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堇华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说道:“我早就决定放下了,跟其他人没关系。”
深红甚是欣慰:“小姐真这么想就是最好了,原本我还有些担心的。”
姬堇华走到桌边灌下一杯茶:“我像是那么提不起放不下的人吗。”
“既然小姐对悦宁公主的驸马爷死心了,可有考虑泰王?”深红琢磨半晌,到底问出心里的疑问,“泰王对你的心意,有心人都看得出来。”
姬堇华愣了下:“这么明显?”瞥了眼深红,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没有多想,头一次觉得泰王对小姐与众不同是那天他代替皇上来相府宣旨的时候。”
那天看到他跟姬堇华争执过后,一人独自立在花园里,深红就觉出不对劲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池旭身上可不多见。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留意池旭和姬堇华之间的互动了。
“那天以后,我也只是在心里暗暗猜想,后来在送亲路上,小姐不知什么原因跟泰王冷战,虽然他一直没搭理你,但时不时还是会注意到你。”
“有吗?”姬堇华想了想,只记得那天晚上争执过后,她几次想找池旭和解,都在他的冷眼下打了退堂鼓,倒是没发觉这一点。
“你向来后知后觉,没留意也是正常。”深红继续说,“后来你被流寇掳走,泰王得知消息时候的脸色,我现在都记得。”
姬堇华坐在镜子面前打理头发,听到深红的话顿了一顿。
“那群流寇撤退之后,他来到公主的马车前,见公主无恙,就问起你的安危,结果被告知你被掳走,当时我看到他默然了片刻,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煞是吓人,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但就是知道他十分震怒。”
深红继续回想,接着说下去:“然后他对着那位驸马爷说了一句话,‘你就看着她被掳走’?声音不大,却霎时让那位白了一张脸。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他再没说一句话,带了自己的一队亲卫就追上去了。”
姬堇华听她将当日自己未曾看到的情形说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所以我说,论起真心来,泰王不知要比那位强过多少。”深红说罢,叹了口气,“我起初还担心你惦记了做么多年,一时难以接受才隐忍不说,现在才算是放心了。”
深红的年龄比姬堇华大上一岁,虽然平日里没少毒舌,但论起心细如尘却是连一贯温婉的浅碧也比不上的,即便老被姬堇华怀疑为池旭派来的“卧底”,但是对她的关心却是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此时说的这些话也都是肺腑之言。
姬堇华低着头,想象着他当时的模样,蓦地感到心底某处的伤口在缓缓愈合,一些温暖的东西填充了进去,即便在想到风非砾时也没有原本那种酸涩的感觉了。此刻面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这几天萦绕的游移不安渐渐褪去,她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深红有趣地打量她:“小姐可想明白了?”
姬堇华点头:“想明白了。”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
姬堇华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你应该多向浅碧学学,别老是打听些有的没的。”
正说着浅碧捧着茶盏走进来,刚好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姐叫我?”
姬堇华接过茶盏:“说到你泡茶的功夫好,用西域的水都能跟原来一样甘醇……”
深红打断她转移话题:“你别听她瞎扯。”
“我哪有瞎扯,难道浅碧泡的茶不好喝?”
三人正闹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珊瑚走了进来。
姬堇华循声望去:“珊瑚,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珊瑚神思恍惚,进来的时候脚被门槛绊了一下都没觉察。
浅碧扶住她:“你这是怎么了?”
“姬姑娘,婚礼举行完了后,我就回房间察看公主平日的东西,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姬堇华见她欲言又止,猜测她可能找到了什么线索,却因为顾忌不敢说出来,于是对浅碧深红示意,两人立即有眼色地退到外面去守门。
见她们掩好门,姬堇华才问:“那你寻到了什么?”
