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帐篷中等待,只木头一般立在那里守着,虽然头上张了帷盖,可也禁不住这入夜的风太冷啊,何况还着了一身湿衣,这当口,皇上的龙体再有个什么不妥,可怎么得了?
京畿大营的军士被调了过来,因为云山峭壁悬崖,从山道上发生泥石流的那片地方垂绳下去搜寻不现实,因此只得分队从这云山山崖脚下探入深处,搜寻皇后娘娘。
沈重山灰黯的眼神看向在夜色中已看不到的山道,白日里他已看过那块地方了,若玉池南是从那处坠下,生还的机率……委实渺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剧情开始转折!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难勘破
天雨路滑山深,搜救的队伍遇到很大的阻碍,直到第三日雨终于停了,搜救队也总算寻到了那日坠崖的地方;除了一片溅到崖壁上还未被雨水冲刷掉的血迹,就只剩下些零零落落的马鞍的碎片,还有一些衣物的碎片,均是沾满了血迹,被利齿和利爪撕得七零八落,东一片西一缕地挂落在崖底。
这山崖底下,人迹罕至、难至,却是一些凶兽和蛇虫的天堂,狼、蛇、鬣狗什么的都有,现场也有这些凶兽留下的凌乱的痕迹。
第一日将京畿大营的军士调过来做搜救队的时候,消息对外还是瞒得死死的,第二日因了皇上没有上朝,和云山下军队的进进出出,消息就已经瞒不住了。到了第三日,搜救队虽心中存了极渺茫的万一的想法,可现场的一切无一不昭示着,没有万一了,一切已是定局!
连着三日,萧墨并没有吃东西,只喝了点水,却丝毫不觉得饥饿,睡也睡不得两个时辰,只要听到外面有丁点响声,他就起了身,便是太后的慈谕也没有用。他一直是合衣而眠,衣裳穿在身上已经皱巴巴的了,只一双眼睛,虽然熬得红了,却幽深得吓人。
今日总算天放了晴,萧墨抬头看着云山顶上一片翻滚的云海,心中忽然生出一片恍惚,白云苍狗,无情的流逝而去,若能时光倒转,该多好,他说什么也要阻了玉池南来这西山寺……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片骚动,宛庆丰踮了脚伸长了脖子张望了片刻,赶紧回头跟萧墨禀报:“皇上,似乎有支搜救队带了什么出来了!”他只敢说带了什么,因为远远望着那情形,反正并不像是带了人出来,哪怕是尸身也不像。
萧墨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既有期望,又害怕之极!他的眼睛已经干涩之极,看什么东西都带着恍惚,此时却突然定了神,大步向着那支往自己这边走来复命的搜救队迎了上去。
眼中看到的一切骤然变得清晰,清晰得纤毫可见,清晰到搜救队为首的队长手中捧着的半片破碎的天青色的血衣被微风吹动的摇摆,都变得缓慢。
整队士兵无人出声,只随着将血衣双手捧高的队长一同静默地跪了下来。萧墨抿紧了嘴,死命咬紧了牙关,每上前一步,步履都重如千钧,缓慢而沉重。
他不想!若是没有搜寻到这血衣,他可以抱着那渺茫的幻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心中那唯一的一点侥幸,那一丝奢望瞬间被击得粉碎!
