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且慢,这里还有一个人,想见一见娘娘。”赵玮淑将身子挪开一点,露出了一个只勉强称得上是清秀的,穿着贴身宫婢服制的女子。贤妃被猛地撂了话儿,心头有些不自在,却也端着大家风范,只顺着来人看过去。
“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看到这张清秀的容颜,唐瑾知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起来吧,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俪妃的贴身宫婢吧,叫什么本宫倒是记不住了。”
“奴婢贱名江胭脂。”
贤妃心下暗自纳罕,莫不是方芷芊死了,皇帝把原本伺候她的人,如今调过来继续伺候公主。若真是如此,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人必是跟方芷芊有着几分情分在的,将来使唤起来却是个难事,若是犯了点儿和什么错,更是教训不得,若是一直跟在公主边儿上鼓吹生母,只怕自己今日乐呵的事儿,就是替别人做嫁衣了。心下虽然这般飞快的捉摸着,嘴上却依旧是和气的:“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胭脂是个好名字,姑娘不要自轻自贱了,不知胭脂姑娘来是……”
“奴婢是俪妃娘娘的家生丫头,与娘娘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如今娘娘去了,楚平王殿下那儿有太后看顾着,奴婢就有责任照顾好公主。如今惜和帝姬被送来了娘娘这里,奴婢便跟来了,想看着公主安顿好,奴婢再离开。”
江胭脂这话,落在唐瑾知耳朵里,却是意味深长了。安顿好三个字,用的最是精妙。天家血脉,生下来就注定锦衣玉食,哪有安顿不好的道理?这安顿好,最大的指向,就是等着公主在垂杨宫扎下根子,这时间可长可短,弄不好就要到公主下降。
唐瑾知皮笑肉不笑的把话望着歪倒引:“这有何妨?带玮淑姑姑和汤嬷嬷,还有四个丫头四个内监前去安置吧,再好生留胭脂姑娘多呆一会。”
“是,奴婢这就去。胭脂姑娘,玮淑姑姑,汤嬷嬷,请……”
唐瑾知看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婴儿,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可粉嫩的脸蛋儿上却挂着甜甜的微笑,在梦乡里沉浸着。她真是漂亮,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方芷芊和皇上的女儿。唐瑾知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个不幸没能生出来的孩子,不由得想笑。即使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了,她也敢肯定,绝对不会有自己怀中的孩子好看。
沉香馆里面,曲锦衣正懒懒的伏在榻上眯着。她一向是一个苦夏的主儿,到了夏天便就浑身不自在,这个夏天更是如此。偏生这个时候荷露进来禀报,曲锦衣只能理了理衣服,从边上拿了个引枕靠着,让人进来回话。
“小主,有两件事儿,奴婢也是刚得了信儿,虽说小主早晚会知道,但是奴婢想着,小主还是早些知道的好。”
这个荷露也算是个怪脾气的丫头,很少向着别的宫婢那般对主子曲意逢迎,但是人却是很伶俐的,说话办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原先锦衣也想着她是太后安插下来在自己身边监视的角儿,但是几番试探下来又觉得不是,加上荷露也确实为她谋划着,便也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芥蒂。如今倒见得荷露这吞吞吐吐的样子,顿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也不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荷露把话说下去。
“第一桩事儿,原是与小主关系不大的,便是这俪妃生下来的公主,被划到贤妃名下养着去了,如今已经给送到垂杨宫去了,约莫着今儿晚上或是明日,便要晓谕后宫了。”
荷露这一席话,倒是让曲锦衣更加肯定她不是太后的人了。早在方芷芊还在的时候,太后就曾经找过自己,甚至把那留子去母的话儿都提前放了出来,为的就是看看可不可以用一个孩子换成自个儿死心塌地的效忠。
太后一直疑着自己,这一点曲锦衣也清楚得很,若说荷露是太后派过来,跟在自个儿身边当眼睛的,那荷露没有理由不知道这样一桩事儿,也就不会说出与自己关系不大的话来了。
关系如何不大?若是自个儿当初应了,今日这公主,指不定就是送到自己的沉香馆来,然而太后必然不会纵容自己做大,那皇子,便是极有可能养在贤妃或是戬妃身边儿。想到这里,不由得犯了嘀咕,问了一嘴:“那皇子呢?皇长子可是送到了戬妃身边儿?”
