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跟在若云后面走了进来,先跪在地上给凌烟儿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看了凌烟儿一眼:“姑娘,你清减了!”
这一句话顿时触动了凌烟儿的满腹心事,凌烟儿不由幽幽叹了一声,又对若云吩咐:“你去外面守着,我跟若初有几句话要说。”若云低着头扫了若初一眼,隐下了复杂的情绪,出去守在了暖阁门外。
若初见凌烟儿将人都摒了出去,心里也猜到了些,罩在面巾外的那双眼睛中,极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担忧来:“姑娘,有些事,你还是往宽里去想吧。”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勾得凌烟儿有些眼睛红了,声音也带了丝轻怨的飘忽出来:“外面又是立后,又是封妃的,听说热闹着呢,我这里就是冷清过日子,还想什么宽的窄的。”
这话她本来不该跟一个曾经的丫环说,可是在府中拘了这么些时日不得出去,若云和若水两人更是被夫人下了严令,若敢将外面有的无的事带到姑娘面前,立刻拖下去打死,全家发卖到矿上去。可立后封妃,正是后宅中最喜欢传播的极大的热门事,凌烟儿多少还是听到了一耳朵,手下的丫头不敢说,这会儿她就忍不住跟若初这里抱怨了出来。
凌烟儿与玉池南有过节,若初自是聪明的避开不谈,只说起韩青颜:“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韩小姐与姑娘是手帕交,都是个好的,所以这才得了太后的青眼,也是她有造化,赶到皇上立后了,太后自然想着还要给皇上册封几个妃子;这时机,刚好让韩小姐赶上了。”
凌烟儿猛然醒神想起一件事来,原来姨母也是极喜欢她的,在她幼时也说过让她过来做儿媳妇的话,可后来,抵不住表哥喜欢上了玉池南,非要立玉池南为后;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姨母面上有些尴尬,不好再唤她进宫相陪了!若是姨母知道,立不成皇后不要紧,只要能进宫她就是愿意的呢?
“想来也是菩萨保佑吧,韩小姐才有了这福气。”若初偷眼看着凌烟儿眼神微微闪亮,只作不知,自顾自地只作闲叨,“昨儿个奴婢缺了绣线,去了天衣阁那里补买,还在那里遇到个婆子在跟人闲扯,说她家就是新封的娘娘家。
娘娘原来在西山寺许了愿的,如今灵验了,正在紧着绣一本心经要供到寺里去呢,说是三月十三观音斋那一日,娘娘就要亲去西山寺将心经供奉佛前,也是短了浸了菩提香的绣线,让她赶紧着来采买呢。
就可惜那绣线贵的很,要二两银子一束呢,不然奴婢也买了来绣本经书,供奉到西山寺去。都说西山寺灵验着哪,奴婢别的不求,只求菩萨保佑姑娘阖府安康……”
她自顾絮絮说着,凌烟儿却听不进去,只捡了心里记着的问了出来:“你可听真切了,是三月十三要去西山寺?”
若初被打断了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的,奴婢听那婆子亲口与人说的。”
新封的娘娘,去西山寺还愿?玉池南那里素来作男装在外行走,从来就没听过她会什么绣活,不然,怕是表哥腰上会戴上几个荷包了!
一想到此处,凌烟儿的心就被刺了一下。那去西山寺还愿的,一定就是韩青颜了。是了,上回避暑之时,母亲邀了韩夫人一行去了西山寺烧香来着,当时韩青颜在佛前许愿甚是虔诚,自己还偷偷打趣过她,是否许的是一桩如意姻缘……
凌烟儿的心焦急地活动了起来;如今母亲拘着她不得出府,太后那里一时又不便召她,她需要一个人,到太后跟前说明她的心意!韩青颜,正是这个合适的人选!
若韩青颜因为封妃,只能在府上学规矩,拒见一切外客也就罢了,可如今韩青颜要出府去西山寺还愿。凌烟儿马上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来了,她得抓住这个机会,让韩青颜帮她在太后说话,只要提起她,只要带出她并不介意,只愿能够入宫的这么一点意思,依太后原来那么喜欢她的程度,一定也会想着将她也册封入宫的!
至于韩青颜愿不愿意带这个话,凌烟儿根本就不作他想。再是入宫当了妃子,娘家也是极重要的,从四品的侍郎府,拿什么来跟超一品的国公府和将军府来比?韩青颜怎么会看不清这个形势呢?入了宫,她们两个才能互相有个帮手,才能团到一处,对付那个该死的玉池南!
