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节俭,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因此,李画敏今天炒的野猪肉里,混了三分之一的萝卜干,晃眼看是一盘子的猪肉,其实所用猪肉比平常一家三口吃的没添加多少分量;将嫩青菜叶切碎绊在鸡蛋里炒,一大盘子的炒蛋所用的鸡蛋只有三只;炒白萝卜丝上放几片猪肉可以增加体面,勾起人的胃口;青葱做成的汤既节省银子又可以解渴。
装体面,是为了待客;节省材料,就是节省银子,让月娘欢心。
果然,月娘看清餐桌上的菜式后,很是满意。赵世宇将李画敏看了又看,吃惊不小: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到自己家前后才十天,就学会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了?
最吃惊的人,应是卢二娘,她目光复杂地看李画敏,感慨地:“敏敏,你真会持家。”在待客方面,卢二娘决定以后向李画敏学习。
开始用餐了。
李画敏半小时前刚喝过半碗羊奶,没有饥饿感的她吃得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只最小的蚱蜢,看海海连续吃掉三只蚱蜢后,才犹豫着把小蚱蜢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没有难受的感觉,就慢慢咽进肚子里。迟疑了一会,李画敏又夹起一只蚱蜢,这次吃出点香味,终于可以接受这种小昆虫炒成的野味。
相比之下,在野外回来的人是吃得狼吞虎咽,饥肠辘辘的他们急于进食,他们快速地扒饭,快速地夹菜。卢二娘筷子翻飞,她在不停夹菜、扒饭的时候,不忘往海海碗里夹猪肉。海海很快就吞下大半碗的饭,小嘴巴让饭菜撑得鼓鼓的,腮帮子上粘满饭粒。
“敏姨,你不吃饭,肚子不饿?”海海吃得半饱,开始留意坐在身旁的李画敏。
开始盛饭的时候,其他人碗里的饭是满满的,李画敏碗里的饭只有一半,现在其他人碗里几乎没有饭了,李画敏的碗里仍有半碗饭。太慢的进食速度,让海海误以为李画敏不吃饭。李画敏将嘴里的炒蛋咽下,回答说:“敏姨不是在吃么。”
“海海,多吃点,多吃快长大。”卢二娘嫌海海吃得少,夹起两片猪肉放到儿子的碗里,然后打量李画敏和她碗里的饭:“敏敏,你一顿就吃这点儿?海海一顿都能吃一碗饭呢。难怪你力弱,不能去收割。咱农村里,要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活都干不了,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你瞧瞧我,一顿能吃两三碗饭,我一口气能从水井提两桶水回家,能挑一百多斤重的担子,家里家外的粗活重活都是我干。你若像我这样,只有抹眼泪的份了。”
在农村过日子,有力气是一种骄傲。卢二娘自认为所有活计都拿得起放得下,在李画敏面前有绝对的优势。
吃过一碗饭、正在喝酒的赵世宇听到这里面,担心地望李画敏一眼。
“阿宇活得好好的,我咋会得跟你一样?!”
李画敏柳眉轻轻一挑,冲赵世宇的位置呶了呶嘴儿。要在李画敏跟前卖弄自己能干?李画敏偏要歪曲了卢二娘的话,说成卢二娘以寡妇自夸。赵世宇活得好好的坐在这里喝酒,李画敏当然不会像卢二娘那样变成小寡妇了。
卢二娘急了,如果让月娘和赵世宇误解成自己诅咒赵世宇早死,往后别再想从赵家得到帮助了。卢二娘向餐桌上的所有人说:“敏敏听岔了。我不是说你像我一样孤身一人,而是说你像我一样干活。”
“我咋会像你一样干活?你孤身一人拉扯海海,才要家里家外、粗活重活全干。”李画敏装出傻傻的样子望卢二娘,然后再看餐桌上的月娘和赵世宇,眨眼说,“我家里有母亲和阿宇,用得着家里家外、粗活重活全干吗?”
