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吓死我了!”玉池南的声音已经带了丝哭音,“好好的怎么突然会昏倒?”
“没事儿了,可能是宴席上人多了,我胸口有点闷,刚好又上了道萝卜炖羊肉,我一闻到那个萝卜味儿,就格外的不舒服,想站起来透透气,不知道怎么就……”
萝~卜~炖~羊~肉!墨五,你妹的,我要用萝卜埋了你!
玉池南腾地站起来要去找萧墨,猛然发现他已经站在门口处,还没开口,门口就急匆匆地走进了一名太医。
“拜见皇上。”
“免礼,速速给玉宣慰使诊治!”萧墨的心情也有一份焦灼,宫宴上发生这种事,大多是中毒,要是他发现是谁把这污水往他身上泼,他非得……
“恭喜玉宣慰使!你这是喜脉!”太医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腾出手扯了袖子拭去满头的汗水,感谢满天神佛,幸好不是什么污糟事。
喜脉?!殿中的人齐齐惊住。
“太好了!”玉池南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阿娘要给我生个弟弟了!”
崔明轩一手抓住太医:“麻烦太医再给阿璃好好把把脉,她可要服安胎药?需不需要静躺?有什么要忌口的?能不能……”
“轩哥~!”玉琉璃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老公的话,她不就是十六公岁嘛,这年纪放现代,生第一胎的比比皆是,何况她这已经是第二胎了,身体一向又强壮,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在,在。”崔明轩激动地抓住玉琉璃的手,又赶紧放松了力道,“你想吃什么,你……”
妻子生下宝宝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女儿聪明伶俐,两人也没有去刻意强求,没想到妻子年过三旬后,居然会再次怀珠,这年岁,可大意不得。
“你能让我先坐起来不?”玉琉璃好笑地看着老公有些语无伦次的样子,挺身想坐起来。
“不可乱动!(娘你别乱动!)”崔明轩跟玉池南一起发声。
太医也急忙嘱咐:“玉宣慰使虽然脉相还算平和,但毕竟是年龄偏大,最好还是多多静养,不可劳累。”
听到“还算”这两个字,玉池南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一手掏进衣兜里,把里面装了的三只小金龟的荷包整个儿取了出来,身形一掩,塞进了太医手中:“太医伯伯,还烦你帮我娘好好诊诊,看看要吃些什么才好?”
皇上在这儿,太医哪敢收这个荷包,正要推辞,一眼瞟见萧墨在对自己轻轻颔首,只好将荷包笼进袖中,沉吟道:“小官技艺微末,妇科、产科这方面,秦医正于此最是精通,不如……”
玉池南顺着他的眼光看向萧墨,了悟地点点头。医正,太医署的一把手,得听皇帝老大的差遣才行啊,不然以老娘这刚封的正四品的官衔,还不到三品大员的行列,享受不到这待遇呢。
瞄了眼老爹还在对老娘嘘寒问暖,玉池南轻轻踮了脚走到萧墨这边来:“皇上,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墨微一点头,转身向偏殿走去,玉池南连忙紧紧跟上。宛庆丰将偏殿各处都点亮了灯烛,小心掩了门悄悄退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萧墨转过身看向面前一脸老实的玉池南。
“求皇上下旨,宣秦医正给我娘诊脉。”玉池南翡眸盈盈,恰到好处地渲染上一层湿润,声音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草民就这一个娘……”
等等!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儿?
“停!”萧墨一摆手,止住了玉池南的声情并茂,“别想跟朕打感情牌!朕虽然不是冷漠无情,但也修炼到了我心如铁!”
这话,为咩这么耳熟?玉池南眨眨眼,想了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貌似自己这样对萧墨这样说过?这小气巴拉的男人,还真记仇!
“好吧,墨……咳,皇上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秦医正给我娘诊脉!”玉池南瞬间就收了刚才的悲情,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墨,只要萧墨想在她这儿有所图,那就好办!
“古里、摩罗、卡迦、托纳、雅多,苍澜海域内海的这几个国家你都熟悉吧?”
“草民略打过几次交道。”
“几次交道?”萧墨似笑非笑地看向玉池南,“哦,那就算了。”
“幸好草民为人忠厚诚信,倒也与这几个国家结了点小小的友谊。”玉池南眼睛都不眨地就转了口风。
忠厚诚信?别是把人家卖了人家还在帮你数钱吧?萧墨斜睨了一眼这奸商,侃侃开口:“下月,这几个国家要来朝拜,朝廷这些年并无海外交流……”
“岂能让这几个内海小国欺我东炎无人,轻视我东炎国威?草民愿意肝脑涂地,为皇上分忧!”玉池南极为上道地慷慨陈词,力呈自己的一片忠心。
“哦,池南这么为朕着想,朕真是衷心感动啊,先前朕差点就以为池南在想着用萝卜把朕埋了呢。”萧墨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玉池南这犟驴子,你不在他鼻子前面挂一根萝卜,他永远都不会按着你的路线走!
