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声若娇莺,香气袭人,窘得冉秀卿俊脸微红。他连称“不敢”,慌张地端起酒杯,掩去了面上的尴尬之色。
021 斗巧
轻风送来爽意,空气中隐有荷香。苏园揽胜亭一带,人影闪动,笑语盈盈。
自从婉嫣和婉娇自荐歌舞,柳姨娘的面色便有些不忿。这两姐妹抢了她的场子,大出风头,走的又是高雅路线,明显更得冉二公子欢心!
婉媚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直到苏老爷差人去唤婉嫣和婉娇进亭,她才面色微变,招手唤过石榴,耳语了几句。石榴点点头,领命而去。
未几,石榴便又回来,身后还跟着鹃儿。两个丫鬟在揽胜亭外静候,一个一身浅绿,一个一身粉红,模样甚是机灵。
石榴手中稳稳地端着一个茶托,上面放了茶盒、茶壶、茶杯等物。这些茶具俱是越窑制瓷,青翠莹润,胎薄似冰。
鹃儿站在她身侧,布巾包手,抻臂提着一只小巧的雕花银壶,壶中显然装着滚烫的热水。
这架势,是要泡茶么?柳姨娘很是不解,于是问询地看向婉媚。
婉媚微笑起身,向柳姨娘深施一礼,郑重道:“姨娘,你不辞辛苦,亲自安排了今日的一切,一心为我长脸,我心中感激不尽!自从娘亲去世以后,我还是头一次过这样热闹的生辰!客套的话我也不会说了,还请柳姨娘移步揽胜亭中,容我亲手奉上一盏香茶!”
她说得如此凝重,柳姨娘顿时双眼润湿,起身扶住她道:“我的好姑娘,快别说这见外的话了!你是个通达事理的好女子,姨娘我虽然比不得你亲娘,总也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为你做这点子事儿,你客气什么!”当下便拉过她的手,一起出了听花水榭,过溪桥,来到揽胜亭外。
婉嫣和婉娇正巧从亭中出来,二人得了冉秀卿的赞誉,均是面带霞光,婉娇更是洋洋得意。
柳姨娘心里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这两姐妹眼里还有婉媚这个大姐吗?她们在她的生辰宴会上歌舞献媚,这不是存心让她下不来台吗!
婉娇却是毫无愧意,昂着下巴,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哈,苏婉媚,你以为泼了我们一身水,这苏园就是你的天下了?门都没有!
两边四人当面对峙,眼中射出冷冷电光,寒得一旁的石榴和鹃儿双手轻抖。
柳姨娘哼哼一笑,故意拉长声音道:“哟,二姑娘这般神采飞扬的,看来并没有生病嘛!”
婉嫣脸色一变,婉娇则叉腰娇斥道:“我姐姐有没有生病,关你什么事儿!”
婉媚抿唇轻笑,笑得温柔甜美,“二妹琴艺出众,竟比平日更胜几分!可见染病之事确实是子虚乌有,虚惊一场,呵呵!”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然婉嫣非要出头,她的病自然装不下去了,自己也就不必挨爹爹的罚了,哈哈!
婉嫣紧紧闭着双唇,美目中隐有泪意。可恶,为了在冉二公子面前露这个脸,她不得不立即“好”了起来,个中辛苦,说与谁知?她深深地看了婉媚一眼,眼中怨意无限。
婉媚坦然迎视,毫不退让。她脚下不停,继续往亭中走去,却不防婉娇欺身过来,仗着比她身形略高,故意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婉媚肩上吃痛,站定身形,凌厉地瞪了婉娇一眼。怎么,要结仇是吧?好啊,我奉陪到底!
两边人匆匆一错,仍旧各走各路。婉媚和柳姨娘来到苏老爷和冉秀卿跟前时,俨然笑靥如花。
苏老爷奇道:“依依,婉媚,你们怎么过来了?”
柳姨娘看向婉媚,笑而不答。
婉媚抿唇一笑,“爹爹和二表哥见多识广,我倒想请你们猜上一猜!”
“呵呵,这孩子,也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苏老爷失笑道。
冉秀卿却来了兴趣,指了指婉媚身后的两个丫鬟,“妹妹,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给我们送好东西来了!”