嘿嘿,卢二娘你以勤劳能干自豪,我李画敏以不用劳累过度舒心。
卢二娘气得涨红了脸,她一直引以为荣的勤劳能干,经李画敏的小舌头几卷再吐出来时,咋就变成了辛酸凄惨?卢二娘不甘心让李画敏嘲弄自己,细细回味李画敏刚刚说的话,居然揪不出半句话柄。
月娘、赵世宇怔怔地看李画敏。
李画敏夹起一大块炒蛋,送到卢二娘碗里,笑眯眯地:“卢二娘,你多吃点。你一人干几个人的活,再不多吃点,会撑不住的。”
哼,别怪我专戳你的痛处,谁叫你先笑话我是废人的。
卢二娘咬着下唇,直直地看碗里这大块炒蛋。
028。嘿嘿,噎死人不用偿命(下)
卢二娘望碗里的炒蛋,吃是吃不下,扔掉又不好扔。李画敏笑眯眯地,看卢二娘脸憋得紫涨。
“敏敏,卢二娘不是外人,爱吃什么她自个会夹的。卢二娘,这鸡蛋绊青菜炒,味道也是不错的。”月娘发话了,她在给卢二娘找台阶下时,心中暗乐:“这敏敏说话,真是噎死人不用偿命。日后再与罗家对阵时,有这样的媳妇在旁边,自己就不再势单力薄了。”
罗家人要是被噎得背过气去,那才叫大快人心。
赵世宇若无其事地喝酒,装作没有留意餐桌上的暗斗,其实心中对李画敏是再次刮目相看:“敏敏常被母亲说得抹眼泪,原来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心中对这位懂得顺从母亲的媳妇,多了几分疼爱。
李画敏撇开卢二娘,端起饭碗扒饭,两眼滴溜溜几转,就把月娘跟赵世宇的反应尽收眼内。赵世宇不声不响地喝酒,李画敏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月娘带笑与卢二娘说话,明显地是在安抚卢二娘,这让李画敏反感:“卢二娘挤兑我时,没见到你帮腔;我说她几句就急急地安慰,可见月娘心中更在意卢二娘。月娘、阿宇对海海是好得过分,卢二娘说话中明里暗中总暗示她跟赵家关系非同一般。卢二娘跟赵家到底是啥关系?”
李画敏不住地猜测,心不在焉地挑碗里饭粒。卢二娘沉默地进食,不知在想什么。
海海隔着桌子问赵世宇:“叔,好喝么?”
赵世宇温和地望海海,想了想,问:“海海,你要不要试试?”赵世宇用筷子醮些酒,伸到桌子另一边。海海张开小嘴巴含赵世宇的筷子,马上皱眉,连吐几下说苦,并问赵世宇为什么酒是苦的还要喝。赵世宇为此跟这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逗乐。
李画敏观察赵世宇跟海海的亲昵样,疑心更大,她若有所思地望赵世宇和海海,筷子伸到盘子里半天都没有夹起菜。
卢二娘看在眼里,有心要报复李画敏,就亲热地对月娘和赵世宇说:“月娘、阿宇,上次你们送给那块猪肉,海海可爱吃了,顿顿都吵着要吃。吃完后几天还嚷着要,这小东西是吃上瘾了。”
“是吗,海海你爱吃,就多吃些,奶奶家里还有。”月娘听说,夹起几片肉放到海海碗里,笑呵呵地催小男孩吃。
海海不客气,将几片肉一下扒进嘴里,使劲咀嚼,腮帮儿一鼓一鼓的。
李画敏暗中嘀咕:“赵家跟卢二娘家真不是一般的好,有猪肉都要分给她一份。这月娘,自己舍不得吃猪肉,却害怕海海吃不到猪肉似的。”
海海吃掉月娘夹给的猪肉,啧着小嘴巴:“好吃,真好吃。”
赵世宇用疼爱的眼神看海海,见到小男孩子连说猪肉好吃,就夹了几片放到海海的碗里,并说:“海海爱吃,叔家里还有,叔割一块给海海带回家吃。”
李画敏的胸口就给扎了一根细细的刺,不痛,可是很不舒服。海海说爱吃猪肉,赵世宇就乐呵呵地送上一块,对这海海太过疼爱了,远远超出一般的邻里友好往来。
“阿宇,看你把这孩子惯的。”卢二娘嗔怪赵世宇,目光往李画敏处扫来,四目相对时,得意之色在卢二娘眼中一闪而过。
李画敏心中不痛快。月娘、赵世宇恨不能把餐桌上的所有好吃的,都塞到海海的肚子里,平常多吃一点就心痛的月娘,就这样默许赵世宇送一块猪肉给海海。早知道月娘、赵世宇对卢二娘母子慷慨大方,李画敏做午餐时就不用挖空心思节省材料了。
“自己都舍不得吃,送给海海就大方得很,为什么?”李画敏郁闷。“难道,海海是赵世宇的孩子?”冷不丁心中冒出这种念头,李画敏自己都吓了一跳。
赵世宇隔着桌子跟海海逗乐,逗得小男孩子咯咯的笑,这亲昵的画面向李画敏表明,她的猜想并非没有根据。
如果海海真是赵世宇的骨肉,在自己来到之前,赵世宇是光棍一个,卢二娘、海海孤儿寡母二人,两家恰好合二为一,赵世宇为什么把卢二娘拒之门外、急不可待地跟自己成亲?不可思议!赵世宇把海海当宝贝,对卢二娘却又是淡淡的,让人费解。或者,赵世宇城府深不外露罢了。
餐桌上,赵世宇跟海海亲昵地说话,月娘跟卢二娘亲热地交谈,李画敏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们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自己是个外人。赵世宇不算是自己真正的丈夫,如果在离开赵家前,有朝一日撞破他们的好事,是捉奸,还是一笑置之?胡思乱想的李画敏,就觉得海海碍眼,赵世宇卑鄙,月娘和卢二娘笑得不怀好意。
“敏敏,你不舒服么?”赵世宇突然问。
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望向李画敏。卢二娘笑眯眯地关心:“敏敏,你哪里不舒服?”
