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曲锦衣从柜子里取出一件肚兜,叠整齐交到了辛云裳的手中:“云裳,记住了,这件肚兜,不能穿了也不要丢掉。咱们姊妹今生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了,这点东西,就算长姊留给你的念想吧。”
“妹妹知道了。”云裳浅浅一笑,虽然还很小,也能看出将来必是倾城之色。
“小主,按照宫里规矩,夫人和小姐不是您有身孕进宫照拂,所以只能在宫中待半个时辰,如今时候已经差不多了,您看……”荷露在一旁小声提醒。
“母亲,妹妹,宫里有规矩,我也不能多留你们了,只是……这一分开,不知道又要何年何月了。”到了分别的时候,锦衣忍不住抽出帕子揩泪,而一旁的云裳则更是激动。
“长姊……长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娘……”
“云裳听话,这个家,就交给兄长和云裳了,你们要尽心侍奉父亲母亲,让他们老有所依,再把霓裳坊发扬光大,知道了么?”
“嗯,云裳记住了。”云裳小小的脸蛋上,泪痕犹自未干。
黄昏时分,霓裳坊坊主的书房里,齐文卓负手而立,背对着身后的夫人和云裳:“见到锦衣了?”
“回老爷的话,见到美人小主了。”坊主夫人小心翼翼,多少年的同床共枕,连她都弄不明白自己的丈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每次欢好过后,她和妾室们都要喝净身的汤药,似乎自家老爷并不愿意有亲生的骨肉。
“我也没有想到,锦衣这孩子,这么有出息,让她入宫作为内应,哪怕是扫洒宫婢也不能推辞,可这孩子,一入宫,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成了天子妃嫔。只是,宫婢有宫婢的好处,更加自由一些。妃嫔也有妃嫔的好处,行事有权便更加便利了,倘若她来日能为圣上诞下一儿半女,那霓裳坊也定能沾到福气了。”
“老爷说的是,只是,锦衣那孩子也才十四岁……”
“放肆!”桌子上的瓷杯被齐文卓重重摔下,身后的地面上,瓷片飞溅,坊主夫人与云裳都是一惊。坊主夫人躲闪不及,还被瓷片划伤了手腕。
“宫里的曲美人是十五岁而非十四岁,你这样说,是想让咱们霓裳坊犯诛九族的大罪吗?让整个霓裳坊为你的嘴快陪葬么?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连最基本的妇言都做不到,难道是想让我休妻么?”
坊主夫人顾不得手腕被划伤的痛,慌忙跪在地上:“老爷,妾身知错了。”
“爹,饶过娘吧,娘今日在宫中表现的很好呢,我听姐姐身边的荷露说,娘很是有命妇风范呢。对了爹,姐姐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云裳可好了,还给云裳绣了件肚兜呢。”
齐文卓脸色一变:“云裳,你说什么?你姐姐给你绣了肚兜?”
“是呀。”辛云裳明显的感到,房间中的气氛发生了变化,方才还怒气冲冲的义父,此刻的气焰已经灭了不少。
“拿给爹看看。”
云裳忸怩不依:“爹,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了,爹怎么好看呢……”
“爹让你拿你就拿。”
房间中的气氛又陡然变得冷冽,辛云裳只得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那肚兜拿了出来。
这件肚兜,之前云裳并没有细看,平铺在桌案上的时候,才感觉出这肚兜的不对劲儿来。
粉红色的肚兜,纹样通常是牡丹芙蓉月季一类,方有锦上添花的涵义,可这件肚兜却绣了一朵出水莲。
☆、第二十三章 命途转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命途转折
“奇怪了,长姊为什么会送给我这样一件肚兜呢?”
辛云裳正冥思苦想之际,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义父走到夫人的身边:“夫人快快请起,为夫也是因为锦衣入宫这么长时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传来,才对你大发雷霆,如今云裳拿出了肚兜,为夫想,这肚兜上,一定有玄机。”
辛云裳却觉得,自己的义父想的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肚兜的式样有些奇怪,但怎么也不至于是长姊在宫中往外暗自传递消息。别说这肚兜上没有消息,就是有消息,也不见得义父或者其他的人能看懂,长姊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传递消息?
