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宇已经坐在客厅里恭候。
裕叔心里怦怦直跑,预感到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他接过赵世宇递过的茶杯时紧张得两手颤抖。赵世宇似乎并不了解裕叔的焦急,他向裕叔大谈特谈童年的事,不管是苦涩的往事,还是欢乐的回忆,所有的事都离不开三个人:赵世宇、月娘和裕叔。赵世宇终于将话题绕回到现今。
“过去,母亲为了我吃尽苦头,我不能再让母亲吃苦了。裕叔对母亲的情,我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如果母亲嫁到罗家,吃住肯定不如在赵家舒坦,财叔、财婶他们时常来聒噪也会让母亲厌烦。裕叔,你入赘我们家吧,这样就什么担忧都没有了。”
裕叔听赵世宇不停地说月娘嫁到罗家的坏处,以为是赵世宇再次申明不准两人成亲,心便慢慢地往下沉,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又听赵世宇叫入赘赵家,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入赘?入赘!”裕叔自言自语。
赵世宇进一步解释说:“虽说入赘不好听,这样做是最好的。你和母亲居住在赵家,总比居住在罗家强。家里有你和母亲管照,我以后外出时就放心了,敏敏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再说了,你们以后老了行动不方便时,居住在一起照顾也方便。裕叔,你可愿意入赘?”
裕叔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劲点头。能够跟月娘在一起生活,膝下有一群可爱的孩子,连养老的事都安排妥当了,怎么会不愿意?裕叔早就向往这种日子。
赵世宇和裕叔开始商量入赘的事。
李画敏到西院找月娘,可没有赵世宇这样顺利。李画敏将侍候的人都赶出屋外,搜索枯肠半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场白,弄得月娘不自在,李画敏自己也别扭。唉,与婆婆商谈婆婆的亲事,比铲除秋峰山寨还辛苦。李画敏拿手帕轻轻擦拭手背,其实手背很干净,不过是为了避开跟月娘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行了,既然拐弯抹角的不会,干脆来个开门见山。
“母亲,你和裕叔的情意,我和阿宇都知道。既然你们彼此有心,不如挑个好日子成亲吧。”
月娘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脸上顿时热辣辣的,羞愧得想一头撞墙壁上。
李画敏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等候半晌没有回音,抬头看,月娘涨红了脸,羞恼得如同奸情被人当场捉住。咦,怎么是这种反应?自己一点嘲笑的口吻都没有呀。为防止月娘恼羞成怒发作,李画敏抢在月娘开口之前说话,态度是绝对的诚恳:“母亲,身为一个女人,有儿子媳妇的孝敬只是福气,有丈夫的疼爱才是幸福。你过去为了阿宇,吃尽了苦头,我和阿宇都希望你获得幸福。”
恼怒不再有,可是月娘仍不敢看李画敏,不安地绞动手指头。李画敏突然想笑,看月娘这副忐忑不安、低眉顺眼样,好像两人的身份掉转过来了――自己是个刻薄的婆婆,而月娘是个胆小的小媳妇。
当然,李画敏不敢笑出声,只有在心里偷着乐。李画敏唯恐看到月娘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低头看地面,月娘也是看地面不敢看李画敏。婆媳两人相坐无语,眼睛都盯住地面,几乎没把地面戳穿个窟窿。
老是干坐着不说放,不能解决事情。
李画敏悄悄问什刹,得知赵世宇和裕叔在商量入赘,便抬头看月娘:“母亲,阿宇与裕叔也在外面商量你们的亲事。阿宇不放心你到罗家生活,裕叔已经答应入赘赵家了。母亲,你是否愿意裕叔入赘咱家?”
月娘点点头。
李画敏微笑起来,轻声说:“那么,我挑个好日子,请人看母亲和裕叔的生辰八字?”