婉媚笑得娇俏,“二表哥说得不错,这午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不如来品一品我备下的这盏清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哦?这倒有点意思!苏老爷和冉秀卿顿时来了兴致。
婉媚眼神一扫,一旁的丫鬟们立刻行动起来,琼瑛和琦瑶将八仙桌收拾干净,石榴和鹃儿则将茶具和水壶一一摆好。
婉媚捻起紫檀木具,利落地烫壶、烫杯、注水、洗茶,冲泡……顷刻间,揽胜亭内外飘起了一阵悠然清香,似荷,似梅,似松,似竹。
婉媚将泡好的茶汤倒入青瓷杯中,众人一看,只见其色清而至绿,确是上品。婉媚给父亲、姨娘、二表哥各奉了一杯,众人品香饮茶,只觉得入口清苦,咽下之后却回甘无穷。
冉秀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惊喜赞道:“此茶色绿香淡,苦中孕甘,甘中孕苦,果然深得茶之真味!”
婉媚笑道:“其实此茶倒也寻常,不过是上好的玉叶长春罢了,难得的倒是这水!”
冉秀卿眉头一展,“是了,烹得好茶,其半在水。八分之茶,若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水则以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此水清灵寒洁,当是极纯极净的高山涌泉!只是其中却有荷、梅、竹、松四种清香,和而不乱,不知表妹何以做到?”
婉媚呵呵一笑,“二表哥说得不错!这烹茶之水,乃是梅岭上的雪水化就,原本就带着梅香。收入瓮中,以干荷叶为盖,自然又带了荷香。这一瓮水在窖里雪藏至今,才刚启封,方才煮开的时候,又是用干的松针和竹叶为柴,所以又带了松香、竹香!”
冉秀卿含笑点头,“不错,难为了妹妹这番心思!”
苏老爷也接连喝了数杯,心中惊奇不已,柳姨娘更是啧啧称叹。
婉媚心中一安,还好她早有准备,知道今天有客要来,事先去过多宝仙山,备下东西应急……
另一边,婉嫣和婉娇已是回到了彩虹台,均还闷闷不乐。
潘氏一直留在这里等她们的消息,这时急忙赶将过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嫣儿,怎么样?你都看清楚了吧,那冉二公子品貌如何?”
婉娇立时不乐意了,“娘,你好偏心!每次都只问姐姐,却不问我!”
“好好好,娇儿,这一回你先说!”潘氏好言哄道。
婉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捂着嘴,扑哧一笑,“娘,我觉得吧,那位冉二公子长得很是斯文秀美,为人很和气,也很有趣!”
潘氏心中一突,这孩子难得说人一句好话,今日这模样,该不会一见面就对人家动心了吧?
她皱眉看向婉嫣,婉嫣微微凝眉,“娘,冉二公子确实品貌不俗,可我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太淡泊了!”
潘氏也暗自思索,“是了,要论起身份地位来,还是他那位朋友应大人更好得多!”
婉娇不高兴地娇嗔道:“娘,你先前就说那位应大人如何如何,可你也才见过一眼吧,怎么就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潘氏忙道:“唉呀我的儿,我不跟你说了吗!那位应大人长得确实很俊,又是京郊左营的参将!那可是堂堂正三品武职外官哪!”
婉娇不满地嘟哝,“正三品武官……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冉公子还高中探花了呢!而且他又在翰林院供职,那可是皇上的亲随,在皇上跟前办事的!再说他爹又是堂堂吏部尚书,想升官还不容易吗!”
潘氏一听这话就冷了肠子,叫苦道:“唉哟我的小祖宗!平时叫你多用点心,你就是不听!成日里不是荡秋千就是放风筝的,连这里头的门道也不懂,将来还不定吃多大的亏呢!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姐姐!”
一番话骂得婉娇不明所以,只得看向婉嫣求解。
婉嫣神秘一笑,“妹妹有所不知!京郊左营隶属九门提督,参将一职之上只有提督和副将两职,历来由皇室亲信担任。应大人年纪轻轻便高居正三品要职,可见出身显贵!而冉公子虽然贵为正七品编修,到底还是平民出身!”
婉娇顿时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冉秀卿这么寻常的出身,而是因为自己姐姐这么高傲的心气!
潘氏叹了口气,“好了,我只问一句,嫣儿今日虽然病着,弹得却很不错,娇儿跳得也好,那位冉二公子到底有没有动心?”
婉娇发嗔道:“唉呀,娘,哪有人这样问的!”
潘氏急了,“乖女儿,我们是亲母女呀,有什么好避忌的!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们,这男人要是动了心,他看你的眼神就会有所不同,你要是聪明的女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想当年我和你爹……”
潘氏年轻时如何媚眼勾人,娇语迷人,让苏老爷——哦,那时还是苏公子——乖乖拜倒裙下,这些个陈年旧事,两姐妹就算没听过一百遍,也足足听过八十遍了,当真是怕她重提一次!