萧墨伸手紧紧抓过血衣,一眼不眨地盯着上面已经浆成褐色的斑斑血渍,玉池南,你跌下来的那一刻,是否会慌乱在唤我?玉池南,你跌在崖底之时,是否痛极?玉池南……
萧墨张了张嘴,似乎想呼唤,却毫无征兆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将手中褐色的血衣添上了新艳。“皇上!”“快传太医!”周围有人纷乱而慌张地叫声,萧墨眼前一黑,却是再也没听见。
玉琉璃和崔明轩立在不远处,看着萧墨吐血晕倒,被一窝子人乱哄哄地抬进了主帐,不由对视一眼,相互黯然,这世间,多少人勘不破一个“情”字,多少人勘不破这生死,便是帝王又如何……
等萧墨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母后。见儿子果然如太医所料醒来,陈太后焦灼的脸色总算变得舒缓了些:“你这孩子,你可是要把娘急死不成?”她一颗当娘的心全绕在儿子身上,此刻见他醒来,什么宫里的规矩也顾不得,只抹泪说出了寻常母子的称呼。
萧墨勉强扯了扯嘴角,轻唤了一声:“娘,孩儿让你受累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陈太后也顾不得擦掉眼泪,这时才想起,连忙唤了太医上前帮萧墨诊脉。
“皇上这是七情郁结于胸,心血失养……好在皇上素来身体康健,只要好好调养,勿再大悲大怒,大惊大喜,过得些时日,就无大碍了。”太医诊过脉后,给陈太后咕哝了一大通,然后下去开药熬药了。
陈太后心里只记住了“好好调养,勿要什么什么的”这一句,连连安排着承明宫的人手用心服侍着,也不敢提起玉池南的事,怕又触动儿子的心事,只小心挑着话安慰了,这才回了宫去。
眼看着在封后大典后就能入宫与儿子长依相伴了,玉池南却……原来没觉得也没算出这孩子是个命薄的啊,看儿子这样子,竟然是将她喜欢到骨子里去了,这可真是……陈太后一边在心里叹惜着,一边疲惫地坐了下来。
大宫女燕环极有眼色地上前,给陈太后拿捏起肩颈来:“事已如此,太后心中再悲痛也已是无补了,太后千万要打点起精神来,皇上那儿要静养,这千头万绪的,还都要靠着太后拿主意呢。”
皇上昏迷这几日,朝中也有几件当急的大事要决断,俱是中书省拟议之后呈到太后这里来的,陈太后见无不妥,就代儿子朱批了下去。她母子本来情深,她又不是一般后宫女子,胸中亦有沟壑,儿子也常与她讨论些朝政之事,因此,朱批定议下去也并无异议。
不过皇家身份到底不同,刚刚儿子醒来,她即刻与儿子说了,萧墨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儿不孝,还要劳累娘亲了”,之后又是愣愣地闭了口,教她看在心里,忍不住很是难受;这会儿听着燕环小心安慰,也只是阖上了双眼长叹一声。
燕环不敢再多言,怕反而勾起太后的伤心处,按完了肩颈,又拿了小玉锤子轻轻给她敲起腿来,才敲得十几下,就听到帘子外传来了宛庆丰的声音:“禀太后,海洲宣慰使玉琉璃求见。”
陈太后立刻睁开了眼睛:“宣!”这三日,儿子昏迷着,可玉池南身后的事还是得办。因为未过封后大典,玉家并不同意依皇家礼仪来治丧,就是说,玉琉璃并不要女儿占这个元后的身份,让后来人心存芥蒂。
这一处深明大义,为自己儿子着想,倒让陈太后心情好了不少,对玉琉璃也另眼相看,因此,玉琉璃夫妇坚持以玉池南上有父母、生前未嫁、死后无存的事由,只将玉池南的丧事压了三朝,陈太后也不好说得什么了。
人家是丧女,哭得昏死过去几回了,何况玉池南确实还不算进她萧家门,她又怎么忍心还去硬作强规呢?如今三朝已过,先前她已命钦天监择了吉地立衣冠冢,发丧的各项事体俱已布置妥当,玉琉璃想是要来与她商量什么别的事了?
果然,玉琉璃一走进来道了声“太后万安”,就跪了下来。陈太后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扶起:“玉宣慰使这是怎么了?若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哀家为你做主!”
“微臣心里清楚,这几日都偏劳太后了,”玉琉璃并不肯起身,只托住陈太后的手,依旧跪在那里说,“只可惜池南福薄,不能侍孝于太后身前……”
一语至此,玉琉璃已声带哽咽,勉强忍住了,继续说了下去:“池南还是在室女,偏又尸身无存……微臣请了高僧卜算,道是要在她生前常年居住的地方祭上七七四十九日的招魂幡,才能护池南的魂魄齐全,再入轮回。”
说到这里,玉琉璃已经大放悲声:“微臣此时肝肠寸断,恨不得即刻飞回海洲,为我儿招魂……求太后慈悲,别怪我无规无矩,允了我立时回去,让我这当娘的为池南做好这最后一件事,太后……”
各有儿女,皆知肚内一副为娘的心。陈太后听得鼻子发酸,唤了燕环和宛庆丰上前,一起将玉琉璃扶了起来,见玉琉璃坐下了,这才坐了回来,拿帕子暗暗抹了眼泪:“你为池南痛断肚肠,哀家自是理解,只是皇上那里,如今才刚刚醒来……”