仿佛是看出了辛云裳的困惑和嗤之以鼻,齐文卓摆摆手:“云裳,你还小,有很多事情,就不如你长姊看得通透。你长姊是经过为父这方面训练的。这传递消息,除了口信,直接书信,信鸽传递,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比如这肚兜,可能就隐藏着某种暗语。因为,并不是每个环境都能直截了当的传递你想要传递的消息。在物品上的暗语,多半是用谐音和联想,可是,这究竟是代表了什么呢?”
“爹我懂了,您的意思是,长姊是故意把这个肚兜绣成如此特殊的样子,表达某种特殊的含义,因为这个消息,长姊不方便传递出来,对么?”
齐文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云裳啊,你的确够聪明,只是与你长姊相比,你还是太过于纯净了……”
“爹,让我来试试,行么?”
齐文卓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能行么?”
辛云裳却也不答话,只是捧起肚兜仔细的端详,口中却还是念念有词的:“莲的谐音是练,莲花出水,这是……”
齐文卓抢在辛云裳之前将答案说了出来:“你长姊是要为父将你送出去历练”
“我?爹,长姊说让我……出去历练?去哪里……”云裳满面茫然。
“应该是的,看来,你长姊是要为父好好的磨练你一番了,就是不知道主子对你有什么安排。”
接到了齐文卓的飞鸽传书,这天晚上面具男子便又一次来到了霓裳坊。云裳躲在门外,对着门缝看着那面具映着的寒光,心中不寒而栗。
上一次面具男子的到来,让长姊进了那终生难得出来的深宫。
这一次,又会是谁?
“属下见过主子。”同样的房间里,齐文卓的角色却换了位。面前的男子戴着面具负手而立,而他只有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份儿。
“曲锦衣已经入宫为妃了?”
“是,如今,锦衣是从六品的美人。”
面具男子不置可否,又接着问:“今日你的夫人和你的第二个养女入宫去见过她了?”
“是,主子,锦衣她,还递了消息出来。”
面具男子一震:“什么消息?”
“锦衣用暗语的方式,将想要表达的内容绣在了送给云裳的肚兜上,根据属下和云裳的分析,锦衣是希望主子您如果想重用云裳的话,就一定要对她多加磨练,想来,肯定是锦衣在宫中的挫折也很多。”
面具男子点了点头:“曲锦衣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按照本尊的意思,曲锦衣定是要在乾祐后宫有所作为,而辛云裳,本尊要把她送去南安,作南安的太子妃?”
饶是齐文卓早就想到主子对于云裳的安排必然不会简单,却也是狠狠吃了一惊:“太子妃?”
面具男子呷了一口茶:“正是,所以说,曲锦衣说的,也不无道理。南安的太子妃,就是南安未来的皇后,势必要弹压后宫其他妃嫔,掌控南安的后宫大权,最好还能获得南安太子的喜爱,这样对我们行事一定是大大有利……只是,据你所说,辛云裳虽然聪敏,但是性格过于绵软,这实在不是当皇后的一块料……可是,本尊要怎么磨练她呢?”
齐文卓低声道:“主子,属下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是什么?”
齐文卓将面具男子拉至一边,低低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在齐文卓看来,最好的历练辛云裳的方法,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她至于她将来要面临的环境中去,让她从别人那里积攒足够的经验,能够在执掌后宫的时候游刃有余。
但同时,齐文卓也对面具男子表达了自己的顾虑,那就是,一个曲锦衣进宫尚且不容易,再加上一个辛云裳,只怕是难上加难。不要说辛云裳入宫不容易,一个不慎还会牵连出曲锦衣。若是将辛云裳送去南安后宫,那更是人生地不熟,只怕还没有历练成能够执掌后宫的国母,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送入后宫……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倒是不难,只是……只是那个位置,可不是什么好位置。”面具男子喃喃自语。
“主子,您说什么?”
面具男子并不回答:“齐文卓,我现在以宏图楼执行楼主的身份命令你,从明天开始,辛云裳交给我来□□。”
“是,属下遵命。”
“好了,本尊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明日,就由得辛云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只要不出天大的篓子,是没事的。只是,后日进入了宏图楼,只怕,她就与自由无缘了。”
齐文卓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云裳站在门外,将房间内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她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姐姐入了深宫,从此就背负了太多的辛酸与痛楚,还有宏图楼的秘密,活得那么压抑,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只是,如今,自己也要像姐姐一样么?不,这个主人说了,自己要进入宏图楼历练,将来要成为南安一个异国的一国之母?