珊瑚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物:“这是我在公主的匣子里找到的。”
姬堇华取过来一看,是枚九凤玉佩,其下缀着同心结,玉质温润,质地精良,看得出来价值不菲,只是玉佩此刻被摔成了两半,同心结也被剪子从中间绞断了。
姬堇华拿着碎了的玉佩不得其解,听得珊瑚解释:“这玉佩是子王殿下当日下聘时呈给公主的。”
送给悦宁的,那岂不是定情信物?既然是定情信物,又为何会碎?而且从上面缀着的同心结来看,显然是人为绞断的。
珊瑚继续说了下去:“公主对这枚玉佩十分珍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拿出来玩赏,断不会不当心摔碎了,而且这明显是人为毁坏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将它毁成这个样子?”
珊瑚点了点头:“这玉佩公主宝贝得紧,而且关系到两国联姻,奴婢们当心伺候还来不及,是绝对没有胆子这么做的……”
不用她说姬堇华也猜得到,毁坏定情信物的人只能是悦宁自己。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女子大婚前夕毁掉信物,独自出走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送她东西的人了。
“悦宁和子王闹别扭了吗?”姬堇华只能往这个方向去想,在那晚遭遇北狄人袭击之前,悦宁对风非砾一直印象良好,满心期待大婚,怎么突然之间就摔了定情信物?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珊瑚摇了摇头:“并没有看到子王和公主起冲突,不过自从那天公主单独出去找子王打探消息回来后,就不大对劲了。”
又绕回那天了,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悦宁自己谁也不知道,姬堇华只觉头疼。
珊瑚想了想,语带迟疑:“我有个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什么时候了,但说无妨。”
“在那天之前,公主对子王的情意我是看得出来的,那天之后,我一提起子王,公主就满是不高兴,隐约还带着怨恨,结合这枚玉佩,我猜想,依照公主的性格,会不会是发现子王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所以才……”
姬堇华捕捉到她话中有话:“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这是什么意思?”
珊瑚顿了顿,才接着说:“我有次偶然听到公主握着玉佩小声抱怨说,原以为你与我是一样的,却原来,你的心早就遗落在了别人身上……大致是这样的话。奴婢斗胆猜测,或许公主那天发现子王另有喜欢的女子,对这桩联姻失望,心生不满才摔了玉佩。”
姬堇华猛然一惊,险些握不住手里的东西。
别的女子,这几个字眼让她心里咯噔一动——难道悦宁发现了她同风非砾的纠葛?否则怎么会在她脱险回来后,只匆匆见了一面就再不来探望?
几乎立刻,她问:“这件事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珊瑚有些惭愧,这么重要的线索一时竟然疏忽了:“问话那日西域子王也在场,我不太好开口,而且事出突然,我一时没有想到那上面去,刚刚看到摔碎的玉佩才联想起来的。”
姬堇华陷入沉思,如果悦宁无意中发现了她跟风非砾之间曾经隐秘的情愫,而后又得知风非砾亲自赶去沙漠里将她救回来,一定会觉得自己遭受了未婚夫和好友的双重背叛,心生愤恨之下,摔了玉佩出走——这个推测十分合理。16022390
心里顿时后悔万分,若是早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当初她宁愿跟悦宁坦白,而不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将此事隐瞒下来。就算两人因此心生隔阂,也好过让悦宁误会她和风非砾暗中来往。
吸了口气,定下心神,姬堇华将东西还给珊瑚:“这些不过是猜测,你先回去,把东西收好,不要再让别人寻到了,此事切勿向第三人透露。眼下找回公主才是正经,不可节外生枝。”
珊瑚说出了心里的猜测,轻松不少,她已经提供了线索,剩下的事也帮不上,很快就告辞了。
与之相反,姬堇华却是寝食难安。依据珊瑚所言推测,悦宁十之八九是在风非砾的房间里知道了什么才出走的,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她的反常。若是悦宁因此在外面遭遇不测,她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
现在只得寄希望于那些侍卫,能够顺利将她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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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724 22:08:08 本章字数:11646
因为心里有事,这一夜姬堇华睡得十分不安稳,一面后悔一面担忧,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k璩晓