月娘又点了点头,头低垂到胸脯,双手不住地绞动。
任务完成,李画敏离开西院。月娘呆坐在房间,回过神后,躺到床上用枕巾蒙住脸,轻轻抽泣。而李画敏回到自己的房间,伏在枕头上纵声大笑,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李画敏的操纵下,批生辰八字的事顺利进行。
裕叔入赘赵家的事确定了下来。
306。你们,凭什么?(上)
裕叔将羊群卖了,重回赵家,管理赵家的田地。月娘依旧缩在西院不肯出来。李画敏去看望月娘的时候,月娘都避开与李画敏目光相触,或垂眼看地面,或看别的地方,人倒是恢复了神采,变得红润了。餐桌上多了裕叔,三个大人加两个孩子,大家随意谈话,随意吃喝,气氛融洽。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赵世宇特意留在家中,请坤伯、卢三伯、罗大伯、老郎中等德高望重的人来用餐。
赵家大庭院旁的阁楼有上下对应的两个厅,上面是客厅,下面是餐厅,都是赵世宇用来款待男客的。酒席就设在阁楼下的餐厅。赵世宇一扫往日的霸气,摆出一个年轻人应有的恭敬,热情招呼师父和各位长辈用餐,并亲自给在席的各人斟酒,变换着话语将来客感激个遍。坤伯和卢三伯、罗大伯等人虽然嘴里是一再的谦让,然而心里被赵世宇由衷感激的话熨得暖烘烘的,实在舒畅,说话也随之轻快起来。
美味菜肴频频地上,醇香的美酒频频地注满酒杯,红红的太阳慢慢地爬上各人的脸庞。
赵世宇有几分酒意,触动心事,回忆起过去的艰辛,感慨地说:“师父回来之前,我家日子特别艰难。母亲独自耕种两亩地,还要种桑养蚕、种木薯、种红薯、给人做衣服,每天都忙碌不停。多亏了裕叔,他时常来帮忙。母亲几次生病,我吓得只会哭,要不是裕叔帮忙叫来郎中,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该死的张瘸子!晚上在我家外面打转,我和母亲关紧大门,在房间里吓得睡不着,亏得裕叔和张瘸子打几架,终于帮我们赶走了该死的张瘸子。”
老郎中深有感触地说:“当时这山坡上只有你们家和罗家,跟大家离得远。我们能帮忙的有限,有些事甚至就是事后才知道。有两次月娘得了寒热症,病势凶险,要不是阿裕及时跑去叫我,恐怕月娘......你们母子能够支撑下来,有今天的好日子,还多亏了阿裕。”
坤伯说:“阿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裕现今到你家做事。我看出你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恩,这是好的,只希望到他老了不能做的时候,你还记得他当初的恩情。”
赵世宇认真点头:“这是当然。小的时候,裕叔在我的心里就像父亲一样。我不仅现在让裕叔过好日子,今后还会给他养老送终。我想请师父和罗大伯做媒人,各位长辈作个见证,让裕叔入赘赵家,做我的父亲,让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回忆过去的辛酸。诉说裕叔的恩情,绕一大圈子。最终的结果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起初,餐桌上的人频频点头,称赞赵世宇是个知恩图报的,及听到“入赘赵家,做我的父亲”时,都怔住了,这可不是报答恩情的问题了。
卢三伯小心翼翼地问:“阿宇。你的意思是,让阿裕和月娘成亲,入赘你家?”
“对。就是这个意思。”赵世宇毫不含糊地回答。
卢三伯、罗大伯等人都放下筷子,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坤伯。坤伯在长乐村的威望最高,遇到大问题的时候,大家都习惯看他的。
坤伯皱眉深思,半晌问:“阿宇,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月娘和阿裕的意思?”
“师父,这是母亲和裕叔的意思,同时也是我和敏敏的意思。”嗯,这亲事,首先是月娘和裕叔双方你情我愿的,其次赵家两个真正的当家人也没意见。
坤伯审视一脸坚毅的赵世宇,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难得你有这个孝心。好!我做这个媒人。”罗大伯跟随表示同意做月娘和裕叔的媒人,其他人纷纷表示到时来作证婚人。
赵世宇十分感激师父和各位长辈的理解、支持,命下人继续上好菜、美酒,向来客殷勤敬酒劝酒。
月娘和裕叔的亲事,李画敏和赵世宇不敢马虎,请坤伯和罗大伯到罗家向财叔、财婶说明此事,按当地男子入赘的风俗习惯将所有过场都隆重地进行,成亲的好日子定在十一月中旬。
裕叔将入赘赵家与月娘成亲的事,很快传扬开了。
人们在说这事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说:“你知道不?月娘要跟裕叔成亲了,是裕叔入赘赵家,做赵家的老太爷。”或者“你知道了么?赵家的老太太跟赵家的管家老爷要成亲了,是管家老爷嫁老太太。”人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都怪怪的,也有些人还附上几句,称赞赵家老爷夫人孝顺母亲。已经成为三个孩子奶奶的月娘居然会娶裕叔回家,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感觉到不可思议,嘴痒痒的想要说出心中感想,可是又不敢说,大家都憋一肚子话。即便是夫妻二人躲到被窝里也不敢乱说,因为赵家“女魔王”的厉害是众所周知的。谁敢给自己惹麻烦?
