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快传太医……”
另外一头,何修容同她旁边的谦嫔窃窃私语道:“装柔弱扮可怜,谁不会似的,偏偏在出席家宴上搅了大家的兴致,真真是无趣极了。”
谦嫔依旧是冷冷地:“修容姐姐少说两句吧,依我看,方充仪可不像是装的。”
何凝妆在谦嫔那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无趣的撇了撇嘴:“若装的不像,皇上哪能怜惜呢?”
另一头,贾训全匆匆赶来,垫上诊脉用的软枕,又在方芷芊的手腕上搭上了白色的帕子,两指搭在方芷芊的帕子之上,探了探,又拿了起来,再探了下去,看得一旁的胭脂心急如焚,直问自家小主究竟是怎么了。
半晌之后,贾训全起身,又走到上位下面跪下:“微臣贺喜皇上,贺喜太后,方充仪小主,这是有喜了啊……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啊……”
太后的脸色由毫无表情顿时漾开了喜色:“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方充仪小主已经有孕近三个月了,只是小主一向月事不稳,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因此孕中大概……也因为无知行过……,是以胎像很是不稳,因此要妥善将养才能保得皇嗣稳稳当当直到瓜熟蒂落。”
“传彤史录的人来。”太后向侍立在身旁的典月说道。毕竟事关皇家血统的纯正,有些事情虽然难做,但也是要看一看的。
太后随手翻开彤史,果然近三个月前方婕妤有过几次侍寝,此后的三个月里侍寝虽然称不上频繁,但也不是少数了,看到这里又想到太医的话,不由得面露愠色。
“皇帝,你也太不小心了。”
皇帝认错,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的错。”
“太后,不关皇上的事,都是臣妾,年幼无知,请太后不要责怪皇上了,都是臣妾不好。”方芷芊袅袅跪了下去。
“好了,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跪,从今天开始哀家恩准你对任何人都不用下跪,免得折损了哀家的皇孙。”太后面对方芷芊虽还没有什么好气,但总算是不在百般为难。
“臣妾谢太后恩典。”此时的方芷芊,笑靥如花,美丽的容颜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母后,儿子想晋一晋芊儿的位份。”
“嗯,是该晋一晋,毕竟方充仪怀着天家子嗣也十分辛苦,哀家看,不如晋两级,晋为方婕妤,皇上看如何?”
“儿子也觉得甚好。”说着走下上位,拉住方芷芊的手,“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婕妤了。今天晚上朕去齐眉馆陪着方婕妤。”
“不过哀家看来,抒静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看看,她刚刚祝完皇帝能够绵延子嗣,哀家能够含饴弄孙,这边方婕妤就传出了喜讯,皇上何不如借着这喜事也晋一晋她的位份?哀家看,就晋为戬妃吧。”
此时若搁在往常,皇帝定是不愿意太后如此培养自家势力的,只是今日太后也算是明理,方芷芊晋了两级,有琴抒静也不过才晋了一级,自己又着实为芊儿的身孕高兴不已,便也乐得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臣妾等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恭喜方婕妤,恭喜戬妃……”唐瑾知端起酒盏,带头起身恭贺,身子却在轻轻地颤抖,仿佛竭力的忍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方婕妤的身孕对于半年多以前刚刚失去了孩子的她来说,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而唐瑾知身边的何修容,早已经是气得花容失色。
方芷芊笑靥如花:“臣妾谢皇上恩典。“
“别动不动就谢的,朕可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偏生暗自生闷气的何凝妆是不肯作罢的,非要挑起一些事端才好:“臣妾听闻,皇上同方婕妤是青梅竹马呢,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情分,可实在是不浅,婕妤妹妹入宫之后也颇得皇上的恩露,可妹妹却是入宫快一年才有了身孕,甚至还让贤妃娘娘赶在了前头,可见,妹妹跟皇上的情分,说深,也不深呢。”
皇帝本是非常愉悦的,听了何凝妆的话,难免气闷:“何修容,母后复你的位份不是让你来这里趾高气昂的逞口舌之快,朕让你迁居祉顺宫,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什么是女子的顺从懿德?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安是不知皇嗣不得妄议的道理?”