作者有话要说:起名字是件很头疼的事,若初这丫头的名字,还是看到若初文学网才起的,哈哈!想到很久以后文里要写的一个人物,卡迦女王!有没有人认领一下,给个名字啊!说明一下,该女王后宫美男N多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坠
很快,玉池南就得到了凌烟儿求得老国公夫人陈月琴的同意,去西山寺斋戒十日,为阖家祈福的消息。
一千两的银票即刻在当天夜里送到了若初的手里,额外地,还有一间位置合适的小铺面,当然也摞下了一句话:“能予就能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初姑娘是聪明人,想来应是最明白不过的了。这事儿,若初姑娘只管放十二万个心,是决计不会牵扯到姑娘身上去的!”
若初当然明白!她求得了这注财,跟娘两个人半生有靠了,眨眼就是中富之家,自是绝对不希望手中的富贵灰飞烟灭,虽然她并不知道玉池南是要做什么,可也明白横竖是为了对付凌烟儿,报复之类的。既然那边打了包票,说了决计不会牵扯到她就好。凌烟儿和玉池南两个,她还是打心底相信玉池南说的话些;这件事,就烂在她肚子里呗!
接下来几日,萧墨悲摧地发现,丈母娘居然让玉池南临时搬到玉府上房的西厢房去住了,说是一来要教导女儿一些为妻之道,二来今后再见女儿就难了,想一家子多些时间相处。
萧墨很快就脑补到,丈母娘要教给玉池南的,怕是驭夫之术吧?一产生这个想法,萧墨就觉得有些头疼,又有些奢望地企盼,能不能多教玉池南一些房中术呢?免得这小混蛋脸皮子总是薄得抹不开!
好在不枉他在这里熬着相思之苦,玉池南悄悄地使人送了消息来:三月十三那天,她会跟阿娘请假,偷偷去西山寺还愿,已经着人订了一间精舍,到时在那儿等他。玉池南以前在西山寺那里上了香,在痴大师那里抽到两支好签,如今一一应验了,正该去重新拜一拜的。
一听到西山寺,萧墨就想到那个让他与玉池南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好地方,心头顿时蜜一般的甜。玉池南这算是暗中邀约他吧?故地重游,可这回他却是勿须再忍了!
三月春雨贵如油,虽然连绵不绝下了两三天了,丝丝如绵一般扑面而来,也压不下萧墨心中的喜悦,早早散了朝,就换了装束,驱马直奔西山寺而来。
今天凌烟儿瞧见寺中似乎进了人,有一处精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远远迎了几个人进来。凌烟儿连忙让若云去递了话,装作拿了些新鲜果子上门拜谒,只说是娘娘的旧友送的。
若云被带进了精舍,并不曾进得内门,只一个不认识的大丫头过来接了话又递了进去,然后出来告诉若云:“我家主子说多谢你家姑娘了,这盘子素点心是新做的,权作回礼,谢谢你家姑娘有心。”
顿了一顿,那丫头回头极快地往帘子里扫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请你家姑娘先到后山的修心亭侯着,主子稍后换了装束就来。两位姑姑还在里面呢,我就不送姐姐了。”
那丫头行走言语俱是照着宫中的规矩,若云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回来跟凌烟儿禀报了。凌烟儿疑心是不是韩青颜有心拿大,要她先到修心亭去等,又想着既是两位女官陪了她来,可能她也是要先岔开了人才好出来。
但得了这个回话,想着要托她的事,凌烟儿还是先走到了后山。见修心亭中已经布置好了糕点茶水果子,连香炉都点了起来,确实一付接待周到的样子,凌烟儿这才安了心。
亭中只设了两个座椅,立着一个面生的大丫头在那里侯着,见凌烟儿过来了,送了件薄毛的披风给她后,就远远地退开站着,并不拢边来。
三月虽是初春,斜风细雨地坐久了,也会觉得有些凉意。凌烟儿见韩青颜想得周到,心里又舒服了几分,将披风披了,想了想,将身边的若云也远远打发了下去,自己先在客位上坐了,捧了热茶慢慢啜了起来。
萧墨偷偷溜进了西山寺的那间精舍中,并没有见到玉池南的面,只见汤圆呆在房间里,开口就问:“你家主子呢?”他从马车上下来,身上虽戴了簑衣,春雨细密,将他面前的衣襟也沾得湿了,汤圆欲先服侍他换件衣服,萧墨摆了摆手,只取过她递过来的一盏沏得热热的姜茶一口气喝了。
汤圆连忙低头回了话:“主子说,皇上觉得她会在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找她。”
这倒是玉池南调皮时会说的话。萧墨嘴角轻翘,马上想起了后山的那处亭子,那处亭子,是她那时不想见他,他却来见她的地方。玉池南这小混蛋,难道还想跟他再重温一回那日的情形?