婉嫣急忙安抚她道:“娘,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按照你教的法子去做的!冉二公子看得十分入神!”
潘氏双手一拍,喜得眉开眼笑,“啊,入神就好,那就有戏!”
022 回礼
彩虹台位于苏园的中心,屋舍宽广华美,题匾“彩虹台”以及槛联“谁把青红绒两条,半红半紫挂天腰”,均是金漆大字,富丽堂皇。
堂前屋后向阳之处,遍植各色牡丹,有紫重楼、绿香球、锦云红、御衣黄等品种,五彩缤纷开遍。
屋外彩蝶飞舞,屋内熏香流转,潘氏和婉嫣、婉娇围坐一处,仍在说着体己话。
丫鬟环珮恭恭敬敬地敲门进来,“回禀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奴婢已经打探过了,冉二公子这会子还在亭子里喝茶,大小姐和柳姨娘也都还在。”
潘氏面上一惊,“怎么,他们这盏茶,竟然吃了这样久!”
婉嫣面色一黯,对环珮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凝眉思索,看来先前还是高兴得太早。大姐婉媚这次坠崖回来,忽然就变得伶俐大胆,处处针对自己母女三人,大概是被潘家表哥激怒了,连带着也恨到了她们头上……
等环珮走后,婉娇急恼道:“哼,婉媚真不要脸!——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啊!”
婉嫣浅浅一笑,“妹妹,你放心,我比你更想将她拉下马来!我方才想过了,如今的事,还是要分三步去走。”
潘氏正在担忧着呢,闻言眼前一亮,“好女儿,你说哪三步?娘和你妹妹一切都听你的!”
婉嫣轻哼一笑,“娘,大姐她不是着急嫁人么?这第一步嘛,我要让她看上的人嫁不了!第二步,我要让她看不上的人偏娶她!第三步,我们自己要嫁得最好!”
婉娇娇躯一震,佩服得五体投地。是了,姐姐不仅美貌,心计也比自己高出数倍不止!
潘氏也点头道:“话虽这么说,但究竟要怎么做呢?”
婉嫣微微沉吟,“我也在烦恼这个……对了,大姐如今不是跟冉二公子走得很近么,我们就从这里下手!”
婉娇慌道:“不行不行,冉二公子多好的人哪,姐姐你可不许动他!”
婉嫣失笑道:“妹妹,你该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你放心好了,姐姐不会和你抢他的!”
潘氏喜上眉梢,“唉哟,原来娇儿真的动心了?唔,这样也好!”
婉娇别过脸去,飞红了双颊。
婉嫣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娘,我想帮妹妹这一把,但我们如何才能再见到冉二公子呢?——除非还是以爹爹的名义请了他来,他才不好拒绝。”
潘氏略想了想,喜道:“是了,我倒想起来了,只因暑热将至,你爹爹早说了,要照往年规矩,开办一次义诊!”
婉嫣含笑点头,“嗯,这倒是个好由头!”
婉娇也是一喜,但她这回倒聪明了,“但是义诊那日并不是休沐之日呀,人家冉二公子可是要上朝的人,怎么来得了?”
潘氏笑道:“这倒好办!我去跟老爷说说,让他换个日子,不就行了!”
婉娇立时羞涩地点了点头。
婉嫣忽然又是一笑,“娘,妹妹,这还是第一步罢了。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安排一个人,最好还是个人见人厌的,让他故意去接近大姐,在大庭广众之下赖上她,到时候众目睽睽,她不想嫁也得嫁了!”
这一招也太损了,潘氏和婉娇俱是心里打鼓,彼此对望了一眼。
婉娇犹豫道:“姐姐,我们先前不是说好的么?要把大姐和表哥凑成一对呀!”
潘氏却道:“唉呀傻姑娘,快别说这话了!你大姐她就是个扫帚星,看这次把你表哥害的!前日他已经说了,他可不想再跟这丫头议亲了,免得一想起她,心里头就带刺儿!”
潘世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婉媚坠崖时曾经警告说“做鬼也不放过他”,但潘氏哪里知道。
婉嫣却又想起了别的事,“娘,表哥确实不成器,差点连你也拖下水了!不过,他如今到底怎样了?”
潘氏悠悠地叹了口气,“还能怎样?横竖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外头的事都是你舅父舅母在打点,还说在官府里找了人,想从我这里借些银子,预备着将来打点!”
婉嫣想着婉媚横眉冷对、不依不饶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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