早上醒来不可避免的脑袋发晕,浅碧见她精神萎靡,关心地问:“小姐昨天没睡好吗,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深红看了看她的神色,估摸着跟昨晚珊瑚说的话有关:“莫不是关于公主的事?你也别过于担心了,公主一个人想必走不了多远,说不定很快就被派出去的人找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姬堇华在两人服侍下喝了几口粳米粥就放下了筷子,坐在院子里望着眼前一棵白杨树沉思。出了这样的事,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等待消息,这种境况着实让人无奈。
正发愁着,身后有脚步靠近,侧头一看,却是池旭。锦袍华贵,步履从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这般淡定自若。
心里疑惑他怎么来了,就听见他道:“我听深红说,你今日情绪格外低落。”
姬堇华眯了眼睛打量他:“深红真不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吗?”一得知与风非砾无缘,深红就格外看好池旭,连这点小事都想方设法告诉他。
池旭状似十分认真地考量了下这个问题:“照你如此推断,浅碧也是我的人了。”深红浅碧是孪生姐妹,没道理姐姐是探子,妹妹能幸免。
明知道他是在讲笑话,姬堇华就是没有半点笑意,转过头望着远处,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池旭在她身边坐下。
姬堇华垂下头拨弄自己的衣结,低声说:“悦宁失踪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
“怎么说?”语气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起伏。
姬堇华便把昨天从珊瑚那里得出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从没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将两人之间的事,在两人之间结束,可是事实是我无法预测后来的发展,以至于成了现在的局面。”
说到这里,晃了晃脑袋:“你说是不是一开始,我就做错了?”
池旭默然片刻,原来这就是她愁眉苦脸的原因。
“就算你在知道联姻消息的时候就选择告诉她实情,她会由一个对未婚夫满怀憧憬的待嫁女子变成一个对这场联姻充满委曲求全怨气的待嫁女子,唯一不变的是对你的隔阂,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有很多事情并不能隐瞒一辈子。”
“联姻已是无法改变的定局,她依旧会按照父皇的旨意完婚,但是在知道隐情之后,这一路上她会不断地在心中纠结亲密好友与未婚夫之间的关系,对未来要与自己共度一身的人充满了怀疑,对于远嫁的她而言,这种心理煎熬必定是十分痛苦的。”
“而如果在经过几年婚姻磨合的情况下,得知当年这么一桩隐情,面对早已烟消云散的过去,和眼前充实的生活,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多么在意,甚至在几年之后回想起这么一桩事对你也不会再有隔阂。”
说到这里,池旭转过头看着她,桃花眼里泛着温暖的色泽:“我这么说,你是否能明白呢,你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她在不恰当的时间得知了某些真相,或许还加上了自己的一些猜测,深感遭遇背叛的痛楚,于是做出婚礼前逃婚出走的举动。”
“我不能说这件事与你无关,却也无法认同自己的妹妹抛弃责任不留只言片语一走了之的行为。身为兄长,我担心着她的安危,却并不认为你应当为此负上全部的责任。”
缓慢清晰的语调,让姬堇华一团浆糊的脑袋渐渐理出头绪。他那张惯常毒舌的嘴,极少正色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这一次他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有种无法言喻的触动。
在此之前她一直被愧疚的情绪影响着,无法辨明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然而这一刻,心底蓦地平静了。
姬堇华看着阳光下他的脸庞,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苦笑了下:“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说这些不擅长的话还真是难为我了。”语声刚落,就感到肩上一沉,姬堇华的脑袋靠在了上面。
秀致的脸上双眼微阖,舒了口气,吐出轻软的语声:“谢谢你,还好有你在……”
池旭所说她并非想不到,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个时候已经忘了去思考,脑中尽是懊悔,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刚才经由池旭说出来,她才如释重负——不管遇上任何事情,这个人就是能够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他说她总是能让他感到意外和惊喜,他又何尝不是,总是让她觉得,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比她更了解自己。
此刻没了郁结,姬堇华犹如卸去心中一块大石,就这么倚着他的肩膀半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