“这怎么可能呢?哪怕皇上一时误会,草民自有一片冰心可表日月,可证天地!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草民愿忝颜自荐为鸿胪寺一名小小的主簿,导引仪节……”玉池南脸皮都没有抽一下,继续深情地表达着“皇上虐我千百遍,我待皇上如初恋”的坚贞情怀。
“中书舍人!”萧墨一直无波的面部表情终于出现一丝小小的裂缝,他怕自己再不定拍,会被玉池南给肉麻死,“朕任你为御前行走的中书舍人,三日后直接到御书房就职,教习我海外事务!”
“这个…草民怕忙不过来啊,又要教你又要接待的,而且我阿娘那里……”
“宛庆丰,即刻传朕的口谕,令秦医正除了太后之外,其余人等概不接诊,专职为玉宣慰使随诊调理。”
“是,奴才马上去宣旨。”
玉池南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微臣多谢皇上!皇上如此体恤,微臣哪怕宵衣旰食,也一定不辞辛劳。皇上满意,就是微臣做事的唯一标准!皇上开心,就是对臣最大的奖励!”
见萧墨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强忍着不扭曲的表情,玉池南连忙见机拱手行礼:“皇上日理万机,这一趟宴席都已经是一饭三吐哺了,微臣这就不耽误皇上时间了,臣告退!”
“哎哟!”
三步并两步心急着跑回清晏阁来看老娘的玉池南,没提防撞上了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凌铮,幸亏被他一手扶住了肩,不然非得蹾地上了。
“凌二叔,你走路一点都不带声儿的呀!”玉池南揉着额头不满地咕哝。
“我才去看了玉宣慰使。”凌铮有些欣喜又不舍地放开紧握住玉池南纤巧肩头的手,努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小小开心,“你们暂时回不了海洲了?”
“嗯。”玉池南点点头;阿娘这情形,宜静不宜动,怎么也得等到她坐稳胎了再说。
“我刚才跟崔师兄说,今日有些晚了,明天我再来登门拜访。等你们回去,筹划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明天只管跟我说。”凌铮低头看着玉池南,声音已不自觉带了温柔。
昨天在书房处理军务时,他不自觉叫了几次玉池南的名字,没听到她的应声,才茫然记起她已经回了玉府,总觉得身边有些空落落的;一时又脱不开身去玉府拜访。
好容易捱到今天晚间赴宴,一眼就看到了她坐在自己的斜对面,虽然是下座离得略有些远,但她的一颦一笑,和喝酒的小动作都被自己收进了视线中。
如今因为玉宣慰使有喜,她又要在上京留下,凌铮只觉得心里突然踏实了下来,又隐隐有些窃喜。
“那敢情好,到时只怕凌二叔嫌我麻烦多。”玉池南笑眯眯地点头,护国大将军的人情,到哪儿都好使啊,“对了,墨…皇上刚才给我封了个中书舍人的官儿,过两天我又得装上辔头老实拉车了。”
中书舍人,御前行走?想来是为了那几个海国来朝的事?那岂不是自己在宫中也可以经常看到她了?凌铮心头一喜,见玉池南话语间很是不甘心,忙教诲她,“既然有了官职,就要好好做,皇上圣明,你做的好,他心里自然有数的。”
墨五那算盘精心里老早就有数了,这辔头也是跟他一对一地交换来的呢。玉池南心里腹诽,面上笑着点头应了,这才告辞了去,她得赶紧把老娘接回府中才安心。
凌铮心情轻快地回转身,重新往宴席上走去,忽然听到路边竹林的另一端飘来几句轻柔的语音,似乎像妹妹凌烟儿的声音,不由心中起疑,立住了脚凝神去听。
“表哥,你赐下的那盆‘凤凰振翅’,母亲很是喜欢,我一直精心养着,到现在还在开着花呢……”
表哥?烟儿在跟皇上说话?凌铮心中一凛,果然听到了萧墨的声音:“哦?那真是难得。只要姨母喜欢就好,倒是难为烟儿表妹了。”
凌铮连忙故意放重了脚步走了过去:“皇上?”又装作才看到凌烟儿,“妹妹也在这儿?先回宴席上吧,一会儿也该散了。”
凌烟儿压下了正要说的话,低低叫了声“二哥”,偷偷斜瞥了萧墨一眼,向他轻轻一福,见他点头示意,转身先走了。
萧墨笑着看向凌铮:“你刚才跑哪儿去了?姨母可是带了好几家贵女守着你呢!”