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按按掐了自己一下,义父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有过假话?有什么时候能允许别人反悔过?更何况义父的主子,只有愈发的说一不二。
翌日清晨,齐文卓又简单的对云裳说了一下面具男子的安排,与云裳自己听到的大同小异,云裳轻叹一声,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自由,只剩下一日而已。
“爹,女儿想,自己上街逛一逛,长这么大,女儿只跟娘出去过,如今,只剩这半天的自由,女儿想,自己走走。”
齐文卓看着云裳神情的麻木,也微微的心软了一下:“去吧,为父不拦着你,不过,切莫生事,不关己之事,切记高高挂起。只是,明日就要去宏图楼了,你不会这个时候想要逃吧?”
“爹,养恩大于生恩,您虽然不是云裳的生父,可总归是您把云裳养大,您的恩情,云裳永志不忘。”
恩情且不论,云裳更知道,从她自己进了这霓裳坊第一天起,就注定是宏图楼的人,脱不开,也逃不掉。且不说自己逃了会不会被抓住,就算自己真的有那份侥幸,可身上哪里有多少盘缠可以供自己日后生存呢?与其死了,还不如,在刀尖上活着。姐姐也能做到,自己又何尝不能呢?
云裳匆匆地拿了自己的荷包离开,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还被坊主夫人叫住,翻出荷包看了又看,确认里面只有十几枚铜钱之后,才放心的又把荷包换给了她。云裳也不与她争执,知道这一切都是义父的指示,争执也是无谓的,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一如往日的熙熙攘攘,云裳却是第一次一个人穿梭在人流中间。比起之前跟随坊主夫人前来,大批的家仆前呼后拥的阵仗,云裳更喜欢这种一个人静静地穿梭在闹市区的感觉。但是当冷风吹过,一个激灵让她不由得环紧了双臂的时候,她又蓦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又有谁是真正爱自己的呢?她不知道,至少在记忆里,没有过。
随即一笑,突然释然了。为什么坊主夫人会有前呼后拥的阵仗?因为孤独。义父真的爱她么?自然不是的。姐姐真的爱她么?一个养女而已,能有多爱。自己真的爱她么?自然也不会。自己从被义父收养之后就一直跟着辛姨娘过活,只是尊她嫡母而已,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没有爱,至少前呼后拥起来,还会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那么自己呢?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和坊主夫人一样?
宏图楼里的人,多半是细作了,细作,哪里配得上拥有爱情?
“哎,闺女儿,闺女儿,算个命吧,老夫这算命,可是灵验无比啊……”
这样的声音飘入辛云裳的耳朵,她不确定那算命先生是不是在叫自己,只是心里想笑。命数,谁能算算她的命数,会不会是孤独终老,抑或是凄惨死去呢?
“哎,叫你呢闺女”谁知那算命的老伯一把拉住云裳,把她往摊子边拽。云裳也没有叫喊,毕竟谁都是做生意,老伯也不像是图财害命,算命,便算命吧,若能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错,好过没有准备。
“老伯,多少钱呐?”
“铜板三十枚。”
价钱倒是不贵,可云裳看了看自己的荷包,也就十几枚铜钱的样子,不由的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闺女儿,没带钱?老夫给你算算,不要你钱了。”
云裳满面通红:“那多不好啊老伯,您也是要吃饭的。”
“实话跟你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怪的孩子,来来来,坐在这,说出你的生辰八字。”
“老伯,真不好意思,我是我义父收养的,我的生辰八字,自己也不晓得了。”
算命老伯的眼底,掩饰不住的诧异:“那名字呢?名字总有吧?”
看着那算命老伯执着的样子,云裳也不好意思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便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了“辛云裳”三个字。
老伯看到这三个字,惊得拍了一下腿:“哎呀闺女儿,你长得倒是个有福气的样子,改个名字吧,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啊。你看,你姓辛,这岂不是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