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即使同坐一桌也固执扭头坚决不向他这里看一眼的宝瓷，一时连自己也不知把她拉来要说什么。
都已经两年了。
两年前因为宝瓷还小；似乎对她好也很自然；而现在对着这个漂亮得有点不像话的宝瓷；该近该远；这分寸便不知如何拿捏。
江湖中美女如云；比她貌美的不知凡几；却都没有宝瓷的这份生动。莫名惹眼。
展云倾将茶推到她跟前；尽量若无其事不想让她变得不自在；问道：“这两年还好吗？”
宝瓷纠结了片刻；闷闷应道：“一般。”
——要说好真不怎么好，可她如今都出来了，那也就没什么不好。
宝瓷又闷了片刻似怕他误会什么，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低低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展云倾淡淡点头，“我知道——你是来找君公子，还是宝珞姑娘？”
宝瓷倏地抬头，倒是终于肯看他一眼，“你见过宝珞了？”
展云倾笑得莫名有些无奈，“见过一回。”
不但见过，还认错——把宝珞认错宝瓷一回，又把宝瓷认作宝珞一回。
不但认错，还放不下，在君箫凌请他一同吃晚饭的时候多嘴问了。在他形容了宝珞的衣着容貌之后，君箫凌笑得着实古怪，管家君平甚至一旁伺候的下人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知趣的没敢多问，后来才听说他打听的那姑娘是清尊楼默认的未来少夫人宝珞。同君安宁时时在一起，就算没有正式的名分，也已经是公认了的。
他起初还没有多想，待突然想到君箫凌曾经开口承诺若他有什么中意的女子便去同他说，他来做这个主时，才明白君箫凌和其他人当时的神情。
他本没那个意思却闹了这么大的乌龙，可怎么去见君箫凌。
如此想来，宝瓷既与君安宁熟识，那宝珞姑娘会与宝瓷有什么关系也不奇怪。或者说，没关系才奇怪。
只是不得不说君安宁把宝珞藏的很好，这两年他时常出入清尊楼，却一次也没见过宝珞。就连君安宁自己只怕也躲着他呢。
宝瓷略带小心的瞧了瞧他，半晌才讷讷问道：“……你会生气吗？”
展云倾正喝了一口茶略感意外的抬头——原来她还知道自己可以生气，看她这别扭样子倒似她一直在生气一般。还以为她打算装傻到底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呢。可如今瞧她那偷偷打量他的模样，原来也是心虚的。
他轻叹放下茶杯，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欣慰。总算，还不是没心没肺吧。
即使告诉自己不必再追究，如何不在意。
小丫头当年走的那般决然，一句正经的解释也没有，让笑笑把他打晕了，醒来就从此不见踪影。他有太多问题，也应该生气责备……只是见了她，却当真生不出那种心情，这却骗不了人的。
他只浅浅笑了笑，“我没生气，只是至少要让我知道你离开真正的原因。”
这是她欠他的。
宝瓷自知理亏，当年一走了之，如今被逮个正着也是自己自找。可是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精简干练——“我是要当坏人的……”
——坏人怎么跟好人在一起？还是展云倾能不当好人？
至于其他，就是一副一句也不肯多说的模样。
展云倾的目光里仿佛都在问着“你是认真的吗？”
可是宝瓷这一次真的很认真，于是展云倾也不得不认真的在思考……他倒还是老样子，真的拿着宝瓷的话认真的。
“——但你不是沧溟水榭的人对吗？”
“嗯，不是。比那还糟……”
展云倾应该继续问清楚才好想办法解决，却被宝瓷那又一脸壮烈决绝的表情打消了念头。要弄清楚事情，也未必就要从她口中问。
他于是转了话题，只和煦问道：“听说君公子带了宝珞姑娘出门，看样子要出去两天。你要不要留下来等他们？”
宝瓷只略一想，都给人抓包了，再躲着也没意思。在这儿等着好过到处乱撞——什么，师父？谁管他，呆客栈里又饿不死他。
她却没马上应，瞄了展云倾一眼，“你不会有问题么？”
他笑问，“我有什么问题？”
宝瓷一指院门之外，正有一片鲜艳衣角一闪消失，然后便斜斜瞧着展云倾——这才不过两年呢，不但没事乱搭茬，还后宫成群了。
展云倾笑得无奈，觉得自己大概就算说也说不清了。
——※——※——※——
“沈晴颜，你不是一向最有主意了，怎么不问个清楚啊！”
沈晴颜冷看一眼满脸焦急的林芙萱，当她傻的么？这种事，她怎么会去伸这个头？
——从第一次见时，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了。明明只跟着个落魄师父一副毫无背景的样子，怎么会料到她摇身一变竟跟展云倾扯上了关系。