凌铮不由有些赧然:“我娘也忒急了些,我都跟她说过还不想考虑……”
“还不考虑?”萧墨打趣起来,“偌大一座大将军府,让你弄得像军营一样也就算了,夜了回家,一个贴身服侍的美人儿也没有,你也不觉得被窝里冷?”
凌铮心里一动,猛然想起玉池南在沧兰关说的那句“无微不至、贴身服侍”的话来,有几夜下雪,玉池南每回都提前帮他把被子放在熏笼上熏得暖暖的,让他睡得很是安逸。
这几天往进了大将军府,安平、安和还忙着各处归置东西,房里凉茶冷被的,确实少了些烟火气。要是有个女主人……
萧墨见凌铮出神,不由起了兴味:“表哥不会有了心上人吧?怎么不请姨母去提亲?”
凌铮回过神来,有些窘迫地掩饰:“没有,才从沧月回来,这一时半刻的,我往哪儿找去?”
萧墨这才止了追问:“也是,我就不相信还有哪家姑娘会拒了如此英雄帅气的护国大将军的心意。”
凌铮赶紧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边说着边与萧墨两人归了宴席。
夜深宴罢,凌铮一路送了母亲一行归家,见丫头们服侍母亲进去休息了,与大哥、小妹一起告辞了出来;到了垂花门,大哥也先归了院子,凌铮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烟儿,你过来一下,二哥有话跟你说。”
凌烟儿让两个贴身的大丫头站在原地等着,乖巧地走过来轻轻叫了声:“二哥。”
凌铮看着妹妹那张艳若夭桃的脸,轻叹了一口气,直接问了出来:“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对皇上有心思?”
凌烟儿见哥哥问得慎重,沉默了半晌,还是咬咬牙低声应了:“是。”见哥哥皱了眉头,忙出声解释:“二哥,烟儿并不是因为表哥是皇上才……烟儿从小…从小就喜欢表哥,以前,姨母不也是常说,等烟儿大了,就让烟儿给她做……”
“烟儿,我不想你犯傻!”凌铮打断了妹妹的话,“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是明白,他如今已是一国之君,而且胸怀大志,所思所为无不是为了江山社稷。”
“难道哥哥以为烟儿会拖表哥的后腿?”
“后宫就如朝堂的映像,三千佳丽各代表不同势力,皇上他会做得如朝堂上的权衡一样,就算念着亲戚的情分,也绝对不会长情专情。凌家只得你这一个女儿,就像捧在掌心的明珠一样,你何必想着进宫去受那份苦?”
凌烟儿低了头,她是明白,后宫都是雨露均沾,就算她进了宫,也霸不了表哥的心,可是……
“君心深似海。或许他给得了你一时,但是给不了你一世,我不想看到你幽怨憔悴而我们无能为力。不如在世家大族中好好寻找一个有为儿郎,有大哥、二哥在,可以护你一生无忧。”
世家大族中的有为儿郎?和表哥相比,又有哪个男子能比他更有为,能比他更优秀?甚至,就算放眼东炎,比表哥更俊美的男子也找不出几个来!
“二哥,你没喜欢过人,你不会明白,‘彼之砒霜,我之蜜糖’是什么意思。”凌烟儿轻柔的声音带了一丝坚决,“不过,二哥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天色已晚了,二哥也早些回府吧。”
没喜欢过人,就不会明白?凌铮轻叹了一声:“好,你也早些安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御书房上工第一天
虽然她这个正七品的中书舍人没资格上朝,但是玉池南第一天新人报道,还是很规矩的早早就进了宫中。萧墨先去上朝了,令她在御书房里等着。
正月未过,一大早的天色还昏黑着,从寒风凛冽的殿外一走进御书房,玉池南就被里面的暖气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书房里临窗一张极大的金丝檀木书桌,桌子一边放了只半人高的美人觚梅瓶,插了几枝半含半绽的绿萼梅,在熏熏暖意中悄然吐着一缕淡香。
另一边则放了只大号的钧瓷花釉冰裂纹的书画缸,里面插了不少书画卷轴。
玉池南走过随意用手拨了拨,一眼扫见侍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