荷露思忖了一下:“这倒是没有,奴婢听说,许是太后自个儿把楚平王留在身边教养着。”
锦衣点了点头,这到底却像是太后的作风,如果说两个都是公主,贤妃戬妃一个养一个倒是没什么妨害,只是皇子比起公主,到底更是命根子,把皇子交给贤妃,唐家坐大指日可待,可若交给了戬妃,难免后宫不平,这样子把公主交给贤妃,也是赏了贤妃一个面子,补了她不能生的缺儿,皇子掌握在手里,戬妃又是娘家侄女儿,其实本身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那你说的第二桩事儿,又是什么?”
荷露似乎结结实实的想了一下这话该如何说出口,犹豫了半晌才吐出了四个字:“凝紫,殁了。”
凝紫的事情,曲锦衣本来也有心瞒着荷露不让荷露知道的,只是后来对荷露的信任多一点,便也就透露了一些口风出去,也算是借机试探一下荷露身后头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主子,是以荷露对这事情倒还算是一知半解,如今只说了这四个字,想来也是为了隐晦。
可是曲锦衣如何不懂呢?这事儿若是没成,凝紫大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多不过是一个在主子大丫头养病的时候想要邀功的主儿,说到底芦岐黄太医也是凝紫给请来的,就算罚也罚不到哪里去,只是俪妃到底是死了,这事儿如果相查,芦岐黄太医肯定会来和她会同,她现在好容易算是拿住了芦岐黄,也不会有弃帅保车这样傻的举动。
凝紫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父亲和妹妹的性命捏在自个儿手里,轻举妄动最是不可能,与其查出来,倒不如自尽,谁又能逼着一个死人说些什么呢?
曲锦衣感叹了一声,人说是逼急了,确实是什么样的勇气都有的,也暗暗警告着自己,自己万不能落得那样被动地下场才好。
☆、第五十章 玮淑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有事,请假一天
第五十章玮淑姑姑
看着怔忪在那里的曲锦衣,荷露轻轻地唤了一声。
锦衣回过神儿来:“哦,你方才说到哪里了?”
荷露微微启唇:“小主,陛下素来爱重俪妃娘娘的,如今俪妃娘娘殁了,自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再加上俪妃好歹是楚平王和长公主的生母,如今去了,就算是太后也是要给俪妃几分脸面的,对于下手害了俪妃的人,定是要重罚的。陛下兴许会在这个时候向太后施压也说不准,太后会不会,为了给俪妃一个颜面,而舍弃小主?”
曲锦衣听了荷露的话,却是微微一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放心吧,不会的。”
看着荷露面上有不解之色,曲锦衣倒也不解释什么。荷露说的话倒不是全都错的,正如她所说,俪妃是楚平王生母,就算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不可能一点说法也没有。可是妙就妙在皇家的颜面上,有说法自然是会有的,可是却不能与皇家颜面有妨害。如果说太后在这个时候舍弃了自己,首先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放弃了已经培养了一年多的棋子,其次便是,聪明如皇帝,就算太后肯把自己扔出去做这个马前卒,难道皇帝就查不到太后吗?日后有琴家的颜面,也算是折损了,这样蠢的事情,太后是不可能做的。
只是荷露现在跟自己的时日也还短,见识阅历本就没有那么多,思虑也不周全,锦衣也就没有说与她听,有朝一日荷露也自会明白这些。
看着主子满腹笃定的样子,荷露不禁有些跳脚:“小主可别忘了,那凝紫的妹妹,如今可是在小主宫里头,这样明白的线索,岂不是等着那俪妃的陪嫁来查么?早先那丫头被小主要过来的时候,奴婢就捉摸着,该是放在乐常在那里才是,一来乐常在算是小主扶植起来的人了,而来乐常在也是个通透人儿,原不需小主怎么费心,也能把事情办妥当的。现在那俪妃的陪嫁已然要来查了,难道小主就不想个什么法子?”