萧墨不由微笑起来,想起上回在马车里的那滋味,心里忍不住躁了几分,抬脚就向后山走去。绕过山脚弯道,果然远远地看到一名女子正背对着这边坐在亭中。萧墨摆手令暗卫停在了此处守着,自己怀着几分急切大步走上前去;他可是又有好几日,都没有见到玉池南的面了。
女子支着肘一手扶额,半低了头靠在桌子上,忽略桌上的茶水等物,就如当初萧墨在亭中遇见玉池南时的情形。萧墨认得那是玉池南的披风,几步上前就握住了她的手:“还在这儿调皮,小心坐久了感了风寒!”
凌烟儿正觉得可能是风邪入侵,有些头晕,手忽然被人一握,然后听到了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声音,不由又惊又喜地顺势站起身来:“表哥?!”才唤出声,身子一软,就跌进了萧墨的怀里。
萧墨先前的思念还未及转成惊诧,被凌烟儿软软的身子一靠一跌,下意识地就扶住了她的腰。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玉池南又惊又痛的声音:“萧墨!你!你们……”
萧墨急忙松手转身,一身天青色男装的玉池南刚从琼树林中走出,一双翡眸已染了水雾,愣愣地看向这边。萧墨刚要张嘴解释,玉池南已踉跄退了几步,苦涩地笑了出来:“我早该想到,帝王的心里哪会有什么真爱?左不过是再多一个宫妃,韩青颜已入了宫,若你喜欢,再多一个凌烟儿又何妨?”说着扭头掩面而跑。
萧墨拔脚要追,将玉池南那番话字字听入心中的凌烟儿已横下了心,见远处有丫环瞧着发生了事情要走近前,索性闹大,梨花带雨地从后面抓住了萧墨的衣角:“表哥,我不是……”
谁管你故意不故意,设计不设计!萧墨刷地一下将衣角挣了出来,一时顾不得管这边,心急火燎地先向玉池南那里追去。为着韩青颜封妃这件事,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哄好,谁知又碰到了这一出,偏偏这女子还是凌烟儿!听着玉池南刚才话里那语气,这小混蛋要钻了牛角尖,那可怎生得了!
等萧墨赶了出来,远远瞧见玉池南已经骑了一匹马远远地跑了,当下发急,将马车上的马儿卸了下来,奋马扬鞭追去。
玉池南的马一阵风似的,想是怕撞了人,并不往回城的路上去,却是马头一拐,上了另一条路,正是从西岔往北门去云山的路。
她几回心里不痛快了,都是上云山去山顶坐观云海,萧墨见她又驱马跑了这路上,心里总算安定下来,跟在后面一边追着,一边在心里头怄了火;小混蛋这回委实是冤枉他了,偏偏又落了个眼见为实,真教他气得如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都无从着落。
才将将赶到山道上,突然听到前面转弯处一声轰响,然后是一声凄然的马嘶,萧墨骇然抬眼,看到一抹天青色从弯道处飘起,被那匹马儿带着,直直坠了下去。
萧墨座下的马儿如有感应一般,也一声长嘶,不安地停了下来在原地踱步,并不肯再往前行。萧墨只觉得脑中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嗡嗡地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腿却软得站不住,差点就跌在那山道上,等他不管不顾地跑到那处弯道,才看到并不是很宽的一段山道上已被山石泥水堆满,靠山那处还在缓缓坍塌,连日被雨水浸软了的泥土不停地滑落下来。
萧墨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玉池南,刚才随着马儿坠下山崖的是玉池南!!
雨还在连绵下个不停,比白日里还大了一些,往日里已经隐入安静夜幕中的云山,今夜却喧闹不止。有火把被雨水浸湿,终于一晃一晃地熄灭了,可马上又会有另一支火把被点亮。
玉琉璃和崔明轩焦灼地坐在云山脚下临时搭起的一顶帐篷里,不时起身向外望去。萧墨不肯听劝,穿着一身泥水淋淋的衣服,固执地立在泥地里,一动不动地,已经站了几个时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重山急得嘴角发了火泡,他好容易才将一门心思要冲进山崖深处救人的皇上给强行带了回来,皇上却死活不肯换身衣服在帐篷中等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