妈的!这赵世宇还跟卢二娘一唱一和地挤兑自己了。
李画敏决定回击这些人,干咳几下后就打好了腹稿,她流露出伤感的情愫:“海海这孩子,真可怜。”李画敏眨眼,想挤出几滴眼泪表示同情,没有成功,就轻叹对几个怔怔看自己的人说:“海海小小年纪,亲生父亲就过世了,爷爷奶奶又没了,孤零零地跟着母亲一人过,得等阿宇叔送才有肉吃。可怜的孩子!怪可怜的!!”
如果海海跟赵家没有瓜葛,这是对自小失去父亲的孩子的同情。不过,海海跟赵家有血缘关系的话,李画敏这话就是诅咒海海的亲生父亲和奶奶了。李画敏这话,说得解恨。
月娘研究李画敏,半晌说:“敏敏,我们家跟卢二娘常来往,有好吃的常互相送一些,好来好去的嘛。海海爱吃猪肉,我们送给他一点,是应该的。”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理解的,同在一个村子里,大家互相关照是应该的。送一块猪肉算什么。”顿了顿,李画敏的头脑中闪出某个电视上的画面,接着说:“我还一次性给过别人十两银子呢。一次我路过城镇,有个小男孩子拦轿乞讨,说是母亲病了没银子买药。家中下人责骂小男孩,要赶走他。我见他怪可怜的,也没问他到底真是母亲病了,还是撒谎讨要银子,就给了他十两银子。有能力时接济贫困的人,多做善事是好的。海海,可惜敏姨现在没有银子......”
“敏敏,你就是有金山、银山,海海也不会要你一个铜子的。”卢二娘气得发抖,打断李画敏的话。
“为什么不要?”李画敏眨眼看卢二娘,“可惜我现在一个铜子都没有。我要是像过去那样有银子,就送给海海十两银子买肉吃了。”
“敏姨,你有银银时,买肉哦。”海海拍手兴奋的叫嚷。
李画敏便有种犯罪感。这小孩子,无辜得很。
“敏敏,你说话做事,要适可而止。”月娘拉下脸,警告李画敏。
“敏敏,你少说两句。”赵世宇绷脸,盯住李画敏。对媳妇板着脸训斥,赵世宇是第一次。
讲述这十两银子的故事,惹恼了在场的所有成年人呢。李画敏望拉长脸的月娘、阴沉着脸眼中闪出寒意的赵世宇,还有涨红了脸满是委屈样的卢二娘,一阵嫌恶。
海海讨厌!
卢二娘讨厌!
月娘更讨厌!
赵世宇最讨厌!
李画敏仰望屋顶,轻轻吐出几个字:“行!我不说了。”
029。吃醋?犯不着(上)
盛夏的太阳,热辣辣地炙烤大地。梧桐树伸展密密的枝叶,驱赶酷热,给树荫下的人们奉上难得的阴凉。
月娘与卢二娘同坐在一块石板上,时高时低地谈笑。两人的话题由收割稻谷转为稻秧的长势,后来开始数落可恶的罗家人,月娘和卢二娘同仇敌忾地骂罗家人,是越谈越投机。海海夹在月娘和卢二娘之间,捧个大石榴啃下一个小缺口。李画敏无聊透顶,拿出针线筐给自己做小香囊,慢悠悠地穿针引线,打发时间。
赵世宇采回一竹篓嫩桑叶,来到梧桐树下。海海欢呼着扑过来。
石板的另一端,赵世宇搂抱海海极尽亲昵之态,低沉的笑声与咯咯的笑声融合到一起,搅得李画敏心神不宁,针尖不时戳到食指上。石板的另一端又一次爆发出赵世宇、海海的大笑。李画敏的食指又被戳了一下,她停下针线,冷冷地扫一眼石板的另一端,海海抓一把石榴的粒子放到赵世宇嘴里,赵世宇故意用牙齿蹭一下海海的手,尖叫声和笑声就响成一片。
李画敏皱眉:“哼!父子情深?!”
太阳偏向西边的天空。月娘、赵世宇和卢二娘带上收割的工具出发了,海海手提一小块猪肉跟在赵世宇身后。李画敏坐在梧桐树下,看这三大一小四人走远了,收起针线筐回房间。
“什刹,海海是赵世宇的孩子,对吗?”这个问题,从吃午饭时就压在李画敏的心中,压得她胸口胀闷,不吐不快。
“敏敏,你怎么会这样想的?不会的,海海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