她冷笑道：“你自己呢，还不是在这里躲着不敢去问？”
“谁不敢啊！”林芙萱果然给她一激就不冷静，“我这就去找展大哥问问她是什么人！”
指不定，只是亲戚之类，她们根本就白操心了呢！
——亲戚？若是亲戚，会是展云倾见到她时那般神情么？
见林芙萱去了，沈晴颜却唤来自家随从，“回去叫少爷来给君楼主请安。”随即自己便也远远跟了上去。
展云倾在清尊楼自己本也是客，他的身份多安排一个人倒还是足以。只是也不好自己做主随处乱放，便只能安置在自己所住的院子里。
君箫凌本是怕他被叨扰，单独给了他辟出一处院子以便在清尊楼常住。即便他不在时，这院子也不会有旁人来住。如今宝瓷大大方方占了这里一个房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竟见展云倾连手边的事也暂时放下，陪宝瓷熟悉下环境。
“——喂，我又不是在这里长住，认得自己房间就好了，了解那么清楚干嘛？”
宝瓷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其实这里的院子她都已经摸过一遍了，他带不带路也没差啊。
展云倾却停步望着她含笑道：“我当然得带你好好熟悉，不然万一跑到不该跑的地方去，再被人当了刺客怎么办？”
他不会说他正打算好好盯着宝瓷，免得她真的跑去“当坏人”呢。可那目光就阳光下带着波光的浅水，带了暖暖的温度，让宝瓷好不自在。
“展大哥！”
林芙萱挡住他们的去路，看似她自己一个人前来，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假若若无其事的盯着。
“展大哥，新来了这么漂亮的妹妹，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她故意说得暧昧，看向宝瓷的目光几乎已是挑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是个漂亮丫头又怎么样呢，乳臭未干，一副平板板的身材没半点风情！她自诩身材也算不错，特意在宝瓷面前扭了腰微微挺身，扬着下巴看她。
可宝瓷如今那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眼前的她算什么啊，见识过文香衾，那就是除了巫山没有云！除了文香衾再无大波波花！
宝瓷干瞪着眼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叫林芙萱着急，说好的羡慕嫉妒恨呢？说好的自惭形秽呢？？
展云倾不是不知道她是何意，只是宝瓷都不在意，自己也没必要太计较。如今，都早已经看惯了。——他大约已经习惯君箫凌说的，只要微笑就好了。
“这位是宝瓷姑娘，是我以前的朋友。”
“——朋友？”林芙萱特地注意了一下宝瓷，见她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顿觉欣然自得，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关系。
沈晴颜却在暗处恨她头脑如此简单，这样的话，她是当真信的吗？
——她也不想注意到啊，可是，展云倾一向与女子保持距离，却惟独站在这个野丫头身旁，那般自然毫无芥蒂，她怎么能不注意。
她终于亲自出马，上前歉意笑道：“这位是宝瓷姑娘？先前实在是抱歉，我一时没看清不知是你，只看到有人在墙头便被吓着了才唤了护卫。没惊到姑娘吧？不如——我向妹妹赔罪，就由我来带妹妹四处走走看看吧。”
——高杆！这下可把这丫头从展云倾身边拉开了！
宝瓷嘴角扯扯，当她傻啊。
对了这位姐姐——今儿早晨你说什么来着？
宝瓷忽然冲她明眸皓齿的一笑，笑得沈晴颜心里一提，就见宝瓷突然挽上展云倾的手臂，顿时腻歪得不得了——“云倾哥哥~~”
——而展云倾竟然没、有、推、开！
展云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能无奈的低头瞧着她继续腻歪——
“云倾哥哥~~人家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嘛，人家要你陪~~”
沈晴颜和林芙萱顿时脸都变了，好歹沈晴颜还有理智告诉自己——她是故意的！这野丫头是故意的，生气就输了！
可是她怎么能不生气啊？野丫头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对展云倾动手动脚！然而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似在嘲笑她：其实你也很想抱吧~？