“臣妾知错。”何凝妆忙跪地谢罪,在起身时,一旁的唐贤妃,早已经是泪盈于睫。
仿佛是觉察到有人看向自己,唐贤妃赶忙吸了吸鼻子,绽出一个笑颜道:“何修容此话差矣,方婕妤与皇上的情分,哪里是你我就能评判的?若说是福分,还是婕妤的福分大一些,腹中的皇嗣,同本宫那个时候的孩子一般大,虽说体弱了一些,总好过本宫的孩子,就那样成为了一滩血,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十七章 新年传喜(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新年传喜(下)
何凝妆也微微觉察到自己方才为了戳一下方婕妤的心,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戳伤了再也不能生育的唐贤妃。短暂的懊丧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荥泽一战,唐家占尽了风头,能在此时挫一挫唐贤妃的气焰,也是好的。
这一场晚宴,虽说大家都是期盼已久,可终究是以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收了场。晚宴散去后,皇帝并没有翻牌子,而是去了齐眉馆,陪着方婕妤和尚在母腹中的皇嗣守岁祈福。
“芊儿,朕好开心你知道么?”
抱着方婕妤斜靠在齐眉馆内室的床榻之上,用指腹略过怀中女子姣好的容颜。常年练习过各种兵器和骑射的手,瘦而有力,带着薄薄的老茧,方婕妤感到脸颊划过一阵阵粗糙的感觉,却笑得愈发的甜蜜。
“从朕和你在宫外私定终身开始,朕就时常幻想着这一天的到来。朕是丞相的长子,你是丞相的长媳,然后,你为父皇生下丞相的长孙,我们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该是多么幸福的场景呵。只是朕终究不能如我们曾经期许的那样,为了你做到后宫无妃,是朕不好,可你没有食言,你终于是怀上了朕的孩子,朕终于要有儿子了,你说朕,能不开心么?”
方芷芊伸出食指堵在皇帝嘴上:“天昇,孩子还没有出生呢,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一个皇子呢?如果是一个帝姬,难道皇上就不疼宠她了么?”
皇帝把方芷芊放在自己嘴唇上的食指拿下,连着整只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一定是的,朕有预感,你一定会给朕生下一个皇子的,朕有这种预感,你生下一个皇子,等他长大一些了,朕就立他为太子。不过,你若是生下一个帝姬,朕也会一样疼宠她,绝不让她远去塞外和亲。而且,不论你生男生女,朕一定马上晋封你为俪妃,为懿如宫主位,晋你父亲为二品京官。”
方芷芊笑逐颜开:“芊儿先替皇嗣,替父亲谢过天昇了。天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第一夜宿在齐眉馆,宿在我的床榻上。我总是盼着,你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慢一些,永远不要天明才好。”
皇帝也开怀的笑了起来,在方芷芊的印象中,自从何家开始闹腾,皇帝就不曾这般开怀过了:“那朕就夜夜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
“天昇可切莫如此,那我岂不是成了妲己之流的惑主狐媚了。天昇多多召幸妃嫔,其他的姐妹们才有机会像芊儿一样,为皇上开枝散叶。虽然我私心里面很希望可以一个人拥有天昇,可是芊儿也知道芊儿的天昇亦是天下的皇帝,是后宫姐妹们一生中唯一的夫君,所以,明晚皇上还是不要过来了,去一去别的姐妹们那儿,让她们也能有希望,让天下臣民都能有希望。”
这回换做皇帝把自己的食指堵在了方芷芊的唇上:“瞧瞧你,有了身孕还是这般孕中多思,你若是如此,怎么能安心养胎呢?你不怨恨朕不能为了你做到后宫无妃也就罢了,怎么还学起了长孙皇后的贤德,把朕往别人那儿推?”
