娘跑出去关上大门,说是钱财不能外露,小心招来盗贼。
厅堂里只剩下李画敏与赵世宇。
“敏敏,你那位亲戚,真是好心人,一下子送给了几百两银子。”赵世宇冲李画敏挤眉弄眼的。
李画敏柳眉轻挑,笑眯眯地:“阿宇,我的亲戚,便是你的亲戚么。能给咱送银子的,当然是好心人了。”
月娘返回厅堂,一块一块地数银子。赵世宇叫母亲不必数了,共有三百四十六两银子。
“三百四十六两!”月娘惊叹,喜洋洋地望身旁的儿子、媳妇,“再加上我们过去积攒的,足够盖新房子了。阿宇,敏敏,我们很快就会有新房子住了。”
不过,李画敏对买房子更感兴趣,她心中暗暗盘算:“这儿属于我的有二百九十两,什刹那儿有四百三十几两,我已经拥有七百多两银子了。用这些银子,购买一间带小院子的店铺,不知还差多少?要不买几亩好地,在上面盖房子也可以的。”
先下手为强。
李画敏除出三十六两银子外加两贯铜子,将其他的统统扫到包袱里,打好包袱,笑眯眯地望月娘:“母亲,你整天忙碌不停,太辛苦了。我来替你分担一部分,这肩上扛的手中提的活我帮不了你,算算帐理理财的我在行,以后我来帮你算账、理财。为了方便算账,由我来保管银子,那几十两是给你平日零用的。”
李画敏提起银子要回房间,不料手下一沉,这细弱的胳膊承受不了包袱的重量,包袱掉回小圆桌子上。
“你等等。银子不归你保管。”月娘看到媳妇要带走绝大多数的银子,心中着急,伸手按住包袱,换上笑脸说:“敏敏呀,保管银子是很费事的,整天要算数,要谋划,瞻前顾后的,很繁琐的,比干体力活更辛苦。你年轻人不习惯做这些的,还是由我来。”
那双长有茧子的手,用力一拉,装有银子的包袱,就完全脱离了李画敏的手。
眼巴巴地看月娘手上的包袱,李画敏急得心中上火,脸上笑眯眯的:“母亲,就因为保管银子、算帐理财太辛苦,我才替你分忧的。阿宇,你不是说过,回到家后,我就开始替母亲理财持家的吗?”
月娘胸有成竹地望赵世宇:“阿宇,敏敏年纪轻轻轻的,不宜太早当家。这家中的银子一向都是母亲保管的,现在也应由母亲保管。等到家中盖了新房,手头宽松了,你们要怎样管银子,我都不过问。”
赵世宇为难,母亲、媳妇都要保管银子,都希望得到自己的支持。
这几百两银子,归谁保管好?
左右为难时,冷不防腰间一痛,赵世宇低头望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腰间掐自己,顺这只手望上去,手的主人正带着威胁性地瞪眼。
055。唉,娶了媳妇便忘娘
“阿宇,你说话不算数?”李画敏睁大水汪汪的眼睛,幽幽地望身旁的男子。
赵世宇默然,没有及时作出反应。李画敏恨得暗中咬牙,怪这位憨哥不支持自己保管银子,触及腰间的手狠狠一拧,赵世宇马上眉头一皱。李画敏嫌不够解恨,要继续动武时,赵世宇弯腰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巧妙地避开了伸来的爪子。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敢折磨儿子?月娘对李画敏怒目而视。
李画敏不好再动手,改为动口:“母亲,阿宇,我过去没干过地里的活,对侍弄庄稼一窍不通。地里的活,我就是有心帮忙,都没有法子,只有在其他方面弥补了。我过去曾帮助父亲管理药铺的帐目,几千两、几万两的数目都理得清楚,管理咱家这几百两银子,不会出问题的。母亲,我不会乱花一文的,凡是超出十两的支出,事前都先经你们同意,行不行?”低声下气地恳求,只为争到银子的保管权。
赵世宇听得感动,转看月娘:“母亲,你看呢?”