——胡扯！她一个名门闺秀，怎么可能跟她这种野丫头一样不知羞！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承认！展大哥不可能对这种野丫头有意思！一定是她自己贴上去的，他一定只是怕她难堪才没有推开的——
林芙萱倒还比她干脆得多，正要上前把两人拉开，忽闻一声尖锐魔音穿耳——众人顶着发聩的耳朵转头，文香衾下盘不稳脚步虚浮，惨白着小脸儿抖抖索索指着宝瓷——“你，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当初是你自己跑掉不要嫁给云倾哥的！现在还回来干什么！你就算回来云倾哥也不会再娶你的！！”
宝瓷嘴角抽抽，呦，老相好也在呢。
林芙萱耳朵里嗡嗡作响拧着眉头看着文香衾——嘁，想不到这个女人还能爬的起来呐……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
所有的目光刷一下又回到还挂在展云倾宝瓷身上，如果目光能杀人，她现在已经万箭穿心了。
沈晴颜深吸一口气，再也没了一贯维持的端庄文静，尖锐的声音丝毫不输给文香衾，尖叫道：“——这不可能！！”
由她开了这个头，四下顿时一片惊叫哀嚎——
展云倾无奈的低头看看宝瓷，似乎只要她一出现自己的生活就绝然要被打乱再无安宁。
宝瓷也抬着头迎上他的目光干笑——她说她不是故意的，他信么……？
、第四十七章
沈晴颜已经濒临抓狂了。
沈晴暄奉姐命跑来给君楼主请安；虽然他也不知道不年不节的请的什么安，但他除了被宠得二了一点，基本上还是个很听话的好青年——尤其在有求于姐的时候。
然而他一进清尊楼就看到平素端庄文静的自家姐姐死沉死沉着一张锅底灰色的脸——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展云倾把姐姐怎么了？
不对；展云倾好像没什么兴趣把姐姐怎么；那是姐姐把展云倾怎么了终于东窗事发？
“愣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是！”
沈晴暄忙几步赶到姐姐身边；被沈晴颜一把抓住；手腕给握得生疼还不敢吭声。
“听着；你看中的那个丫头现在就在清尊楼里。”
沈晴暄顿时一脸喜色；“真的？她在这里？姐姐你把她带来这里做什么？”
“——谁带她来的啊！？”她一嗓子把沈晴暄吓得立马不敢吱声；他姐姐怎么了这是；吓死人了……
沈晴颜冷静了一下，努力再做出和颜悦色的好姐姐模样，“听着，那丫头人就在这里了，你要靠自己去追，只要你把她追到手，要什么姐姐都答应你，好不好？”
沈晴暄一脸狐疑，“姐姐你不帮我了啊？”
“追个女人还要别人帮，能成什么事！？”
今儿姐姐太反常他不敢还嘴，可早晨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沈晴颜最后放了话，“如果你再不去追，她就要变成你未来姐夫的女人了！”
沈晴暄一听这还得了，虽说他也知道只是姐姐剃头挑子一头热，展云倾不喜欢姐姐有情可原，但也不能抢他的人啊！他什么也顾不得就慌忙去找宝瓷——沈晴颜不指望这个纨绔弟弟什么，只要能去捣捣乱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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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了那些女人的眼，宝瓷忙放开展云倾离得远远的，也不知该先说谢谢还是抱歉。琢磨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哦……”
展云倾笑得无奈又有些奇怪，“你和沈姑娘又是怎么了？”——明眼人已经一眼都能看出她们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了吧。
可是她一个一走两年的人，跟那名门望族里养出来的小姐又怎么结了梁子？
宝瓷哼唧一声，正要道：“这啊……”
脸色一僵就看到锦衣华袍的俊俏少爷正东张西望四处搜寻，一眼锁定目标眼中光芒大放向她跑来——“宝瓷姑娘！”
宝瓷嗖一声躲到展云倾身后——展云倾略略沉默侧目看一眼宝瓷，于是在沉默中再次微笑。
“沈二公子。”
沈晴暄给展云倾挡住了视线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啊”一声，顿时紧张兮兮的盯着展云倾——“展盟主……”
展云倾刚浮起不太好的感觉，沈晴暄就闪着小鹿一般的眼睛瞧着他扮可怜，“展盟主，你喜欢宝瓷姑娘吗？”
——呃？
展云倾顿住，断没想到他竟然问这么直白，整个人定在那里根本无法回答。连他身后的宝瓷都愁了。
沈晴暄一见他不能回答，眼睛又亮了，闪闪的带着祈求，“我喜欢宝瓷姑娘，所以展盟主不会夺人