方芷芊柔柔地靠进皇帝的怀里:“芊儿一己之身不要紧的,能做我的孩子的也必定是坚强的孩子,不会有事的。倒是天昇,我只希望远远地看着你一切都好,那我就知足了。天昇,你一定要记得两句话,永远也不要忘掉,那芊儿便是对一切都可以甘之如饴。”
“你说。”
“一句是我们的缘起,沁水河边,莹月楼上,正是在这里芊儿和天昇生平第一次懂得了相思,而对方恰恰就是彼此,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皇帝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朕永远也不会忘掉的。”
“另一句,就是,汝心安处,即是吾乡。”
“芊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方芷芊嗔怪道:“天昇是高兴糊涂了,我又不是皇后,怎么能称为天昇的妻子呢?若是叫别人听了去,定是以为我僭越,觊觎皇后之位呢。”心下却是喜滋滋地。
“放心吧,此话啊,只有朕和你才知道,旁人是不会捉住你的把柄的。况且若不是朕当了天子,你早就是朕唯一的妻了,如今你虽然暂时不能成为皇后,但也必定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在朕心中,你就是朕的妻子。”
方芷芊想起钧家夺得天下之前,还是丞相夫人的太后找到自己说出的那番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用手抚上自己的肚腹,暗自祈祷,你一定要是一个皇子,这样母妃日后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夜已深了,沉香馆里面却一直没有熄灯。曲锦衣虽然在装病之后服过解药,可仍是被那药折磨到现在仍是身体虚弱,太医院那边一直也没断了人专门疗养,起色却不怎么大。
然而锦衣的心态,却再也不是从前了。自从感受到皇帝对自己还是有一点在乎的,锦衣就觉得自己是那么需要这个男子的疼爱,自己的生命里,不仅仅是霓裳坊和宏图楼。
方婕妤有喜的消息,是在宴会散了之后传进沉香馆的,锦衣面无表情的让传递消息的内监退下,继而就把荷露也赶了下去,自己一个人在内室里面一直带到现在。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可是锦衣还在不断地往茶杯中倒,浑然未觉茶水的冰冷。锦衣看了看窗外,懿如宫在西偏苑,距离自己的东偏苑实在是很远的,可是自己总是仿佛能看到懿如宫里面皇帝对方婕妤的那一份独有的疼惜,她是那样的羡慕她。
“奴婢叩见曲美人。”
“起来吧,好久倒是不见你往我这沉香馆来了,怎么今日,你们家小主有了身孕,你该是领了赏钱,倒是来我这里来了,我这里可没有赏钱给你。”
凝紫干笑了一下:“小主说笑了。虽然奴婢身在懿如宫,因着婕妤的肚子,得了赏钱,可是奴婢不敢忘记,奴婢是小主您的人,若是奴婢因为领了一点赏钱就忘了您,那奴婢可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好了,别跟本小主饶舌了,本小主今日可是困乏的紧,可没功夫在这陪着你闲聊。”
凝紫打了个千儿:“奴婢不敢。奴婢漏夜前来,乃是因为,奴婢偷听到了皇上和方婕妤的闺房之话。”
“什么话?”
“皇上说,婕妤小主就是他心目中的妻子,还说等婕妤小主生产,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封她为俪妃,居懿如宫主位,还说婕妤小主册封为皇后指日可待。”
锦衣听到这些,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有几个胆子才敢骗小主您啊,依奴婢看,小主不妨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比如,婕妤小主觊觎后位一类的。”
锦衣听闻这话,气得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手掌心登时红了一片:“几个胆子?本小主看,你的胆子可不小,连皇上和妃嫔的闺房之话都敢偷听,还说胆子不小?还有,你净是给本小主出一些没有用的主意。连你自己都说,这是皇上和方婕妤的闺房之话,你让本小主怎么拿这句话做文章?本小主是从何处听到皇上说过这样的话的?又有何凭据?就算本小主可以牺牲你作为人证,这话是皇上说的,又不是方婕妤说的,难道你让本小主去做皇上的文章不成?”
“小主恕罪,小主恕罪,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凝紫磕头如捣蒜。
锦衣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心:“好了,起来吧,本小主也不是非要吓唬你、惩罚你,只是你要明白,你是本小主的人,一旦行事不慎,受到牵连的就是本小主。本小主训斥你,也是为了让你能够明白,在本小主身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可明白?”
“是,奴婢明白了。下面奴婢该做什么,请小主指示,奴婢一定不会再擅自拿主意。”
锦衣暗自思忖了一下:“你可知道,为你们家小主看诊的太医是哪一位?”
“回小主的话,本来太后是想让贾训全贾太医去伺候婕妤的,只是皇上担心贾太医平日里还要照顾太后的凤体,□□乏术怕是哪头都耽误,便指了芦岐黄芦太医为婕妤请平安脉,这芦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中不算是最精的,不过若说是妇科,恐怕整个太医院也只有贾太医能与之比肩,奴婢听说,这也是芦太医这么多年在太医院的地位稳如泰山的原因。”
“偏你这奴婢,话多得很。”曲美人笑骂。
凝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