像财婶这样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人,更是憋得慌。一天,财婶憋不住,悄悄对财叔说:“你说,月娘和阿裕是不是早就相好了?早几年......”财叔一记耳光扇过去,将财婶后面的话全打回肚子去。财叔恶狠狠地瞪财婶,又偷偷冲财婶使眼色,恶狠狠地骂:“乱嚼舌的臭婆娘。你懂什么!月娘没有男人,阿裕又是单身,他们愿意成亲,有什么打紧。”财婶本能地捂热辣辣的脸颊,瞪眼要臭骂时看到财叔不断示意自己看赵家那边,马上醒悟过来,抽了自己两耳光:“瞧我这张臭嘴,老毛病又犯了。敏敏,你别见怪。”
小鬼什刹及时向李画敏反映此事,问李画敏是否要怪罪财婶。李画敏听后失声大笑。好不容易忍住笑,李画敏宽宏大度地告诉小鬼,不必再教训财婶了,因为她认错的态度十分好。
坤伯母是唯一有胆量就裕叔入赘赵家发表看法的人。赵家快速致富让坤伯母本就不忿,又后悔当初阻止女儿张依兰跟赵世宇亲近,再有李画敏对张家一向是冷淡的,根本就没有将师母放在眼里,更加不可饶恕的是,赵家建新房时坤伯母推荐一个远房亲戚到赵家做小管事,原想在亲戚中显自己有体面,谁知这个远房亲戚银子没有挣到,反让赵家打个半死。坤伯母早就积蓄一肚子对赵家的怨怒。坤伯母喋喋不休地向坤伯说月娘为老不尊,都是做奶奶的人了,居然还成亲,然后又说赵世宇和李画敏是否别有用心,居然同意裕叔入赘做他们的父亲,将积压在心中对赵家的不满一古脑儿倾泄出来。坤伯最初不理会,只当作没听到,然而坤伯母说个没完没了,而且是越说越不像话,坤伯的脸色就开始难看了。
“你别倚仗是阿宇的师母,敏敏不会拿你怎样,就没个分寸。阿宇和敏敏同意月娘跟阿裕成亲,不过是孝敬母亲,成全母亲。你说他们别有用心,什么用心?要谋阿裕的命,不必费这种心神;要谋阿裕的财?阿裕的吃穿用度都是赵家的,身上几两银子还是阿宇和敏敏给的。你别嫉妒赵家富贵,那是阿宇和敏敏凭本事挣回来的。你要是聪明,就借月娘成亲的事劝说依兰,趁年轻另寻好人家成亲。”
依兰跟陈家和离后,曾有好人家来提亲,可是依兰不肯点头,直说今生不再嫁人,成了坤伯和坤伯母的心病。
坤伯母不敢作声,低头想想,觉得丈夫的话也有道理,就去找依兰说话。坤伯母果然借月娘要成亲的事劝说女儿,说像月娘这样有年纪的人,又有儿子媳妇了还成亲,主要是找个贴心人,像张依兰这样年轻的女子更应该找个合适的男子相伴,云云。
坤伯母诋毁自己,李画敏是知道的,因为坤伯已经教训了坤伯母,替自己出气了,便不再追究。
趁着秋高气爽,李画敏和赵世宇携燕儿、浩浩到省城逛,在自家的庭院居住,又到姨妈家作客。从省城回来时,不仅带回大批的货物,还采购回结婚用的时新家具、红彤彤的被褥帘幔、锦衣绣服,李画敏还搜集回几百坛美酒,一半用来孝敬幽幽盒子的原主人夜帝,一半留给月娘结婚时用。
裕叔坚持,成亲时穿自己的银子做的新衣,他拿出卖掉羊群所得的银子,买回新红布。李画敏、赵世宇尊重裕叔的意见,放弃了从省城采购回来的大红镶金边的绸服,让月娘用裕叔买回的上好棉布做新衣和红盖头。
一天,李画敏得到消息,思源村的赵家听说月娘成亲的消息,要上门阻止这门亲事。李画敏将这消息告诉赵世宇。
笑呵呵的赵世宇登时沉下脸,阴郁地说:“他们居然敢来阻止!让他们来,相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登门了。”
一天晌午,思源村赵家的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在几个少爷、少奶奶的陪同下,浩浩荡荡来到长乐村。赵家大门紧闭。小厮上前叫门,半天有年轻的小厮开门出来,说是自家老爷和夫人有请。
在宽敞的大庭院下马,赵世勇、赵世华和赵世运都惊愕于庶兄家中的巨大变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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