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房间,就一定会经过追命睡的床,绝不可能不惊动他——这也是萧府之所以给两人安排这个屋子的原因。
屋里的窗户并没有关,希音关上门出去以后,穿着蓝白色道袍的娇小身影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了窗外,随之一同想起的,是长剑出鞘时“铮”的一声轻响,以及……接下来一招一式所带出的破空之声。
半夜三更不睡觉,反倒是出来练剑?
追命皱了皱眉——说起来,小姑娘虽然总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但追命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自从今天见过了萧长空的尸体之后,希音的情绪似乎就一直不太好。她的性子本就清冷,如今身上的冷意和疏离却是越发重了起来。但她一早就说过并不认识萧长空,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
追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又往窗外望了一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把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一边找到了自己的那个酒葫芦,不紧不慢地喝着酒——良久,院子里的声响终于渐渐停了下来,追命这才随手抛了抛酒葫芦,打开门也走了出去。
希音刚刚将一套“天道剑势”完完整整地演练了一遍,这会儿正收剑入鞘——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一番活动,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汗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将她的脸衬得越发精致秀美。但小姑娘却依然还是面无表情,只是一本正经、严严肃肃地还剑入鞘,而后低着头,定定地盯着手里的剑发呆。
“大半夜出来练剑,原来你也不这么消停,”追命靠在门口,笑着看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他,追命对此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仍然笑着看她。良久,希音抱紧了自己的剑,轻声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高兴?”
她的声音和此刻的视线一样,带着几分懵然和疑惑。
追命笑,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门口的地上坐了下来,一边冲她招手示意她过来,一边随口道:“高不高兴,日子总是这么过,那为什么不高兴一点?更何况——有酒喝,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追命说着,伸手将手里的酒葫芦对着她举了举,仰头喝了一大口。
希音抱着剑慢慢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他身侧的位置——房门口不知道多少人进进出出,实在是不怎么干净。希音的性子素来都略有些刻板,看着地上虽未说话,却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动作有些迟疑。
追命看她一眼,见她为难,心下立时就是一片了然,脸上微有些无奈,却还是哈哈笑了一声,随手就脱了自己的外衣抖了抖,而后铺到了身侧的地上、拍了拍衣服的位置:“坐。”
希音点了点头,抱着剑规规矩矩地坐好,微微垂下了头,低声道了句谢。
追命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而后也不再问她,穿着一身单衣神色自然地喝着酒——他本就是刚起床,衣服也没有整理过,衣襟有些乱,他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在冬夜的寒风中露出大半健硕结实的胸膛。
许久,追命才听到身侧响起了小姑娘清冷平静的声线:
“我师兄前些天也死了,我连他的尸体也没有见到。”
追命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她——就见小姑娘正低着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剑,原本精致的一张脸隐在夜色中,有些看不分明。
——看来,大概是今天进了灵堂,就想起了自己的师兄。
希音抿了抿唇,抬起头来——神色却很平静,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有半分哀伤。小姑娘的视线在追命的手上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抬起头来,仰头和追命对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问:
“有酒喝,真的会高兴吗?”
追命往一侧靠了靠倚着门框、曲起一条腿随意地坐好,抛了抛手里的葫芦后忽然间伸手将葫芦递到了希音的跟前,哈哈一笑:“你自己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你想干什么?!酒后乱X么?我感觉小希音就快被教坏了……so sad
事情是这样的,快过年了所以最近一直比较忙,不算三次元,我现在也是又有鹤归的定制校对、又有一篇实体正在修改想去投稿、然后还有这篇要更新——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校对和改稿暂时先放一放,趁这几天都还在家里,把大道无术这篇日更。然后等到春节那几天,可能经常要出去吃饭走亲戚什么的,码字估计不太方便,日更就不敢保证,但还是会尽量码字,至少保证隔日更。不过几本定制可能就要等到春节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校对完才能开了,希望大家见谅╭(╯3╰)╮
、凶手
第七章
凶手
纯阳宫虽是道家清修之地,但毕竟也是江湖门派,并不过于拘泥,戒律和规矩也不似寻常道观那般繁重——饮酒、荤腥、嫁娶……这些都是不必戒除的。希音定定地看着追命递到自己跟前的酒葫芦,视线微抬又看了脸带笑意的追命一眼,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略微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将那个葫芦接了过来。
追命笑,抱着手臂靠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接过了自己的葫芦,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凑近壶口,板着一张脸认认真真地闻了一闻——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喝过酒的缘故,在追命闻起来醇香的酒味却让她有些不适地微微皱了皱鼻子,然后忍不住又往那酒葫芦里多看了一眼。
葫芦口本来就不大,天色又黑,她这么一看自然是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一个孔,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希音眨了眨眼睛,轻轻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片刻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仰起了脸,将葫芦举起来略略倾斜——葫芦里的酒很快就被倒了出来。
追命喝了大半天,葫芦里的酒本就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希音的动作也不大,酒倒出的速度便也不快,就像是希音平日里的性子一样不紧不慢、一板一眼——但希音毕竟是从来没有喝过酒,饶是已经放慢了动作,可一口酒入喉,半点别人说的醇厚温润都没有,只觉得一阵又苦又辣的味道在自己的口中蔓延开来,好像连喉咙都要被烧坏一般,立时就呛得厉害,赶紧放下葫芦、捂着自己的嘴就是一阵猛咳。