月娘不为所动,她抓好包袱不放松,淡然地:“敏敏,会算帐不等于会持家。敏敏,你小小年纪,又过惯好日子的,不知道挣银子的艰难。庄稼人就是不吃不喝苦干十年,也未必能挣来这些银子。银子放在我这儿,保证一年二年后,我们家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
为了实现那奋斗了多年的新房子梦,月娘坚决不放开这几百两银子。
李画敏对新房子不感兴趣,她不满地嘟囔:“母亲,银子放在我这儿,一样可以拿出来建新房子的。我家亲戚给的银子,不是应该归我的么?”
既然好好说不给,咱来讨论银子的归属问题。
月娘理屈,想了想,堆笑说:“敏敏,你亲戚家给的银子,自然是你的啦。你的银子就是家里的银子。你小小年纪的不懂事,母亲帮你保管。别人家居住漂亮整洁的房子,你不心动么?咱们也盖一座砖瓦房子,住进去舒舒服服的。”
好苦恼把咱当三岁小孩子哄呢
李画敏要放重话,逼月娘归还银子,只碍于赵世宇就站在身旁,担心一不小心惹火了他,招来母子二人围攻,受气是小事,这几百两银子就别指望收回了。身旁这位憨哥,是不能激怒变为对手的,只可将他作为争夺银子的助手。
“阿宇,你来决定,银子到底归谁保管?”李画敏气鼓鼓地问,水汪汪的眼睛放射出迷惑的光。
月娘对儿子的孝顺有信心,她带着希冀问:“阿宇,你来说说,银子是由我保管,还是由敏敏保管?”
本就听得头晕的赵世宇,此时更晕眩。努力迫使自己保持镇静,赵世宇打量身旁的两位女性。一个是跟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她手上的茧子、额头间的道道皱纹,都在无声地提醒:母亲不易不要让母亲伤心另一个是新婚的媳妇,她刚刚丧失所有的亲人,孤独无依,需要自己的呵护、抚慰。
她们,都是自己的家人,是需要自己一辈子去关爱的亲人。
为了这个家,银子该由谁来保管?
看媳妇,纤细腰身柔柔弱弱,快走几步都嚷受不了,却有一个灵敏的脑袋瓜子,只合适做些不花力气、需要智慧的事情;再看母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的她,因为不识字,核计一些小数目都相当吃力,曾亲眼目睹劳累了一天的母亲,困倦地在小油灯下,为算些小的家庭开支,板着指头算了又算,累得满头大汗。
在力气方面,媳妇不能为母亲分忧,那就让她在动脑上替母亲分担了。
赵世宇决定了,他说:“母亲,你用不着样样都操劳,就把算帐、理财方面分给敏敏做。这些银子,就交给她保管吧。”言下之意,这样回到家中,你就可以放松地休息,不再为算帐操劳了。
“阿宇”月娘失望,颤抖着叫一声,就说不出话来,心中像被人剐一刀地痛。这痛,不仅因为丢掉了几百两银子,更因为含辛茹苦养大成人的儿子,不再跟自己贴心。
唉,娶了媳妇,便忘娘。儿子娶亲才十多天,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帮助媳妇从自己手中争夺银子。
“阿宇”李画敏也轻轻唤一声,瞟见情形不对,及早刹住那外溢的欢喜之情,垂下脑袋瓜子望桌子,抿嘴忍住笑。
几百两银子就这样重归自己,谁不高兴?
不过,现在这情景不合适笑。
“阿宇,你才成亲十多天,就不跟母亲一条心了?竟然帮她跟母亲抢银子。”月娘伤心,摇头,“母亲要管住家中的银子,也是为了你好呀。”
母亲伤心,赵世宇看得难过,走去拥住母亲,安慰说:“母亲,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你里里外外都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