“求太后恕了微臣说出僭越的话。”玉琉璃拿手帕掩了面,眼泪却扑刷刷地往下流,“池南已经去了,微臣若再拿这事刺激到他面前,也不过平白添了皇上的愁绪,不如暂且不要告诉他的好。等皇上哪日心情平静了,太后再慢慢与他劝说……”
玉琉璃这一说,陈太后就想到太医刚刚说的“好好调养,勿再大悲大怒,大惊大喜”的话来,玉池南是伊人已逝,活着的人,总不能让他再伤心怀了啊。看玉琉璃还在不住地拿了帕子拭泪,陈太后一声叹息,点了头。
玉琉璃得了懿旨,即刻出了宫,一家子早将细软打好了包裹,除了原来留在上京守着玉府的下人,其余依旧尽数带了回去,还多了个甜酒。
车行辘辘,玉琉璃拿着懿旨顺利过关出了上京城,将马车内垫得厚软,与崔明轩两个各紧紧抱好了二毛、三毛,驱车疾驰往龙口而来。
金子、银子早一天就过来将船只都准备好了,一见马车到了,即刻安排人扶了上船,准备起锚。绞盘转动,嘎嘎作响,从上京方向突然一道烟尘扬起,却是又飞驰来几骑,远远地就大呼“暂勿起航!”当先一人,正是形容消瘦的凌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两更,然后结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痛
当时正在巡视龙口卫船厂扩建的凌铮,惊闻噩耗后匆匆赶回,犹不敢置信此事为真,跑到山体滑坡的那处看了后,又不认命地自己亲自进了山崖底下一回,最后还是脸色灰暗地回了玉府的灵堂。
因为对外说的在室女、父母双亲仍在和尸骨未存的原因,玉池南的丧事并不大办,也拒不收礼。设在灵堂的棺中只放了一整套玉池南素常穿的衣物,除了全府挂满了丧事的白幡,请了西山寺的大和尚一天念一回经,其余并不铺张,朴素的近乎安静,只有深深的哀伤笼罩。
凌铮面上冷得挂了冰,对着放了衣冠的棺木缓缓行了三次躬身礼,扶了迎上前的崔明轩坐下,只紧握了握他的手,开口道了两个字:“保重!”之后再不发一言,走去与颜庭谦两个对坐着,木然烧了两夜的纸,为玉池南守了两夜。直到昨日发丧,凌铮亲眼看着棺椁入土,立好了衣冠冢,这才被崔明轩劝了回去。
他一觉睡下,直到今日下午方才昏昏而起,坐在床沿半晌无言,突然就起身直接往玉府来。安和几个心里叫苦,将军连守两夜,才亲送了棺椁入土,一醒来又过去玉府,这样子也太不避讳了些,可这当口,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去劝。
谁知道等凌铮打马到玉府,才发现玉琉璃已经阖家人走府空,心中不由又惊又怒。明面上听到的玉府的门子的说法,说什么玉琉璃急着回女儿的出生地为女儿招全魂魄,早日度化超生,落到凌铮心里,却一门心思想着的是,玉池南尸骨未寒,皇上就这样为着自个儿眼不见心不痛,将她家人都远远遣走了么?!
玉池南遇难的情况玉府虽语焉不详,他也着力了解了个大概,隐约知道是玉池南为了什么伤心至极,负气跑了,萧墨追之不及,却是亲眼看到了意外。
凌铮一打探得这梗概,心中顿时就压了一股怨气,萧墨答应他,会好好待玉池南的,若非食言,玉池南怎么陡遇横死?因此一得知玉府阖家走人的消息,再联想到萧墨这三日一直未来过灵堂,所以凌铮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萧墨愧疚于心,退避不愿、不敢面对,所以将玉琉璃一家远远打发了。
凌铮一腔怒气上来,径直入宫求见到了萧墨面前,宛庆丰见他面色不善,拐着弯告诉他皇上昏迷至今日刚醒。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凌铮总不能扯着这个说是萧墨遮脸皮的幌子,只得按捺了怒气问了玉家人走楼空的原因。
岂知萧墨一听,当时就脸色一变,问了宛庆丰,才知道是早上玉琉璃请得了太后懿旨,恩肯她归去海洲;萧墨急忙令凌铮前来追赶。
凌铮先前还想着原来皇上确实才醒来,也不是那等因为心中有愧而薄情面对的人,心里还稍有安慰,等上马飞驰了一段,心里逐渐醒过味来,玉池南一死,皇上,这是不放心海洲吧!
凌铮的心里顿时复杂起来,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等他远远地喊了“暂勿起航!”,看着那绞盘反而转得更快,心头更是明白了几分,玉琉璃那里,怕是心里也清楚着呢。
几骑在码头上停蹄长嘶,凌铮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扬帆出港的玉家船只,安和迟疑了片刻,近前请示:“大将军,可要召龙口卫的船只出海?”船刚启航,速度不快,赶急令了龙口卫的舰队出海阻拦,或也可以追上。
凌铮一言不发,眼中看着崔明轩立在船舷边冲他遥遥挥手,心中涩涩,也扬臂挥手致意,直到看不清人影了,才淡淡地开了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