曲锦衣听了荷露的想法不禁莞尔:“你这婢子便是操心却不到正点子上去了,如你所说,凝紫的妹妹是明明白白的线索,难道乐常在是我的人,就不是明明白白的线索了么?如果当初把这丫头放到了乐常在那里,一来呢,并不是我不信任乐常在,只是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便越危险罢了,二来呢,即便是放在了乐常在那里头,替俪妃查事儿的人,也必然能查到,查到了乐常在,又有谁能忘了我不成?就越发显得我心里头有鬼了。这样明目的放在自个儿宫里头,反倒是让人还能觉得我光明磊落一些。”
荷露听着自家主子说的也还算是在理,自己就算是再心急也没有主子想的长远,只能扁了扁嘴,不再说什么了。
锦衣却另外想起了一桩事情:“公主放到垂杨宫里头养,兴许就永远是庶出了。原是太后的意思,自然是不可能看着唐家坐大,那唐氏当上皇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皇上是念着俪妃的,贤妃在皇上心里头也自然是有些分量的,必然不会亏待了公主去。这样,荷露,你且去打听一下,如今公主的奶妈子和掌事嬷嬷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品级,什么爱好一类的,都尽可能的细细打听了,然后会给我。”
荷露越发觉得主子莫测高深,应了声出去探查。
画扇站在唐瑾知面前的时候,额头还流着汗,脸上也因着劳累而变得红红的:“娘娘。”
唐瑾知依旧在看花架子上的花,听得画扇的声音,也是漫不经心的:“嬷嬷她们都安顿好了吧。”
“回禀娘娘,都已经安顿好了。”
画扇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和惊奇,想必那个江胭脂并不是如自己所想一般,倒是有点出乎唐瑾知意料,终于转过身来:“那个江胭脂呢?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恩,胭脂姑娘看了看帝姬闺房的布置,想来也很是放心,便提出自己要走了。奴婢竭力挽留,可她还是推辞。奴婢就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她自有去处。”
唐瑾知叹了一口气,心下却是暗喜的:“罢了,本宫让你留着她,不过是看着她对俪妃上心,自然也会对公主上心,留着她对于照顾公主多半是个助益。不过,强留不下也就算了,本宫对这几个丫鬟婆妇也还算是满意的。”
“不过娘娘,那个玮淑姑姑,奴婢还真是看不惯,总是端着一副在宫里面颇有资历的架子,不就是一个在宫里头耗光了青春岁月的老婆子嘛,有什么好神气的。”
“画扇,住口。且不说别的,玮淑是这宫里头的老姑姑了,她这个年岁该能留在宫里,除了伺候主子的时日不浅了,也肯定有她自己的本事,论资历,恐怕连太后身边的典月都及不上她。若论能力,能在那一场后宫的动荡之中保全在宫里的位子,而且只升不降,她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就这两条,她就已经有了在你面前趾高气扬的资本,因为你不过是本宫的陪嫁丫鬟,虽说贴身侍婢位份不低,可资历却远远在她之下。除此之外还有,方才你注意到了没有,玮淑说让我称呼她玮淑就可以了,可是在她面前我还是叫她玮淑姑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原因是啊,虽然玮淑是在咱们垂杨宫当差,可是呢,全是贴身照顾惜和帝姬的姑姑,她的主子不是本宫,而是公主,她需要敬着公主,可本宫又不是帝姬的亲娘,她又不需要把本宫当着主子供起来,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本宫尚且如此,你又何必指望她能对你和颜悦色。”
“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画扇听得唐瑾知的长篇大论,不由得懊恼地瘪了瘪嘴。
唐瑾知看着画扇的样子,不由得嗔怪了一下:“看你这样子,说你几句你就不乐意听了?本宫可是为了你好,将来若是有一天本宫庇护不了你了,你该当怎么办?本宫料想着,那个江胭脂很有可能是要为俪妃殉死了,若是有朝一日本宫也死了,你也要跟着本宫去?”
“娘娘就知道胡说,娘娘不会死的。”本来听着唐贤妃苦口婆心的劝说,已经微微露出了羞怯地笑容,听得唐贤妃说道死,再一次嘟囔起了嘴。
轻轻弹了一下画扇的额头:“好了,本宫不说就是了,陪本宫把公主抱回去吧。”
“是。”
另一边儿,荷露尊着曲锦衣的吩咐,细细的打探了一番,傍晚时分终于来回了话。
曲锦衣早已经等得急了,见到荷露进来,忙不迭的问:“可是打探清楚了?”
“回小主的话,奴婢这是有心打探,对方又没可以藏着掖着,就算不是十成十的清楚,大概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说这才觉得有些口干,抖着胆子讨了一杯茶,才接着开口。
“公主的奶妈子原本不是什么出名的,是俪妃当初怀着的时候就在选了的,如今这个是平衍王爷府上的一个管事媳妇子,正巧也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