追命似乎是也没有想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凑过去伸手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希音猛咳了好一阵才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将捂着自己嘴的手移开,抬起头来看追命——追命见她止住了咳嗽,稍稍放心了些,笑了笑正想说话,视线和她乍然相接,却是猛地一怔——
她先前虽是喝得慢,可后来呛到后却是有些猝不及防,手一抖便有不少酒洒了出来,连同着她尚且还来不及全数咽下的几滴酒一起蜿蜒过嘴角和下巴,在月光下泛起晶莹的光亮,一直到最后滴在了胸前的衣服上,晕出了一团深色的痕迹。她的脸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可喝了酒后却迅速地就有两团酡红晕开在了两颊,再加上她眼底懵然的神色和眼角因为咳嗽而被呛出的几滴眼泪——她平日里的清冷和刻板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反而多出了几分小女孩本就该有的娇憨,又好像……比小女孩更多了些什么。
追命从不否认,他素来都是喜欢看美人的,无关什么目的和心思,就只是单纯地喜欢看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一个美人、一朵鲜花、一片绿叶……只要是美好的东西,都总是会让人心情愉快的。
希音无疑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子,然而她那既认真刻板又有些迷糊的性子却是让人哭笑不得,只觉得还是个小孩子,但现在看来……追命回过神来,就见小姑娘似乎是有些头晕,正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伸手揉着自己的脑袋,但大概是酒量实在可怜得很,连动作都有些不太利索,身形微晃、上下眼皮打着架,她却还是肃着一张脸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可眼底的神色却到底是越发茫然了起来。
追命看得好笑,伸了手正想扶她一把,却忽然见她身形一歪、随即自己的胸前立时就是一沉——原来是酒量糟糕的小姑娘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追命的外衣还被希音垫在身下,中衣穿得随意就露出一大片胸口,这会儿只觉得胸口一烫,低头就见希音的脸正贴着自己的裸露在外的胸口。
她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是红扑扑的,温度有些高。她长得娇小,平时站着的时候才堪堪到他的肩膀,这会儿更是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小团缩在他的怀里。即便是喝醉了,却还是不吵不闹,就这么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靠着他睡着了,手里还紧紧地攥着追命的酒葫芦。
追命略一失神,很快就回复了正常,哈哈大笑了起来——才刚笑了一声就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有些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葫芦,仰头倒了一口——葫芦里剩的酒本来就已经不多,追命喝得又快,才刚两三口就已经全部喝完。他仰着头举起葫芦,有些不甘心地又倒了倒,却是实在再也不剩半滴——追命有些失望地长叹了口气,摇着头把葫芦别到腰间,伸手把怀里的小姑娘抱了起来,踏着大步子进了房间、放到了她的床上。
替她拉上被子刚要离开,追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脚下微顿,回过身来低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了手——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干净了下巴上的酒渍,动作异常轻柔。
做完这一切,追命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踏踏实实地继续睡觉。
……
因为前一天夜里喝了酒,希音这一天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没有按时起床——她是被吵醒的。
外头也不知道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常喧闹,希音皱着眉睁开眼睛,看着屋里异于平常的亮堂光线怔了一下,一看窗外的太阳——都已经是巳时了!
头还有些晕,希音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穿好了衣服,只觉得口渴得厉害,给自己倒了杯水——也不怕这水凉得近乎冰冷,就这么一边捧着杯子小口喝着,一边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追命正拦着一个丫鬟问话:“出什么事了?”
“回三爷,”丫鬟眼睛通红,脸上满是惊慌,“我、我刚才做了早饭给小少爷送去,小少爷正在在院子里玩,不小心打翻了粥碗……粥洒出来,被洒到的花草都、都枯了!”
有人下毒想杀萧长空的幼子?追命的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起来:“今早有谁去厨房找过你?”
丫鬟一惊,瑟缩了一下,似乎是不想开口,可对上追命的视线后却是陡然一僵,嗫嚅着说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轻,但追命和希音都是高手,清晰地将她那句话收入耳中:“我是在小厨房做的早饭,只有夫、夫人来过一次,说这几天累得厉害,要我炖些燕窝和参汤。”
“你有没有离开过灶台?”追命皱眉,追问道。
“夫人说她累得很,今早就要,我看她催得紧,反正粥熬着也没有什么关系,就、就先去替她炖补品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之间眼前人影一晃,追命早就已经没了踪影。
希音眨了眨眼睛,也没有跟去,刚想回房去做早课,余光一扫就见那个小丫鬟仍然还站在原地,满脸的惊魂未定,原本就已是眼眶通红,这会儿眼泪终于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后怕还是……害怕揭穿了什么遭到报复。
希音眨了眨眼睛,走到她跟前,顿了顿,而后从怀里找出了一条手帕,塞进了小丫鬟的手里。
相貌清秀的丫鬟怔了怔,下意识地接住了她递来的手帕,抬眼刚想说什么,却见一身道袍的小道姑已经是面无表情地转了身,毫不犹豫地回了房间。
……
“我搜了萧夫人的房间,在她房里发现了一包毒药——找了大夫来看,确认和下在粥碗里的毒药是同一种。”追命这一去,一直到傍晚才回来,两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相对而坐,一个青菜白饭、一个有酒有肉地吃着晚饭——追命似乎是没有什么食欲,满桌子的菜也不见他怎么动过筷子,反倒是才刚一会儿工夫,地上的两个酒坛就已经空了一个,“除了这个,我还在她房里找到了一瓶迷药和……一柄剑。”
希音愣了愣,手下微微一顿,收回筷子规规矩矩地端着碗,没有说话,却是仰着头看他,神色里有些疑惑。
追命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她并不承认——无论是今天下毒,还是之前杀死萧长空,她都不承认。但铁证如山,我已经把她押进了县衙的大牢里严加看守。”
希音似乎是有些意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却是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吃着饭——却忽然听见对面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那人平素不羁又有些粗狂的声音此刻竟好像有些意味深长:
“多吃点,今晚还要出门,到时候别饿肚子了。”
希音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他——追命哈哈笑了一声,视线将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遍,伸手把一盘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